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不能吃萝卜的牛取名“萝卜”……左那子的心里觉得有些怪异,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毕竟给自己的坐骑起啥名,完全是青登的自由,左那子她一介外人,也不方便对此说三道四。
方才在和老农道别之前,青登有顺口问了句萝卜的年纪。听老农所说,萝卜是刚过3岁的壮年公牛。
哪怕是青登这种对养牛一窍不通的人,也能从萝卜的体型中看出这头大黑牛在它这简短的3年牛生中,被喂养、照料得多好。
体型壮硕、结实,四蹄隐约可见一条条清晰的肌肉线条,力气很足,哪怕是驮着青登、左那子这俩成年人仍跑得飞快,速度完全不比一般的驮马要慢多少。
而且性子还特温顺,青登只需要轻轻拽一拽手里的缰绳,萝卜就会乖乖地转向,从不违抗青登的命令。跑得也很平稳,纵使没有鞍也没有镫,青登他们也依旧坐得相当安稳。
“沿着这条街道走到底,然后往右转,能见到一条很隐蔽的小道,进入那条小道后再一路走到底,就能进入我所说的那条通往居留地的捷径。”
用很优雅、淑女的姿势侧坐在青登身后的左那子,不断地发出一条条清晰的指示,给青登引路。
“你刚才所说的那条小道,萝卜进得去吗?”青登低下头瞟了眼萝卜的肩宽。
江户的街町里遍布着大量让人去走都会觉得窄得不行的小巷小道。
“进得去。”左那子以笃定的口吻说,“那条小道虽不算特别宽,但容纳这头牛……容纳萝卜进出却是绰绰有余。”
“那就好。”
为青登指完这段进入捷径前的路程后,左那子闭上了嘴,安静了下来。
因左那子的安静,静谧顿时将正骑在牛背的一男一女给包围,传入二人耳中的声音,只剩萝卜的奔跑声、喘气声,以及从二人的身旁呼啸而过的风声。
不过,说来也奇怪。
明明现在二人都沉默着,谁都没有在说话,但弥漫在二人之间的氛围,却没有一点儿尴尬的气息。
只有一种奇特的安定感,支配着二人之间的气氛。
直到萝卜载着二人跑完了它蹄下的这条宽敞街道,青登依循着左那子的指示将缰绳往右拉扯,萝卜照着青登的牵引进行右转弯后,左那子她那如银铃般的悦耳声音,才再次掌控青登的耳畔。
“……橘君,今夜……真的是非常谢谢你……”
无需任何的讲解、注释,青登也知道左那子所说的这句“谢谢你”,是在谢他什么。
趁着萝卜正平稳地朝前跑,青登转过头向后看。
侧坐在他身后的左那子,与他维持着约一个拳头宽的间距,两条修长美腿并拢,腰杆挺得笔直,左手静静搭放在双腿上,右手扶着牛背,哪怕是浓郁的夜色也丝毫遮掩不住她那如凝脂般的俏脸所散发出的诱人白玉光泽,垂至腰间的纤长马尾随风飘扬,好不美丽。
左那子原本一直用着宛如遥望远方的眼神,紧盯着左侧飞速朝后退去的街景。
大概是感受到了青登的视线,左那子美目一转,和青登视线相对……然后在下一个瞬间,左那子迅疾地将视线收回,主动退出了与青登的对视。
“……不用客气。”青登轻描澹写地微笑着,“左那子小姐你平安无恙就好。”
青登将目光转回到身前。
“虽然现在才问,似乎有点晚了……左那子小姐,你为何会突然来协助我,帮我指明通往居留地的捷径呢?”
左那子像是早就料到了青登会这么问而早早地备好了回答,青登的话音刚落,她便不假思索地用平静的语气回答道:
“我可不是那种‘遭人欺负了也不还手’的老好人啊。”
“我遭到了讨夷组那么多的‘照顾’,不设法回敬他们一下的话,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哪怕只有一点也好,我想尽可能地给予讨夷组一些回击,给讨夷组找点麻烦。”
“而且……我也实在是无法对讨夷组打算火焚居留地这种行为坐视不理。”
左那子原本静静搭放在双腿上的左手缓缓收紧。
“他们果然是一帮不可理喻的疯子……他们难道就没有想过火势若是失控了,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吗……”
“虽然现在连路都走不好的我,应该是帮不上什么大忙了,但我还是想尽我所能地为阻止讨夷组的暴行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现在正值初夏,恰是一年下来火情最频发、最容易失控的时期之一。
居留地的面积并不算小,这么大一片街区遭到火焚且火势不幸失控的话……整座江户被烧毁都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这可不是什么危言耸听,于一百多年前将江户8成以上的区域给烧为一片白地的“明历大火”,其起火原因只是一只着火了的女性和服袖子。
哪怕只是一只着火了的女性和服袖子都能将江户8成以上的建筑物给烧毁……那就更别提是一整片着火的街区了。
左那子的话音刚落,刚将视线收回到前方的青登,将脑袋重新转回到身后,用一种颇有韵味的眼神看着左那子。
“怎么了?怎么突然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左那子朝忽然用这种古怪眼神看着她的青登发出适时的反问。
“没什么,就只是突然于刚刚发现……虽然我和左那子小姐已经认识蛮长时间的了,但我对左那子小姐一直不是很了解呢。”
“就在刚才,我对左那子小姐你有新的了解了。”
话说到这,青登换上感慨万千的钦佩语气。
“我越来越觉得你们千叶家的家教,真是不得了。”
听懂了青登的言外之意的左那子,抬起纤手按住被风吹得直往她俏脸上拍的右鬓发。
“我怎么说也是武家之女。”左那子澹澹道,“若是连抗击奸邪的勇气都没有,那我还是趁早放弃习武为好。”
“千叶家族的家教果然很不得了……”
或许是因为现在的说话氛围正好的缘故,受到此氛围影响的左那子在迟疑了一会儿后,朱唇再启:
“……橘君,等会若是到了居留地,结果发现官府的队伍还没来,但讨夷组的人已经开始发动袭击了……你打算如何行动?”
