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省,大年初七,萧瑟冬日。
厨房,姜宁坐在灶膛前,柴火燃烧出通红的火焰,升腾起锅中的蒸汽,家被温成了冬天里的春天。
火苗的映衬下,姜宁的面庞亦映照火光,他的目光投向案板。
腰间系围裙的桐桐,像小大人似的,利索的处理食材,锅碗瓢盆和切菜发出“叮当咣咣”声,她嘴里念念叨叨:
“先做个牛肉炖白菜粉条,再来个啤酒鸭鸭,蒜香排骨,最后炒一盘秋葵,哦,没买秋葵,姜宁说他不爱吃。”
清洗牛肉的薛楚楚接道:“可是我听说秋葵对身体很补…”
话说到一半,薛楚楚意识到什么了,没再继续说下去。
姜宁问:“补什么?”
‘就知道戳人家痛处。’薛楚楚脸庞清清冷冷,不想理他。
薛元桐一整颗心心,全在中午的伙食上,她不关心两人的交流,反而继续说:“既然没秋葵了,那不弄素菜了,反正有牛肉炖大白菜,等会再炖个番茄菌菇豆腐汤。”
“三个硬菜加一份汤,再蒸一锅大米饭,四个人应该够了吧?”桐桐似在问他俩,又似在碎碎念,她总这样。
对比之下,薛楚楚做饭时,从来一声不吭,反正姜宁是认为,没有桐桐有情趣。
姜宁:“够了。”
薛元桐:“好哦。”
姜宁继续烧火,冬天的灶膛是最温暖的去处,现在他坐在这里,听桐桐碎碎念,一种家的温馨油然而生。
前世姜宁很早便独自生活了,漂泊不定,忙碌的工作后,更多的是吃外卖,冬天的外卖有时候送到了,已不热了。
而现在,他吃上的全是热乎乎的饭菜,曾经他记忆中,对家的想象,便是厨房里那道忙碌的身影,而今,正在眼前放映。
人一生所追求的东西,其实一开始就拥有过了。
只是,很多人弄丢了。
……
姜宁对灶台拍了张照片发到班群,表示他今天中午,将在家里请客吃饭。
班群里很活跃,群友们也很热情。
郭坤南:“谁做的饭?”
姜宁:“薛楚楚。”
窥屏的董青风,脑海里浮现那道惊艳的倩影,他打字:“你罪该万死!”
姜宁只是起了一个头,群里从谁做饭的话题一路延伸,聊到了家里是爸爸做饭还是妈妈做饭。
段世刚说他家是他妈做饭,并表示他妈喜欢做饭,结果被卢琪琪骂了个狗血喷头。
“天底下哪有爱做饭的女人?这是压榨!”卢琪琪强调。
段世刚像是一头路边的狗,莫名其妙的挨了一记拳法,俞雯和王燕燕都对他口诛笔伐,将他贬低成妈宝男、既得利益者、大清的复辟者…女同学的战斗力惊人,班群里竟然呈现了一边倒的形势。
段世刚气的不行,如果在现实,10个卢琪琪不够他打的,奈何现在是网络!
段世刚辩驳:“我爸出的买菜钱,我妈做做饭有问题?”
卢琪琪:“为什么你会觉得,你爸出买菜钱,你妈做饭,这种事情是应该的呢?”
段世刚反问:“不对吗?”
卢琪琪:“呵呵,你去发布一则招聘广告,就知道答案了【现招聘全职做饭阿姨一名,由雇主负责出钱购买原材料,阿姨做好饭后可一起吃饭,没有工资】。”
“你看有没有人来应聘。如果大家都抢着来应聘就说明雇主亏了,如果根本没人应聘,就说明阿姨亏了。”
利益至上的打工人张池:“肯定没人应聘,妈的没工资,不是白干活吗?”
卢琪琪:“是吧。”
俞雯和王燕燕立刻表示支持,连某些中立的女生,比如孟紫韵乍看之下,同样觉得有点道理。
段世刚惊醒:“不对啊,那是我爸和我妈,一起过日子的,咋能这样算?”
