五米一甩尾,十米一漂移。
看着方圆谨慎地抱着方向盘开车,林灵珊急得直跺脚。
“你到底会不会开车啊?不行换我来。”
“你会开?”
“左脚油门右脚刹车,和卡丁车不一样吗?很难吗?”
林灵珊急赤白脸地说。
“……”
双脚开自动挡的女司机…方圆有所耳闻。
“老实坐着吧,现在距离机场还有三十八公里,你猜要开多久?”
“半个小时?”
林灵珊的棉靴子和裤腿都沾着厚厚的雪,早已湿透了。
坐在副驾驶,她把鞋袜都脱了,光着脚丫搓着裤腿,对被方圆撞倒的事情耿耿于怀,语气里多有不满。
上车时,方圆就已经问过她干嘛要去机场了。
林灵珊明天下午要赶到杭城参加央美的艺考,本来订的是今天下午的机票,但航班全停。
她打电话咨询过,明天能不能恢复通航还不一定,而且特殊情况不接受电话和网络订票,必须到机场等着。
没办法,小姑娘勇敢到腿着上路……就这么巧地遇到了方圆。
方圆心知现在往机场去肯定是不现实的,但架不住林灵珊的“威胁”,只能硬着头皮慢慢蛄蛹。
闻言,他呵呵一声,说:“你往窗外看看,看到那些车了吗?”
林灵珊点点头:“看到了啊,怎么了?”
“你猜它们为什么停在马路中间不动弹了呢?”
林灵珊眉头一皱,暴躁得不行。
“那怎么办啊?艺考就一天,我总不能复读吧?我都准备好久了,我不想复读。”
说着说着,竟然泫然欲泣,那小手都快把裤子扣漏了。
这种状态在方圆了解的林灵珊身上极少出现。
记得前世这丫头考上央美了啊?
如果她当时也身在此时的沈城,咋到机场的?
真走过去了???
那么…要不要现在鼓励她下车呢?
“行了行了,往前开就是了。”
“嗯。”林灵珊认命般点点头。
仅仅过了五分钟。
她问:“能到吗?”
方圆答:“争取,我尽量。”
十五分钟。
她问:“还能到吗?”
方圆答:“尽量,我争取。”
半个小时后,大概往前开了两公里。
雪花三分钟就会落下一层,四轮开始空转,车子只能在原地打滑呲溜,再也前进不了哪怕一寸。
方圆挂上P档,按了电子手刹,双手离开方向盘,无奈地耸耸肩。
林灵珊哭了,眼泪像是从一汪深绿色的潭水中溅起的水珠。
让她发泄了一会儿,方圆才说话。
“天灾,不可抗力,真没办法。
但……没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啊,你既然有把握上央美,其他美院也OK不是么?
再说,凭你家的底蕴,往英国皇家美术学院走不是更好么?”
林灵珊抹了把眼泪,瞪他一眼:“要你管!”
方圆告饶道:“行行,我不聒噪,你冷静冷静。”
太冷了,不能熄火。
方圆开大了空调,找了一首舒缓的音乐放了起来。
这一带都是住宅,路边偶有的几家小旅馆也都熄着灯,不出意外的话,今晚妥妥困车里了。
静静地坐着,车窗外是路灯昏光下的雪幕,倒也挺催眠。
不知不觉,方圆就闭上了眼睛。
没等他睡着,林灵珊开始悠悠自语。
“我喜欢西湖,喜欢灵隐寺。八大美院我只报了央美,别的学校艺考期已经过了。”
方圆心想:那你还是准备复读吧。
只是他不敢说,闭着眼,嘴上叹道:“够狠。”
“你呢?”
“我什么?”
“你打算考哪去?”
滨海大学这个答案他说了很多遍,但从来没人相信过,说还不如不说。
“对我来说,大学文凭没那么重要,考哪去哪呗,考完估估分再说吧。”
林灵珊想说苏苏和婉瑜都准备去北大堵你呢。
她撇撇嘴,瞄了他好几眼。
她真就从没觉得这小子有什么好的呢?
“方圆,你和陈婉老师是认真的么?”