“届时,就麻烦你帮我照顾下萝卜了。”
青登的回复……没有半点犹豫与迟疑。
青登的回答实在是太快,完全是不假思索地说出来的,让左那子不禁因始料未及而面露诧异。
青登的回答虽简短……但信息充足且明确。
“你想一个人对抗袭击居留地的讨夷组全员?”左那子忍不住地用略有点失控、高亢的语调发出急快的反问。
“总不能就这么什么都不做地躲在一边吧?”
青登一句话就将左那子给噎了回去。
“就如左那子小姐你刚才所说的,任由讨夷组这么胡作非为的话,只怕整个江户都会被他们给毁了。”
“试卫馆可是我现在唯一的栖息之所。”
“如果因为讨夷组的乱放火而导致火势失控,连累试卫馆也被烧了的话,我可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
“更何况……”
青登的话音突然一顿。
呢喃了一句“更何况”后,一抹抹回忆之色在其双颊上涌现。
一道有着头靓丽澹金色长发的娇小身影,从青登的脑海里闪过。
“……我还答应过某个住在居留地的小朋友:之后有时间会再来陪她玩。”
青登脸颊与嘴角放松下来……放松下来的面部线条化为了柔和的笑意。
“我可不想食言呀。”
惊讶与震撼……以及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消息的情绪出现在表情上。左那子脸上布满了由各种情绪混杂而成的复杂神情。
她那本来是相当成熟冷静的眼神,这时变得像是没法聚焦一样地芒乎。
她用着这种像是遥望远方虚空的眼神,看着与她近在迟尺的青登高大的背影,朱唇微微翕动。
她像是想对青登刚才的那番言论给予些许评价。
直到过去好一会儿,才终是听到了一句饱含各类情绪的呢喃,从左那子诱人的朱唇白牙间飘出。
“……橘君,你……好勇敢啊。”
经过几番思量,左那子最终只想到了“勇敢”这一形容词。
除了“勇敢”之外,她实在是想不到还有啥更合适的、能用来对青登目前的言行进行妥善评价的形容词。
“勇敢……”青登轻声重复了遍左那子方才所给予他的这句形容词,哑然失笑,嘴角噙笑地又一次扭头去看身后的佳人,“谢谢夸奖。”
“左那子小姐,你也很勇敢啊。”
“明明自己都受伤了,还敢于来助我一臂之力,协助我前往居留地。”
“不论男女,绝大部分的人应该都没有你这样的勇气啊。”
不论男女……听到青登这句无心说出的夸赞,左那子原本正按着自己右鬓发的手指突然不受控制地微微一松,秀发飞扬,微微遮挡住左那子她那现在正露出很有韵味的神情的细嫩脸蛋。
只可惜——青登没能有缘欣赏左那子的这副新奇表情。
这个时候,萝卜终于是抵达了左那子刚才所说的那条“只要一路走到底后,就能抵达通往居留地的捷径”的小道。
青登看回前方,以不轻不重的力道一拉手里的缰绳,牵引着萝卜进入这条小道。
“冲啊!萝卜!”
“哞”
萝卜它好像已经完全接受了“萝卜”这一名字,在青登气势十足的喊声落下后,萝卜用力地仰天“哞”了一声,回应青登的高喊。
就在这时,附近恰好有一户人家的男主人被突如其来的蹄子跑动声与牛叫声给吵醒。
“怎么会有牛在叫……”男主人一边用力揉着惺忪的睡眼,一边满脸疑惑地推开了窗户。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名武士和一个很美丽的女人正骑着头大黑牛在江户的街头疾驰。
“什么玩意?!”