卢琪琪乘胜追击:“所以说到底,亏的还是你妈,你爸是既得利益者。”
段世刚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郭坤南和单凯泉他们,隐隐感到不对劲,仓促之间,亦无法阻止语言还击。
郭坤南@马事成:“马哥。”
卢琪琪不以为然,她不相信马事成能还击。
马事成发言:“别被她误导了,明显是偷换概念。”
“你不如这样发布,【现招聘全职买菜阿姨一位,买菜阿姨负责出钱买菜,雇主负责做饭,可一起吃饭没工资】,你看有没有人来应聘,如果大家都抢着来应聘说明做饭的亏了,如果根本没人应聘,说明出钱买菜的人亏了。”
利益至上的打工人张池:“特么的,这雇主也太享福了,我不仅没工资,还要我花钱买好菜去找他,干个毛啊,还不如前面那个呢。”
郭坤南听后,惊道:“握草,这样一看,确实啊!”
马事成:“如果真计较得失,根本不存在赢家,两个人结婚,难道不是好好过日子的吗?”
卢琪琪破防了,不知怎么反驳。
段世刚见到卢琪琪沉默,他心中特爽,更加欣赏马事成了,可惜他现在已无法混世了,不然铁定将其招到手下。
段世刚趁机@姜宁,刻意打听:“你家也是你买菜,女生负责做饭吧?”
郭坤南:“刚子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那肯定啊(哭笑)”
姜宁:“薛元桐花钱买菜,薛楚楚负责做饭。”
好了,郭坤南现在也破防了。
……
上午11点,姚海阔的路虎行驶到平房门口。
薛元桐听见动静,带上姜宁和薛楚楚出门迎接,她一出门就被震到了,眼花缭乱。
她隐晦的扫了眼,心中大惊,成箱的牛奶,曲奇饼干,坚果礼盒,表面英文字母的巧克力盒,还有一箱鹿肉,稻香村糕点,然后是盒装的脐橙,猕猴桃,茶具,更神奇的是,还有一箱子螃蟹…
姜宁瞅瞅她没出息的模样,面上有几分嫌弃,他往前迈出两步:“叔,大过年的,来都来了,还带什么东西,我们还能图你那点东西吗!”
说着,姜宁从姚依瑶手里接过礼盒。
姚海阔嗓门很大:“这点礼物算什么,我还嫌带少了!”
一番寒暄后,姚海阔丢下一句:“我今个还有事,你们年轻人该和年轻人耍,我告辞了!”
姜宁照例挽留,姚海阔推拒,留下他女儿姚依瑶在河坝干饭。
路虎麻利的驶走了。
现在只剩姚依瑶,人家送了那么多东西,薛元桐受之有愧,她夸道:“瑶瑶你今天太漂亮了!”
今天姚依瑶穿了件雪白的羊毛呢子大衣,大衣设计极好,波浪边狐狸毛条,流苏钉珠斗篷,领口是黑色蝴蝶结,将她衬托的仿佛贵气小公主。
姚依瑶在他们面前,已没了许多傲气,她笑吟吟:“是衣服漂亮。”
她的这件衣服是在南市买的,花了七千多块。
薛元桐眼神暗示楚楚,人家送了那么多礼物,你快多说几句好话呀!
薛楚楚浅浅一笑,适时开口:“漂亮的不是衣服,是你。”
姚依瑶:“啊!”
她认真的打量了薛楚楚,薛楚楚只是一身浅蓝色羽绒服,却出落的清冷动人,被这样的美女子夸赞,她的心情可太好了,关系一下子增进了。
将礼品搬到屋里后,姚依瑶特意叮嘱:“大闸蟹估计活不久。”
薛元桐秒懂:“中午就给它们蒸了!”
本来薛元桐还觉得,中午三道硬菜够了,可是姚依瑶送了那么多礼物,她势必提高招待的标准。
薛元桐故意说:“唔,我想买鱼呢,忘了买,怎么办呀?”
姜宁:“简单,河边走一趟。”
薛元桐趁势交代:“楚楚,做饭的任务先交给你,蒸螃蟹的水里,你记得的放花椒啤酒和生姜,不仅能去腥,而且更香!”
言毕,薛元桐和姜宁出发钓鱼。
‘钓鱼?’姚依瑶在旁边听的一愣一愣的,不是吧,还有这种操作?
