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余精兵前为首的那人,糜旸认识,那人名甘告,与之前的王安乃是同乡。
甘告此人作战颇为勇猛,悍不畏死。
刚才甘告作为糜旸安排的伏兵中的一员,在三声鼓声响起后,是他最先勇猛无惧的冲锋在前。
因为他的勇猛,带动了那千余伏兵的士气进一步高涨。
糜旸埋伏的那千余芦苇奇兵,在发起冲锋追击孙军后,大多数人都在击溃孙军后,在没有糜旸的命令下,没有选择继续追击。
唯有甘告,领着他所属的五十健士,朝着敌军的深处不停冲杀而去。
而一路上,甘告一往无前的举动,也感染了不少荆州士卒。
最终让他们选择跟甘告,一同组成一个约百余人的先锋团。
甘告在不停的深入之下,也终于有了巨大的收获。
只见甘告在来到糜旸马前后,他赶紧将他所捕获的两人献给了糜旸。
“糜督,我见这二人身穿精甲,且周边有不少护卫。
想这二人应该身份不凡,故而我便将这二人擒来献给糜督。”
而糜旸在看到甘告所擒获的那两人后,其中一位他并不认识,但另一位他可是认得的。
糜旸在马上看着那人,脸上露出打趣的笑意道,“呦,这不是孙公子么。”
这时战场中的形势已经明了,在取得这场战争的胜利后,糜旸一直紧绷的心情都难得放松了不少。
被甘告所捕获的这人,正是这次孙军的先锋大将孙桓。
而另一人就是孙桓的副将周睿了。
这二人也是倒霉,他们二人因为在大军中间,所以在孙桓的大军发生溃散时,他们二人反而被裹挟在中间无法逃脱。
且他们的亲卫都被冲散了不少,不然甘告再勇猛,也擒获不了他们。
只见这时的孙桓灰头土脸,落魄不堪,哪里还有糜旸初见他时,那有着飞扬跋扈的神采。
而当糜旸调笑的话语传到孙桓耳中时,孙桓只觉得刺耳无比。
他当即对着糜旸大骂道,“糜贼,吾虽败,然不可辱也。”
“汝要杀就杀,我就算是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看到孙桓有如此激烈的反应,糜旸不禁冷笑一声。
双手沾满无辜鲜血之人,装什么烈士。
看着一脸不忿的孙桓,糜旸只淡淡言道,“你当然要死,但死之前你还需要做一件事。”
说完后,糜旸马上命人去不远处的高山上,将那百余颗荆州士卒的头颅取来。
在部下将那百余颗首级取来后,糜旸当即跳下马来。
面对这些宁死不降的义士,糜旸不想在马上俯视他们。
在下马之后,糜旸命部下将那百余颗荆州义士首级摆放整齐,而后他一把将孙桓扯到身前。
孙桓虽不愿被糜旸如此对待,但他这时双手被缚,也没办法阻止糜旸的举动。
在将孙桓拉到身前之后,在身后的糜旸一脚踢在孙桓的膝盖后方,令其直接跪在了那百余颗义士的头颅身前。
猝不及防之下被糜旸踢的跪倒在地的孙桓,在看到自己在向百余他最看不起的人下跪时,他顿时勃然大怒。
他强烈的挣扎着想起身,但他的身体却被糜旸紧紧的压倒在地。
在战场上的数千士卒眼前,身份尊贵的孙桓正被糜旸压制着,朝着百余与他们一般身份的人下跪。
这一幕,带给他们的冲击是巨大的。
至少在他们的人生观念中,这事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想象能力。
“各为其主,战场上互相厮杀本无可厚非。”
“但他们已经投降,你又何必痛下杀手呢?”
“痛下杀手之后,你还要如此对待他们的遗体。”
“难道孙权没教过你什么叫人死为大吗?”
“他们也是人,不是你的玩物!”
糜旸用着冷漠的语气在诉说着孙桓所犯下的错。
听着糜旸淡漠的语气,孙桓不禁被气笑了。
他怒斥道,“你也是公族子弟,你是不是疯了,让我向这些卑贱之人下跪!”
看到孙桓到现在还要羞辱这些人,糜旸心中的怒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也许孙桓的举动在当世人看来不算是错,但糜旸不喜欢,他觉得孙桓做错了。
做错了事就要道歉。
“既然孙权没教你,那今日,吾教你。”
于是乎,糜旸在数千双不可置信的目光注视下,将孙桓的头往地上用力按去。
一个重重的响头,在那百余颗义士头颅的面前响起。
糜旸的这一举动,几乎要将孙桓气得晕厥过去。
但糜旸没有理会孙桓,在孙桓磕了一個响头后,他又紧接着让孙桓磕下一个头。
孙桓很想反抗,但他双手被缚,做不到。
这一幕,令他似曾相识。
今日的他,就好像昨日里,那十数位被他缚住双手,任意玩弄斩杀的荆州士卒一般。
天道有轮回,报应不爽。
而一旁同样被绑缚的周睿看到这个场景后,他的思绪也飘回到了昨日。
周睿内心不禁感慨万千。
随后他用敬佩的眼光看向糜旸。
虽说糜旸现在是在行强迫之举,但无疑他做的是仁义之事。
对善弱之百姓施以仁义,不残害,不凌虐,这是每个读书人都会学到的道理。
但随着天下丧乱以来,世间不记得这个道理的人已经太多了。
年轻时候的他,也是想成为这样的人的。
但可惜。
随着孙桓一下一下地被糜旸压在地上不断磕头,大族出身的周睿对糜旸心中有敬佩之情。
而场中的数千庶民出身的士卒,包括那些蹲伏在地的孙军士卒,他们的心中闪起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这种感觉说不清,他们以前从来没经历过,但现在让他们很舒服。
特别是荆州这方的士卒,他们这时看向糜旸的眼神已经充满了狂热。
大道理他们不懂,但从小被如猪狗般对待受尽欺辱的他们来说,对被称为底层泥泞之属的他们来说,他们却懂得一个道理:
糜君把他们当人,那他们就把他当神。
这时糜旸已经让孙桓连叩了九下头,他才堪堪作罢。
九为极数也,这已经是当世最尊贵的一种道歉礼数了。
孙桓都已经晕过去了。
在做完一切后,糜旸正要命人将孙桓押下去。
可这时他发现场中所有荆州士卒的眼神,都在看着他。
突然,一声“万岁”响起,紧接着百余声“万岁”响起。
片刻后,数千声“万岁”拔地而起,直冲云霄!
在数里外的公安城头上的关平,本在紧张的来回踱步。
可当他听到这声“万岁”后,他急忙冲到城墙边,极目远眺,脸上布满了狂喜之色。
在糜旸三步之内的于禁,听着这震耳欲聋的“万岁”呼喊声,他吓得赶紧闭上了眼睛。
这头鹿越来越不简单了。
若天再假其十年,这头麋鹿必是大魏劲敌。
魏王垂垂老矣,太子将来会是他的对手吗?
吾看悬咧!
大魏“忠臣”于禁心间,此时充满了窃喜。
而突然响起来的“万岁”声,也令糜旸有些惊讶,但随之他就了然。
他脸上浮现笑容,对着在场的士卒下令道,
“打扫战场,尔后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