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笔的这番话,让青登不由得一惊。
青登连忙将脑袋一偏,压低声线,向着身旁的冲田问道:“我们此前从没在红白合战里赢过小千叶剑馆吗?”
“没有啦。”冲田不假思索地细声回应,“婶婶她说得太夸张了。”
“咱们试卫馆的整体实力的确是不及玄武馆和小千叶剑馆,但也没有弱到从未在红白合战中胜过他们。”
“我们”
话说到这时,冲田突然支支吾吾起来。
“我们也是有赢过他们几场的”
看着冲田这副吞吞吐吐的模样青登忍不住眉头一蹙:“我们一共赢过他们多少场?”
“咕唔”冲田抬起右手,开始把玩他后脑勺的纤细马尾,“我们我们一共赢过玄武馆1场,赢过小千叶剑馆2场”
“那我们一共跟他们打过多少场比赛呢?”青登毫不迟疑地发起追问。
“咕唔”
冲田像是不敢再看青登一样,将脑袋稍稍耷拉下来,他的脸上这时再无刚才批判阿笔“说得太夸张了”时的那副愤慨模样。
他一边难为情地干笑着一边对着自己的膝尖说:
“过去2年里,我们和玄武馆大概打过20来场比赛小千叶剑馆则大概是40来场左右”
青登的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和玄武馆打了20多场,只赢了1场,和小千叶剑馆打了40来场,只赢了2场那也就是说:在与这俩剑馆的剑术比赛中,试卫馆的胜算只有半成么
半成的胜算青登觉得这似乎和“百战百败”也没啥太大的区别了
试卫馆和玄武馆、小千叶剑馆的实力差距相当大,这其实倒也在青登的预料之中。
毕竟对方可是名号享誉全国的“名门中的名门”,而试卫馆说难听点,就是一个连流派名字都没几个人知道的二流道场。
光论学徒数和生源,玄武馆和小千叶剑馆就不知要胜过试卫馆多少倍,试卫馆在剑术比赛中敌不过它们,相当地正常。
不过虽说青登是有预估到试卫馆的整体实力肯定是远远不及玄武馆和小千叶剑馆的,但他没有料到彼此之间的实力差距竟大到这种地步,20场比赛里只能胜上1、2场
“夫人”此时已从阿笔的“音波攻击”中缓过劲来的周助,长叹口气,“我已经跟你解释过好多遍了你怎么就听不明白呢?”
“我之所以同意在梅花祭的当天,与小千叶剑馆一起在汤岛天满宫内举行红白合战就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好好地宣传一下我们的天然理心流宣传一下我们试卫馆。”
“让更多的人知道有我们这么一个流派、这么一个剑馆存在。”
“的确我们试卫馆的整体实力是远远不及小千叶剑馆的,他们的弟子的综合素质,实在是高我们太多。”
“除非是出现了啥不得了的意外或奇迹,否则在梅花祭的当天,我们应该又是要败给小千叶剑馆了。”
“但是”
周助将话音拉长,语重心长地接着说:
“只要我们在与小千叶剑馆的比赛中,展现出我们天然理心流的强大,那么纵使最后败给了小千叶剑馆,我们的天然理心流也照样能得到一波极良好的宣传。”
“夫人,你知道在招揽学徒上,我们试卫馆和玄武馆、小千叶剑馆这些大剑馆相比,最大的优势是什么吗?”
“是我们的学费远比这些大剑馆要便宜,而且准入门槛相当地低啊,只要手脚健全、心智正常就能进我们试卫馆。”
“江户多的是那种想要学习厉害的剑术,但怎奈何囊中羞涩的人。”
“夫人,你想想看倘若勇他们在与小千叶剑馆的比赛中英勇奋战,虽最终落败但也还是“杀伤”了小千叶剑馆的不少人让观赛的人们都看到了我们天然理心流的实用与厉害之处那将会发生什么事情?”
“肯定能让许多人发现:这个试卫馆虽没打赢小千叶剑馆,但它们的剑术也蛮厉害的。”
“你看,我们的天然理心流不就成功宣传出去了吗?”
“如此一来,自然而然地就能将一批有意学习厉害的剑术,但无钱前往小千叶剑馆那样的大剑馆求学的人给吸引过来!”