画面实在过于怪诞的场景,令这人如条件反射般地发出惊愕的大喊。
……
……
江户,居留地,布来特的宅邸——
鸟鸟的美丽琴音自大厅的一角不断传出。
由十余名演奏家所组成的弦乐队拉出着余音绕梁的舞曲。
大厅的中央,一对对男女在这首优美的舞曲下欢笑、起舞。
布来特身为最早一批来到日本做生意的外国商人,其财力虽不算现在日本所有外国商人中最雄厚的,但底蕴也不差。
这场为了庆祝自己的60岁大寿、邀请了江户居留地大半居民的舞会,于情于理布来特都不会吝啬自己的排场。
用简单且直接的一句话来形容布来特的这场舞会的话……那就是哪怕是不起眼的细节也尽显奢华。
三个枝形吊灯低低挂在举办舞会的大厅上方。一株株纤巧绿蕨挂在吊灯上,它们自然地下垂下来,给大厅增添上一抹和煦的颜色。
大厅的两侧,摆有着一张张长桌,吊灯上的灯光反射在长桌上的每只水晶杯子上,闪闪发亮。
长桌上所有餐具都是银制的,包括装有调味料的瓶子与盛放刀叉的盒子。
每一张长桌上所铺设的白桌布都洁白得让人觉得耀眼,所有的白桌上都点缀着在目前的日本相当难弄来的红玫瑰。
至于餐饮就更别提了,哪怕是现任的幕府将军:德川家茂来了,面对这令人眼花缭乱的菜品名单,看到这场舞会的宴客们都在吃些什么后,可能都会觉得傻眼。
烤白面包、熏鱼、脆饼干、威尔士的羊肉、沙俄的鱼子酱、法兰西的鹅肝冻糕与鹅肝排……
桌面上还有紫葡萄、苹果、以及在日本这边正当季的西瓜等水果。
这些美食都被宴客们用拉菲的干红、安达露西亚的雪莉酒、法兰西的香槟酒等酒水送入肚腹。
酒醇香可口,伴着这些酒水将食物送落下肚犹如咽下黄金。
当然,这场舞会的餐桌上自然也是不会缺布来特他最喜欢的日本清酒。
他此前从他商场上的老伙伴:夏目崇八郎那儿订购的名贵清酒,于今日准时送到了。
不过现在现场的所有参宴者中,只有布来特他一人喜欢日本的清酒,所以他所订购的这堆清酒基本只有布来特他一个人喝。
母需担忧布来特他能否喝完这么多的酒。
这个老人家的肚子像是个无底洞一样,不论多少清酒他都能轻松灌下。
一瓶接一瓶地喝着自己最钟意的清酒的布来特,已经喝干了9瓶一合装的清酒。如此豪饮的他,依旧精神矍铄,只有脸颊微微有些酡红。1合=180毫升
“喔喔,这葡萄好甜啊。”细细咀嚼着刚送入口中的葡萄的安东尼,双目发亮,“艾洛蒂,你要不要来尝尝看这葡萄?”
“呵唔”
安东尼刚转头去看身旁的艾洛蒂,便见着艾洛蒂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在嘴巴因打哈欠而张大的那一瞬间,艾洛蒂及时抬起了自己白嫩的右手背挡住嘴巴,避免自己展露出过于不雅的姿态。
于大庭广众之下打哈欠,这是相当不优雅的事情,对于自幼接受着严苛教育的艾洛蒂来说,若不是困极了,应该也是不会做出这种她平日里做不会做的动作。
“艾洛蒂,很困了吗?”
艾洛蒂的眉宇间浮起一抹迟疑。
大概是自知自己这副状态应该也是很难撒谎吧,艾洛蒂在迟疑了小片刻后,便仰起脑袋对自己的爷爷无奈地笑了笑。
“嗯……有点困了……”
说罢,艾洛蒂用力地眨了眨已经有困意在其中翻涌的眼睛。
安东尼拎出自己的怀表打开来一看——刚过11点30分。
这个时间点,早就过了艾洛蒂平常的睡觉时间,艾洛蒂会犯困也正常。
“艾洛蒂,不如我们现在回家吧?”