她发懵的时候,薛元桐问她去不去,姚依瑶懵懵懂懂的同意。
然后,薛元桐扛了根简朴的鱼竿,杆上还系了只穿了衣服的小黄鸭,姜宁更简单,他拎了个水桶。
更过分的是,去河边的路上,姜宁还顺手捡了根木棍。
知道的知道他们是钓鱼的,不知道的,恐怕还以为俩人是要饭的…
一路穿越田野,登上大坝,今天阳光明亮,带来丝丝温暖,老头在河坝柏油路散步,孩子在跑,远处河边的钓鱼人依稀可见。
又走了两三百米,姜宁和薛元桐在河边站定,河水静静流淌,波光粼粼的,仿佛前段时间的寒冰是幻象。
薛元桐戴着露手的棉织手套,她妈妈缝的,姜宁也有一个。
她瞅瞅姜宁,果然,他戴在手上呢,手背还绣了只小老虎,那是他的生肖。
薛元桐摸出手机,朝她的专属鱼竿,以及眼前的浍水河,拍了张照片,发给愚蠢至极的陈思雨。
陈思雨秒回:“在河边干嘛呢?”
薛元桐:“准备下河游泳。”
陈思雨震惊:“不要啊,会冻生病的!”
薛元桐懒得搭理她,无所谓,她的鱼竿会回应她的召唤,她随手一甩,假饵鱼钩落入水面,不断下沉。
她信誓旦旦的说:“瑶瑶,你等着吃鱼吧!”
‘钓鱼???’姚依瑶恍惚了两秒,她在做白日梦吗?还是薛元桐在做白日梦?
她转过身子,只见姜宁寻了棵光秃秃的大杨树,倚靠树干,闭上眼睛,仿佛在感受大自然的气息。
‘…我真能吃上鱼?’姚依瑶扪心自问,‘就凭儿童杆吗?’
姚依瑶环顾四周,附近的钓鱼人并不多,右边十米的位置,只有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坐在椅子上钓鱼,不论是钓鱼工具,还是姿态,全部非常专业,那才是能钓上鱼的样子。
‘幸好只有一个人,不然好丢人…’姚依瑶不忍看薛元桐的小黄鸭儿童杆。
她出生在一个‘官商结合’的家庭,属于中产家庭,嗯,现在是高产家庭了,对于脸面和尊严极其看重。
但,世界总是这样,你越担忧什么,反而越容易来什么。
自河坝的柏油路,几个携带渔具,说说笑笑的少年少女们,渐渐走近了。
姚依瑶的肩膀不自然的抖了抖,心里祈求:‘不要,不要过来!’
坏消息是那群少年少女走的更近了,更坏的消息是,中间有姚依瑶的熟人。
‘李清扬?’姚依瑶神色难以置信,人群中一个女孩身着短款羽绒服,下身是芭比裤和雪地靴,笑容透着恬静。
姚依瑶太清楚对方了,李清扬看似温和,实际性情嚣张,是禹州国网那个圈子里的‘大姐’式的人物。
‘完了。’姚依瑶深吸一口气,如同一只好胜的小母鸡似的,准备好了斗争。
姜宁睁开眼睛,扫了扫她:“怎了?”
姚依瑶:“时间来不及了,我长话短说,你看到那女孩没?”
姜宁:“嗯。”
他注意的倒不是那个女孩,而几人里面的一个滔滔不绝讲话的男生。
几近淡忘的回忆,再一次浮现脑海,姜宁心道:‘李翰。’
那是他前世大学毕业后,回禹州工作的两年,在一家大型私企遇见的同事,彼时李翰二十出头的年龄,已是部门经理,私企么,懂的都懂。
身旁的姚依瑶咬牙切齿:“李清扬是一个很恶毒的女人,喜欢在圈子里拉帮结派,搞小团体,后来更是交了很多男朋友,到处炫耀…”
她将李清扬描述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坏女人,而她,则是正直的,单纯的小白花,从不参与肮脏的斗争!
姜宁略微颔首。
很快,李清扬一行人走近了,李翰嘴里还在滔滔不绝的讲:“冬天的上午鱼在清晨的活动量很小,等到上午10点后,天气暖和了,水温升高了,鱼才会从深水区到浅水区,所以…”
李清扬到了近前,眼中讶色一现,带着几分跳脱:“瑶瑶,你怎么在这?你穿的好漂亮!”
话音落下,她身边李翰以及其他几人,纷纷投来目光。
姚依瑶:“哟,洗发水,你也来了?”
李清扬脸色一僵,脚步霎时顿住。
姜宁瞧瞧姚依瑶,为啥这一刻,她更像坏女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