有五舅在,林灵珊知道自己和陈婉的事情不无可能,方圆觉得自己没必要掩耳盗铃,只思考了一瞬,便睁开眼睛坐直了身体:“你相信那些风言风语?”
林灵珊哼了一声:“陈婉只是你的代言人吧?如果不是有那种…特殊的关系,你怎么可能让她持股?”
方圆笑了笑,没说话,自然也没否认。
“所以……”
林灵珊八卦之魂觉醒,冲淡了忧伤:“所以,你不觉得她是因为你的钱?”
方圆出言打断她:“陈婉的钱是她自己的。”
林灵珊很诧异,但当着甲去问乙的事情她…倒也不是做不出来,只是自认为和方圆的关系还没到那个份上,便压制住好奇心,只说:“苏苏和婉瑜真可怜。”
方圆心里跳了两跳,这话没接。
一曲终了,轮到了他自己的歌——《永不失联的爱》
俩人都静静地听着。
林灵珊突然出声:“婉瑜和我说过,这人的声音很像你。
我听着也有点像诶,高二你在广播台唱的时候,那时候,你和她就已经在一起了吗?”
方圆仔细回想,自己和陈小婉似乎的确就是从那天开始的。
一幕幕,点点滴滴,他觉得陈小婉真的像上天赐给自己这辈子最大的恩赐。
方圆莞尔一笑,终是点了点头:“是。”
林灵珊心里满是不忿,烦躁和无名火又窜了起来。
她替两个闺蜜感到不值。
手里攥着毛绒绒的兔耳朵帽子,她说:
“小男生,小男生!果然这个年纪的小男生都对好看的老师YY。呸~”
方圆说:“我只是善于发现女生身上的闪光点,可不是纯粹的YY,你还小,你不懂。”
“呸呸呸!不听不听,就是龌龊。”
感觉自己被绕偏了,林灵珊急道:“我是问你和她是认真的吗?”
“当然是认真的,我又不是渣男。
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情,你得相信每一份感情都是真挚的,就像两根断掉的电线,如果有丝毫偏差,都不可能被接通。”
车窗不能全关着,容易憋闷,后排开着一条缝,就那么一条缝渗进的冷风,便把空调的暖风压了下去。
林灵珊捂着脚丫,若有所思,不再去呛他。
方圆看到了她的动作,把空调调到最大。
“怎么办?今天晚上只能在车里睡了,你要是不舒服就去后座躺着,我把前边窗户开一点。”
“我不困。”
夜半正酣,闲聊起来。
方圆问她为啥不选择在欧洲接受教育,非得自己跑回国内来?
“我喜欢中国文化,从小的时候就喜欢,其实我在东山也不是没有亲戚,只是都是姥爷那一支的,到现在算是远房了,走动不多。爸爸妈妈一年会回来一次……再说,我国籍可没变。”
林灵珊叽叽喳喳吐槽自己的大家族,人丁兴旺的同时,势必会有远近亲疏。
方圆觉得她的确像是一只骄傲飞翔的小鸟,孤单地野蛮生长,奔赴梦想。
林灵珊的绿色眸子晶莹剔透,从跳皮筋聊到网络游戏,从东西方文化习俗聊到美术鉴赏。
方圆突然灵光一闪,他想起来了一个十分重要的事,他记得这年央美的色彩考题!
上辈子他也是艺考生来着,虽然没考央美,但他喜欢画画,上大学时看过历年艺考的优秀作品。
07年的央美色彩考题最为变态,他印象挺深的。
“你觉得画画最难的点是什么?”
“你也懂画画?”
方圆嗤了一声:“不服比比。”
林灵珊没和他较真,说:“光影、透视,很多啊,对于初学者,构图也很重要。”
方圆很认同,干咳一下然后说:“我最近在自学丙烯色彩,前两天画了一幅,等有机会林大师给点评点评。”
小丫头傲娇抬头:“画的什么?有照片吗?”
方圆摇摇头:“没画完呢。在网上找的一张照片,存电脑里了,很有意思,你听听哈。
一张玻璃桌子,铺着透明的塑料布,上面放着一个玻璃杯,里面半杯自来水……
咋样?有画面么?”