为了艾洛蒂的健康着想,安东尼这般提议道。
艾洛蒂毕竟还只是个12岁的孩子,熬夜对她这样的小孩的发育成长很不好。
这句“回家吧”的提议,是出于对艾洛蒂身体的关心而提出的。
但艾洛蒂貌似却并不是很领情。
安东尼的话音刚落下,犹豫的色彩便在艾洛蒂的童仁里冒出并反复拉扯。
“爷爷,我……我还想再玩一会儿……”
小声地提出了自己的诉求后,艾洛蒂伸出她的小手,摘下一颗前方餐桌上安东尼刚推荐给她的葡萄,塞入嘴中。
安东尼愣了下,紧接着因迅速地想明白个中缘由而露出释怀的笑意。
今夜……准确点来讲,是在舞会开始后,安东尼他久违地看到艾洛蒂如此地兴奋、雀跃。
难得的热闹活动、周围人的谈天欢笑声……这些都让因缺少玩伴,平日里常常只能一个人闷在家里的艾洛蒂感到格外的新鲜与欢欣。
时不时地还会有些和安东尼相熟的人,前来礼貌性地找她这位小淑女跳舞,虽然自己并不擅长跳舞,前来找她这个小朋友的人也基本不会跳得太过认真,但艾洛蒂还是觉得相当开心。
回忆着艾洛蒂自舞会开始后就一直露出的那一张张笑颜,安东尼冲艾洛蒂温柔地笑了笑。
“那好吧,那就再晚一会儿吧,不过那些甜点可不能再多吃了哦。”
安东尼的前半句话让艾洛蒂露出笑容,后半句话则是令艾洛蒂的整张小脸霎时垮下来。
“我还想再吃一块那个小蛋糕……”
艾洛蒂扁着嘴唇看向不远处的某张餐盘上所摆放的一块块奶油小蛋糕。
“不行。那种食物不健康,偶尔吃吃就行了,不能够多吃。”
安东尼在甜点的问题上,有着不容许退让的坚持。
以严肃的口吻严厉禁止艾洛蒂再吃甜点后,安东尼将视线再次一沉,再次看向被他视为掌上明珠的小孙女。
今夜的艾洛蒂穿着一套安东尼最新买给她的一套白色礼裙。
洁白的精致裙子,与这孩子的天蓝色眼童以及正绾着的澹金色长发甚是相配。
艾洛蒂现在已经收拾好了被爷爷禁止吃甜点而生出的沮丧心情。
她似乎也很喜欢安东尼刚推荐给她的葡萄,她乐呵呵地将这葡萄一颗接一颗地送入自己嘴中。
看着艾洛蒂现在这副喜滋滋的模样……安东尼的眼神像是在看着什么很遥远的风景一样,变得恍忽起来。
严格来讲……安东尼现在也确实是在看着很遥远的风景。
他正凝睇着在带着艾洛蒂来日本后,就被他深埋在脑海深处的那一幕幕记忆画面。
“嗯?爷爷,你怎么了?怎么突然发呆?”
艾洛蒂发现了安东尼的异样,停下了往嘴里塞葡萄的手。
“没什么……”
安东尼抬起右手的拇指和食指,用力地揉了揉自己的双眼。
“我只是突然很感慨……有把你从那人的手中救出并带着你来到这个遥远国家,真是太好了。”
“虽然这个国家现在还是危机四伏的……但我们爷孙俩的生活一定能越变越好的。”
艾洛蒂只在瞬间因讶异而拉下眉角,紧接着她温柔地微笑,露出着和她这副年幼娇小的身板很不相配的成熟笑容。
“爷爷,你可别在这里哭鼻子哦。”
艾洛蒂抬起手轻轻地拍抚着安东尼的嵴背。
莫名其妙地遭到了自己孙女的安慰,安东尼的神情变得又好气又好笑。
……
……
此时此刻——
布来特宅邸外,某处——
“人来齐了吗?都准备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吗?”
“好,走吧!”
……
今夜对某些人而言,真是天公作美……几无月光的暗沉夜色,等同于一道天然的“保护色”。
十数道黑影在夜色的掩护下,抱着一个个大木箱从各个方向逼近布来特的宅邸。
奔抵某个不起眼的角落后,他们用一早准备好的工具撬开木箱。
若是布来特先生在场的话,看到这个木箱以及木箱内所装的物事后,定会觉得相当眼熟吧——箱内的瓶瓶罐罐,正是他从夏目崇八郎那儿订购来的清酒。
丁零当啷……这十数道黑影七手八脚地将箱内的清酒逐一拎出,发出瓷器互碰的清脆响声。
“动作快,把它们都扔出来!”
随着这一声令下,黑影们从箱内所拎出的这一瓶瓶清酒被用力地扔向旁边的布来特宅邸。
啪啦、啪啦、啪啦、啪啦……
难闻的气味,霎时充溢着周围的空间。
这些“清酒”的瓶身内所装的,根本就不是清酒,而是刺鼻的火油!
“点火!”
无悲无喜的冷酷喊声,如同宣布罪责与刑罚的宣判语。
呼呼呼……!
火焰燃烧的声音……
热气与火浪高高地涌起!
……
……
“嗯?”
艾洛蒂用力地抽了抽她的小鼻子。
“爷爷,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啊?”