“所以啊,夫人,此事利远大于弊,这是一个对我们试卫馆的未来发展有极大利好的良机啊。”
周助的言辞,情真意切。
然而貌似并没有说动阿笔。
她仍旧脸色发青,心情肉眼可见的不悦。
“周助,你说的这些,我都懂。”
“但我就是觉得心里不舒服!”
阿笔抬起手,用力地拍着身旁的榻榻米。
“我不想看到我们试卫馆在那么多人的围观之下被人打败!”
“更不想看到打败我们的,是那个小千叶剑馆!”
刚才一直沉默着的近藤,扬起视线看了看正怒拍榻榻米的阿笔。
在犹豫刹那后,他深吸了一口气:“母亲,现在就断定我们试卫馆绝对会在梅花祭当天输给小千叶剑馆,未免也为时过早了一点!”
“未到最后,谁也不知道比赛的胜负会如何。”
“我们又不是没赢过小千叶剑馆。”
近藤攥起右拳,用不轻也不重的力道,往自己的胸膛锤了一下。
“母亲,孩儿向您保证:在比赛当日,孩儿定会努力”
近藤的话还未讲完,阿笔便像是懒得听近藤在这废话一样,冷哼一声,紧接着拂袖而去。
在离开厅房的同时,头也不回地向着近藤说道:
“努力努力以前和玄武馆、小千叶剑馆比赛的时候,你没努力过吗?然后呢?你的努力有让我们成功将这俩剑馆给打得落花流水吗?哼!”
看着直接离开了的阿笔,近藤神情尴尬地维持着以拳锤胸的姿势。
同样神情尴尬的,还有周助。
“唉”周助一边用力地叹着气,一边缓缓地站起身,“勇,你跟我来吧,我们父子俩再去跟你母亲多聊聊。”
“你母亲现在稍微有些闹别扭需要耐着性子来开导她才行。”
“嗯”近藤无奈一笑,然后跟着周助站起了身,“父亲,看来今晚又会是一个很繁忙的夜晚啊”
跟青登、冲田二人叮嘱了几句“你们早点去休息”后,周助、近藤父子俩一前一后地冲出厅房,跑去寻阿笔。
数分钟前还很热闹的厅房,霎时变得冷冷清清,只剩青登、冲田二人。
“橘君,抱歉啊”冲田向青登苦笑了下,“婶婶她时常会不分场合地在一些奇怪的地方闹别扭让你见笑了”
别人的家事,青登也不方便去多评价,多干涉。
礼貌性地说了些客套话后,青登扬起视线,看了眼仍正敞开着的厅房大门。
“冲田君,近藤夫人她很讨厌小千叶剑馆吗?”青登忍不住向冲田这般问道。
阿笔刚才所说的一句话,让青登很是在意我不想看到我们试卫馆在那么多人的围观之下被人打败!更不想看到打败我们的,是那个小千叶剑馆!
这话说得怎么听都感觉阿笔似乎对小千叶剑馆有很大成见。
“啊这个嘛”冲田沉吟片刻后,无奈地笑了笑,“婶婶她到底讨不讨厌小千叶剑馆,我是不知道啦。”
“反正我本人是挺讨厌小千叶剑馆的。”
“嗯?”青登一惊,“为什么?我看你和重太郎先生以及佐那子小姐的关系,不是挺好的吗?”