“靠。”
林灵珊瞪大眼睛:“你这么变态?这种照片画个什么劲儿啊。”
方圆嘿嘿一乐,他记得那年第一名的视角是从桌子下面往上的透视,更变态。
“对啊,我就觉得很难,画得灰蒙蒙一片,啧啧,算了,我还是不画了。”
林灵珊似被勾起了兴趣,小嘴儿叭叭不停。
说如果是自己的话就怎么怎么构图,什么什么视角,怎么怎么运用光影……
一点半,倦鸟归巢,叽叽喳喳的林灵珊终于睡着了。
抱着膝盖斜靠在副驾驶的椅背上,紧闭的睫毛一抖一抖,估计是梦到了什么不太美妙的事情。
头发遮着半张脸,立体的五官露出一半,睡着的林灵珊很像个落难的小公主。
方圆脱下羽绒服,轻轻把她的腿脚盖住,然后抱胸靠着发呆。
过了好一会儿,他把车门打开一条缝隙,蹑手蹑脚地下车,在寒风雪地里打了两个电话。
回到车上冻得直打冷颤,快到三点,方圆才迷迷糊糊睡着。
——
第二天天亮,俩人是被扫雪车的嗡嗡声吵醒的。
林灵珊侧趴在椅背上睁开眼睛,一条腿蹬在方圆怀里。
猛地抽回腿,从手扣里扯出两张湿巾,林灵珊嫌弃地擦掉小腿裤子上的口水。
方圆揉揉眼睛,见已天光大亮,窗外一片苍茫。
除雪车缓缓从路边驶过,积雪已没过了车底盘。
看一眼手机,7点半。
林灵珊肚子咕噜噜两声。
方圆从后排摸到一个袋子,掏出两个卤蛋和火腿肠,一人一个。
“吃饱了再赶路吧。”
林灵珊鼓着腮帮子嚼着半颗卤蛋,眼睛直冒小星星:“能赶去机场?真能吗?”
方圆神秘兮兮地一乐:“冲你家帮我挣钱,我也得给你想办法呀。”
“真的吗真的吗?”
林灵珊兴奋坏了。
方圆说:“别着急,等等。”
八点钟,路面被清理出一小半,却还是不能通行。
就在这时,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巨响,由远及近。
方圆把脑袋伸出车窗,往远处的天空望了望。
一架印着沈城电视台的微型直升机盘旋在头顶。
方圆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对面问:“方先生?”
“对。”
“佳禾李总联系了台里,说您被困在了路上,需要赶去机场对吗?”
“是的,但不是我,是我妹妹,她着急考试。对对,麻烦了。要走到隔壁晨光大厦的顶楼停机坪对吗?好好,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直升机朝左边飞去。
林灵珊在右边两眼冒光的盯着他。
“瞅啥?袜子干了吗?穿上走啊。”
“真的呀?真的哇?你真厉害!我怎么就没想到找五舅联系电视台呢!”
林灵珊哇哇大叫,眯着眼睛兴奋到不能自已。
下意识跪着搂住方圆的脖子,红润的小嘴儿下去一半才反应过来,紧忙停下。
方圆脑袋都贴着车窗了,实在退无可退,再继续就能伤女生的自尊推开了……
距离方圆的老脸还有几公分,林灵珊停住了。
停顿两秒,失笑道:“少收你一季度的佣金,算报答啦!”
趟着雪,俩人累得呼哧带喘,膝盖以下都湿透了。
用了半个小时,步行一公里走到了晨光大厦。
联系了保安,电梯上到47楼顶层露台。
一架双座直升机已经等在那里。
林灵珊掸干净双腿双脚的积雪,正了正兔耳朵帽子。
方圆催道:“我听说机场已经通航了。去吧,身份证银行卡带了就行,到杭城再买新衣服,祝你……得偿所愿!”
林灵珊走了两步,回过头冲他甜甜一笑。
“方圆,你人还怪好的呢。
我突然觉得苏苏和婉瑜的眼光也不是太差。
等我回东山请你们吃饭。”
又走了两步,小丫头突然跑回来。
方圆既惊且慌,要亲我?要亲我吗?我要拒绝吗?
不行不行不行,家里装不下了。
林灵珊站定在他身前,跷起脚尖,凑到他的脸旁,小声问:“坐直升机需要付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