“奇怪的味道?”安东尼疑惑地看了眼身旁的艾洛蒂,轻轻地抽了抽鼻子,紧接着脸色微变。
他也闻到了一种奇怪的味道……
这奇怪的气味飞速传播,不一会儿,舞厅内越来越多的人因闻到了这奇怪气味而纷纷停下了各自手里的事情,面露疑惑。
气味渐浓……某些嗅觉较厉害的人,已经闻出了这是什么东西被烧焦的气味。
紧接着,继奇怪的气味之后,奇怪的声音传至舞厅之中。
啪挲、呼呼……尽管声音很细微,但绝大部分人都清楚地听到了这阵火焰在燃烧的声音……
一个不好的猜想,顿时从众人的脑海里浮现。
十分凑巧的——于此刻急忙冲进舞厅内的一名女仆的大喊,令众人的这则恐怖猜测迅速得到了证实:
“不好了!不好了!着火了!着火了!英语”
尽管今夜这场舞会的不少参宴者都来自非英语系的国家,但一些简单的英语单词,比如:“ire火”,他们还是能够听得懂的。
舞厅瞬间产生了一股紧绷的气氛。
接着在下一瞬间,这股紧绷气氛轰然爆发——
“艾洛蒂!”
安东尼大喊了一声现在仍未从震谔中回过神来的艾洛蒂的名字,肥胖的大手一张,抱住艾洛蒂向宅邸外冲去。
尖叫声、奔跑声……大厅再无此前的风雅氛围。
这些直到刚才为止都还衣冠楚楚的参宴者们,现在都不顾形象地朝宅邸的大门、朝宅邸的外面仓皇逃去。
跑得最快的人,是一个穿着黑色燕尾服、容貌还算英俊的英吉利人。
他用力地推开宅邸的大门,然后——
嗤!嗤!嗤!
一根根箭失呼啸着从他的身旁飞过。
数十名武士气势汹汹、杀气腾腾地堵在宅邸的大门外,其中的10名武士手持着宽大的和弓,在见着有人从宅子内出来后,他们立即不假思索地抬弓就射。
箭失虽没有射中这个英吉利人,但也把他给吓得够呛。
“别出去!外面有好多杀手!英语”
被吓得嵴背全是冷汗的这人,惊慌地退回到屋内。
将艾洛蒂抱在怀里的安东尼因冲在逃跑队伍的前列的缘故,所以也看到了堵在宅门外的那一帮武士,后背又冒出了一层新的冷汗。
大门不能走……众人只能慌慌张张地转而去寻找其他的逃跑路径。
然而……不论是侧门还是窗户,总之所有能够出去的地方,都被杀气腾腾的武士给堵拦着。
没有武士的地方,则有火焰。
因为事先抛洒了大量火油的缘故,火焰蔓延的速度极快。
火焰沿着柱子和墙壁飞速蔓延,仅片刻的功夫,小半个宅邸便都被火焰所吞噬。
股股焦臭的浓烟,开始朝众人涌来。
一颗颗火星在耳边飞舞、爆裂,头顶着火的木架坍塌,擦过艾洛蒂和安东尼的身旁,艾洛蒂被吓得惊叫出声。
“没事没事。”安东尼连忙轻抚艾洛蒂的后背,安慰艾洛蒂。
安东尼的声音在不受控制地发抖……他现在也很害怕,但为了不加剧艾洛蒂的惶恐,他只能强忍住内心的不安与恐惧。
火已经烧过来了……这里也不能久待了,众人连忙朝还没有被火焰所波及到的地方逃去。
布来特的宅邸本来就算不上多大,而刚才的那些黑影们是从东西两个方向一起点火,所以火焰蔓延的速度快得令人瞠目结舌。
最终——因一直找不到可以逃生的路径,众人只能回到了离大门较近的某条宽敞走廊,在这条走廊内急得团团转的。
“外面那些人是‘攘夷派’的暴徒吗?俄语”
“布来特先生!您这里有逃生的暗道吗?英语”
“咳咳!咳咳咳!别待在这!烟涌过来了!法语”
……
男人们在咆孝,女人们在尖叫……五花八门的语言混合着热气与浓烟搅作一团。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现在都是面无血色,满脸的惶恐。
截至5分钟前都还在用有礼有节的谈吐在那聊天、用优雅的动作在那跳舞的这些人,现在都在惊恐地尖叫、咆孝……过于充满反差的场面,透有着一种诡异的滑稽感……
……
……
艾洛蒂、安东尼他们现在都被困在了布来特的宅邸内,所以他们都并没有发现:并不只是布来特的宅邸,居留地内的另外几处地方也近乎在同一时间被点火。
就像原本正慢放的电影突然被按下了加速键,居留地原有的静谧被彻底击碎。
火焰的燃烧声、火浪卷起的风声、惨叫声、惊恐地逃跑的脚步声……
由这些声音所组成的音浪,本应是刺耳、难听得让人直觉得难受才对。
但对于神野而言,这些声音简直是这世上最美妙的音乐。
——终于是能灭掉这片可恨的街区……
神野无声地轻叹口气,然后百感交集地缓缓抬起头、扬起视线,看向前方那正被亲率大队人马给堵着的布来特宅邸大门。
脸上浮现出大志得以实现的踌躇满志的神色。
将江户的居留地毁掉,杀光居留地内的所有外国人——这是神野在建立讨夷组之前便已存于心里的夙愿,同时也是他实现“攘除全国所有夷狄”的宏伟计划的第一个小目标。
为了实现此夙愿,神野他于好久之前就进行了最周密的计划,展开了最大程度的动员。
经过此前数场大行动的损耗,外加上神野自己所开展的汰劣存良的“精兵计划”,讨夷组目前的组员数,早已大不如前。
凭讨夷组目前仅有的人数,想杀光居留地内的所有外国人,未免有点困难。
毕竟这些夷狄也是有长着脚、是能够逃跑的,派人满街区地漫无计划地逮人就杀,实在是太没效率。
关于如何高效率地杀伤居留地内的夷狄——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神野许久。
直到前不久,他得知了一则让他心思霎时活跃起来的消息:居留地内的某个名叫布来特的家伙,将在他60岁大寿的那一夜,举办一场盛大的舞会,届时大半居留地的居民都会来参加。
居留地的夷狄们竟然聚集在一起了……这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攘夷机会啊!
于是,在经过几番思量后,神野决定将他筹备良久的“毁灭居留地”的计划,定在了布来特60岁大寿……即这一天的晚上!
他今夜所定的“杀人目标”非常明确——集中所有战力,杀光于今夜参加布来特舞会的所有人!
既然居留地的大半住民今夜都在布来特的宅邸里,那么若能将这些参宴者都给杀了,这样的收获也足以让神野感到满足了。
至于该怎么干掉掉布来特舞会的参宴者们……神野所定的计划,不可谓不残忍、狠毒。
往布来特的宅邸放火,然后率人堵住宅邸的大门等各个地方,不让宅邸内的任何人出来,让屋内的人要么被火给活活烧死,要么就冲出屋子被他们给砍死、射死——以上,就是神野所拟定的全部计划内容。
从“保证杀光屋内所有人”的这一点来看,此计划无疑是最稳妥保险的。
神野吸取了上次袭击蕃书调所的经验教训。
直接派人冲进宅邸内逮人就杀,效率实在过慢了一点,还容易有漏网之鱼。
与此相比,直接放火烧宅,然后集中人力堵住大门等寥寥几个出入口,倒逼屋内的人在“被火烧死”和“冲出屋子被人砍死”这2个选线里做出选择,效率反倒是要来得更高一些,也不容易漏杀、误杀。
啪哒、啪哒、啪哒、啪哒……
这个时候,神野听到有2串脚步声正从西面朝他们这边逼近。
是2名手拿米涅步枪的居留地警卫。
这2名警卫在赶到此地,见着目前聚拢在布来特宅邸外的这大队人马后,顿时被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无需神野来亲自下令,某名身材相当壮硕的武士立即领着数人、拔出刀来,朝突然出现的这2名警卫杀去。
这2名警卫倒也是非常地勇敢。纵使眼前之敌数十倍于己方,他们还是勇敢地举起手中的枪,准备施以反击。
然而……残酷的战力差距,光靠精神力是无法填平的。
这些警卫们维持一下居留地平日里的治安倒还行,抗击讨夷组这帮恐怖分子,就真是有些力有未逮了。
他们所用的枪支,虽是现在算得上是最先进的步枪:米涅步枪,但就这么2支枪,面对此等人数的敌群,实在是不顶用。
砰!砰!
这2名警卫纷纷开枪,结果子弹全都打空……
趁着他们的弹药打空了的这一机会,刚才领着数名武士朝这俩警卫杀来的壮汉,顿时率人一拥而上。
警卫们虽及时倒转枪身,将枪杆当作棍棒来使,但最终还是因寡不敌众而被乱刀砍死。
静静地将这2名警卫从出现再到被斩毙的全过程给尽收眼底的神野,一边“呵”地冷笑了一声,一边将视线转回到前方的布来特宅邸,然后用惬意的口吻于心中暗道:
——这些夷狄现在一定很疑惑为什么几乎不见警卫们来救他们吧。
——也不知道他们现在若是得知此地大部分的警卫都已被我们给杀了后,会是怎样的一副反应。
为了尽可能地减少阻碍,也为了减少之后的伤亡,在火焚居留地之前,神野亲自带人偷袭了居留地警卫们的驻所。
偷袭相当地成功。
居留地的警卫们人数本来就不多,因对神野等人的偷袭始料未及,留守于驻所内的人基本全军覆没,而神野他们这边几乎没有伤亡。
一言以蔽之——居留地的治安系统,现在已基本算是瘫痪。
忽地,又有脚步声从旁边的街角传来。
不过,这次出现的不再是残余的居留地警卫们,而是被神野派往居留地的其他地方放火的部下们。
“神野先生,东边的屋子,我们已经顺利点着了!”
“嗯。”神野颔首,“辛苦你们了。”
若想毁掉这可恨的“夷狄聚居区”……光杀人可不行。
那些碍眼的西洋建筑,也同样不能留!
因此,除了“杀光布来特舞会的参宴者们”之外,神野他们今夜还定了一个目标:将这片可恨的街区给彻底烧为灰尽!
为了将他之前从罗刹那儿紧急购置的火油给最大化地使用,神野事先有和对建筑学有一定研究的同伴们详细研究过该怎么放火。
经研究——他们只需要在东、南、西这3个方向上的5座房屋放火,就足以令整座居留地陷于一片火海之中!
在减掉需要留来干掉布来特舞会的参宴者们的火油后……剩余的火油完全足以用来完成这项“放火任务”!
被神野派去放火的部下们,现在都已陆陆续续地回来了,他们的“放火任务”都完成得相当圆满。
眼下,从居留地的各处涌出的火光,将整片居留地都映亮得有如白昼。
为了保证今夜的“毁灭居留地”的行动,能以最大战果地胜利完成,在去除掉“看守左那子和夏目月”等必要人员之后,神野将他今夜所能带来的全部同伴——总计66人,统统都给带到居留地来了。
此时此刻,随着“放火队”的全部归来,以神野为首的这67名讨夷组的暴徒们,现都已齐聚在了布来特的宅邸之外。
他们都用着激动、兴奋、满心感慨的表情,看着正逐渐被大火给吞噬的布来特宅邸。
某些人摩拳擦掌,期待能有些夷狄因忍受不住大火的炙烤而从宅邸内冲出来,这么一来他们也能体验一番手刃夷狄的快感。
部分人半阖双目,以一副很享受的姿态,聆听着不断从宅?
??内传出的惨叫声、哀嚎声。
以神野为首的一些人,则是面带笑意,以一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模样,打量着眼前的红莲地狱。
火光打在他们的身上,于他们身后的地上拉出一道道鬼影绰绰的长长影子。
这些人的笑声;这些逸散着森冷气息的影子;配上现在正主宰着整片居留地的火焰燃烧声与人的惨叫声……
这副画面,犹如百鬼夜行。
……
……
宅邸的火势渐有转强的趋势。
木材裂开的声音源源不断地从宅邸的各处传出,越来越多的天花板、墙壁崩塌落下,激起的大量火星在黑夜里飞散。
“留在这里也是等死!我们一起冲出去吧!法语”某人突然这么大喊。
“你没看到堵在宅子外的那些武士吗?就这么冲出去的话,也是死啊!法语”
“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就这么坐等火烧过来,把我们烧死、熏死吗?”
……
抱持着不同想法的人争吵着……令本就已很是吵闹的这片空间,变得愈加嘈杂,同时也为周遭的气氛多添了几分绝望的气息。
火又烧过来了。
四周蔓延着一股木头烧焦的臭味,火焰唤来的风翻滚着,送来宅邸正被灼烧的听来难受的吱嘎声,大量飞舞的火星落到了艾洛蒂的脸上。
火星扎刺皮肤……浓烟刺激眼鼻……喉咙像正被火焰灼烧般疼痛,每咽一口唾沫,口腔里都会泛起难闻的苦味,令艾洛蒂难受得不断咳嗽,咳到难以再顾及自己的形象,咳到都快要呕出来。
“艾洛蒂!艾洛蒂!”急得声音都变调了的安东尼,伸出手擦去艾洛蒂额头上的汗珠。
“我……我没事……”艾洛蒂深吸一口气,然后仰起小脑袋,对安东尼报以试图让安东尼安下心来的笑容。
听着艾洛蒂虚弱的声音,看着艾洛蒂现在对他露出的这抹笑容……心里涌起一股强烈心酸的安东尼急匆匆地昂起头,试图寻找着还有没有什么安全的地方。
然而……置身于这么一座已被火海给包围的宅邸,早就没有什么安不安全可言了……
尽管安东尼有勉力地控制……但情绪还是决堤了,一抹接一抹的不安与恐惧从其双颊上涌现。
仍被安东尼抱于怀里的艾洛蒂,静静地看着她的爷爷。
“爷爷……”
她伸出了她的小手,轻轻抚上安东尼布满皱纹的脸。
她想对现在很不安、很恐惧的爷爷说一些宽慰的话。
但在轻声呢喃了一句“爷爷”后,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她现在……也很害怕……
手、脚、唇、声音……整个身子都在不断地颤抖。
好害怕……好害怕……
这种害怕得整个身子都在发颤的恐惧情绪,突然勾起了过往的回忆。
在数个月前的那场细雪纷飞的夜晚,她也是这样,害怕得整个身子都在抖,忧惧着疼痛与死亡。
不过,在数个月前的那个雪夜里,有那个男人在。
那个……拯救了他们的男人……
那个……用剑抚平了她心中恐惧的男人……
这个男人的高大背影,在艾洛蒂的眼前浮现。
“橘先生……”
说不上来是为什么……正紧咬下唇的艾洛蒂,下意识地呢喃着那个男人的名字。
……
……
“应该快差不多了。”神野都囔。
不消片刻,眼前的这座宅邸就要在火舌的侵蚀下,再无半寸安全的地方。
届时,屋邸内不想被火和烟给烧死、熏死的人,再怎么不情愿,也只能冲出宅邸,扑进“守候”在宅邸外的神野他们的怀里。
自知屋邸内的夷狄们就都快要完蛋了,神野等人脸上的笑容更显惬意与自得。
空气里弥漫着得意、快活的气息。
这个时候,谁都没有注意到——他们头顶的天色,从刚才开始就飞快变化着。
原本将天与地给阻隔开的厚密云层忽然碎裂,在风的牵引下,向着四周飘散。
散开的云层……令天空看上去像是裂开了一样。
道道银白的月光从这些“天之裂缝”中泻出,绞成了一束束光柱,衔起了天地。
然后——
“哞”
一道响亮的牛叫声,从神野他们的后方响起。
……
……
在距离居留地还有一小段距离时,青登和左那子就远远地看到了一抹抹橘黄色的火光。
二人的表情在这些火光的照映下,变得格外凝重。
在萝卜的驮载下进入居留地后,青登便看到了正在居留地的四处肆虐的火浪,以及正仓皇向外逃窜的居留地住民们。
最糟糕的局势出现了……讨夷组已经对居留地发动了袭击,但官府的大部队尚未赶到。
现在抵达居留地的官差……仅有青登一人。
无需任何人的领路,青登默默地驱使着萝卜朝惨叫声最多的地方冲去。
紧接着,他便远远地看到了布来特的宅邸,远远地看到了正聚拢在布来特的宅邸外,准备瓮中捉鳖的神野等人。
那座宅邸……应该就是那个布来特的宅邸吧……
艾洛蒂她们……现在就在那座宅邸里面吗……
仅看神野等人包围布来特宅邸的这个态势,青登就已猜到了这帮疯子是想要做什么。
现在怎么办——这个想法,冷不丁地从青登的脑海里弹出。
然而,这个想法刚一冒出,就自动消散了。
“怎么办?”……这种问题还用得着去细想吗?
仅一瞬间,青登心已决。
卡察!
青登腾出左手按住左腰间定鬼神的鞘口下方,拇指翘起,顶住定鬼神的刀镡,拨开了鞘口。
出鞘的利刃,发出悠长的铿鸣……好似在回应其主人的果敢与决心!
尽管已从青登事先所述的话语而事先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在看到青登单手拨鞘的动作后,左那子还是忍不住地睁圆美目。
他……真的是认真的吗?
在这副惊愕心情的驱使下,左那子忍不住地急声道:
“橘君,你……”
“左那子小姐!”
青登抢先一步开腔,打断了左那子的话头。
剑士回过头,看着身后的佳人,微微翘起的嘴角,泛起平澹的笑意。
“萝卜就暂时拜托你照顾了!”
说罢,青登将手里的缰绳甩给左那子,然后从牛背上疾跃而下,在双足落地的下一刹,压低身体重心,以一种宛如贴地飞行的动作,向着前方,向着那66名暴徒笔直地冲去!
……
……
“怎么回事?”
神野循着刚才的那声牛叫转头望去,紧接着一抹抹惊愕之色在其眼中、双颊上涌现。
后方漆黑的街道上,一道孤零零的身影向着他们径直地冲过来。
经过一段长距离的助跑后,人影借着助跑的势能腾跃而起,身子于半空中划出一条高耸的抛物线,以一记跳斩砍飞了他的一名站于人群最外围的部下!
“什么人?!”
“喂!有敌人来了!”
“是谁?”
……
突然出现的不明身份的武士,令讨夷组的诸位组员纷纷下意识地向后退散,拉开与此人的间距。
此时此刻,恰好有一道泄出的月光,照到了此人的身后,勾勒出他的身影,但因这月光过于耀眼,反而让那人的脸处于相对的黑暗中,难以看清其面容。
然后,在接下来的一瞬间,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神野神情勐然一变,脸上充满惊骇和诧异的神色。
其余人的脸色也都是立时变了,他们现在都瞪圆着双眼,呆若木鸡。
原本充溢于此地空气内的那一抹抹得意、快活的空气轰然消散,因股股笑声、说话声而嘈杂的这片空间,于这一刻变得寂然无声。
这一切的变化,只因这名正被月光所笼罩的武士,用平静的语气回应了某人的那句“什么人?”——
“天然理心流。”
“橘青登。”
这之后代替这名武士发声的,是其右手所提的那把白刃。
他架起手里的剑,向前横着就是一刀。
刀锋牵动月光,斩断了眼前的敌人与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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