青登可是有留意到的刚才,千叶重太郎他们都是直接将冲田唤为“总司”能够直呼其名,这可是关系好的象征。
“咕唔我刚才好像说得有点不太清楚。”
冲田习惯性地将手伸到脑后,把玩着后脑勺的马尾。
“准确点来讲我是讨厌小千叶剑馆里的某些人。”
“我和重太郎先生与佐那子小姐的关系的确是很不错,我也很喜欢这对兄妹。”
“重太郎先生、佐那子小姐还有他们的父亲:千叶定吉,他们3个都是很好的人。”
“即使我们试卫馆只是个名不见经传、和家大业大的小千叶剑馆完全不能比拟的芋头道场,他们父子三人也从未用异样的目光来看待过我们,一直是以自然、平等的态度来与我们相处。所以我们与重太郎先生他们的关系,一直都非常良好。”
“但是小千叶剑馆的其他人却不是这样。”
“小千叶剑馆的某些人,一直都相当瞧不起我们,认为我们试卫馆是连给他们小千叶剑馆做陪衬都不够格的穷酸道场”
“顺便一提玄武馆也是这样,玄武馆内的某些人对我们也很是蔑视,所以我也很讨厌玄武馆内的部分学徒。”
“我不知道婶婶究竟是为什么会对小千叶剑馆有成见,但我猜她说不定是和我一样:讨厌小千叶剑馆里的那些瞧不起我们试卫馆的学徒。”
“因为讨厌那些家伙,所以才不想让我们在大庭广众之下,和小千叶剑馆举行红白合战,若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输给了小千叶剑馆,势必会让那些本就很轻视我们的那些臭家伙们更加得意。”
“原来是这样”一直安静倾听着的青登,此时长出一口气。
玄武馆和小千叶剑馆的部分人,相当蔑视我们试卫馆吗嘛,这倒也很正常呢
这俩剑馆里如果无人用有色眼镜来看待咱们试卫馆,那反倒还不正常了
不论是名气,还是生源质量试卫馆和玄武馆、小千叶剑馆就不是一个量级的,本没可能产生啥交集的双方,完全是靠着“祖辈的情谊”才走到了一起。
如此悬殊的实力与地位的差距,自然是极容易让玄武馆和小千叶剑馆的部分人对试卫馆产生强烈的优越感。
“啊,我好像说太多太过沉重的事情了。”冲田这时哈哈笑了几声。
其脸上,再次挂起开朗的笑容。
“咱们还是别聊这些沉重的事情了,来聊点更有趣的话题吧!”
冲田话音刚落,便见他向着青登露出意味深长的贼笑,然后伸出右手肘,戳了戳青登的侧腹。
“橘君,想不到你也是那种眼神很老实的人嘛。”
青登一愣:“眼神很老实?什么意思?”
“刚才,在准备进厅房、见重太郎先生他们时,我有一直留意你的眼神哦。”冲田脸上那贼贼的笑意,越来越浓郁,“我猜到了你在见到佐那子小姐后,肯定会两只眼睛都看直了。”
“事实证明果然如此啊。”
听到冲田的这番调侃,青登的双颊不由得浮上几分尴尬。
话题突然从沉重的“剑馆歧视”,跳转到了“美丽的女孩子”话题内容的跨越度之大,让青登一时之间都反应不过来。
青登轻声咳嗽了几下,努力压制了下脸上的尴尬之色,道:
“那个冲田君,我要澄清一下,我并不是什么看见美女就走不动道的好色之徒,我这只是自然反应”
“橘君,不用多解释,我懂,我懂。”青登还未来得及做出什么解释,冲田便将双手环抱在胸前,用力地点了几下脑袋,“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面对那些俊男美女,不论是谁都会忍不住多看几眼。”
“在初次邂逅佐那子小姐时,我的反应也和橘君你差不多呢整个人都看傻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不论是外貌还是家世都那么完美无缺的女人。”
“唉,也不知道最后会是哪个幸运儿能将如此美人给拥入怀中呢。”
“嗯?”一抹诧异从青登的双瞳中闪过,“佐那子小姐她还没成家或订婚约吗?”
冲田颔首:“是啊,现在还没哪个男人能有幸将佐那子小姐的姓氏给改掉。”
“我看佐那子小姐的年纪似乎已经挺大了呀。”青登说,“她应该有20岁了吧?”
“嗯我如果没记错的话”冲田抿紧嘴唇,做回忆状,“佐那子小姐是天保九年1838年出生的,比我大6岁。”
“我今年16岁,所以佐那子小姐的年纪是年纪是”
冲田支支吾吾地将他的双手伸到面前,掰弄着十指。
片刻过后,冲田将双手往腿上一拍,一脸自信地向青登报出了一个精准的数字:
“28岁!”
“你今年16岁,而佐那子小姐比你要大上6岁的话,那佐那子小姐今年应该是22岁。”
静
厅房顿时变得格外寂静。
满脸自信的冲田像是中了“石化魔法”一样,僵在了原地。
青登并非是有意要将氛围搞得那么尴尬的但冲田刚才的算式实在是错得太离谱了点,让他都忍不住立即出声,进行纠错。
半晌过后,总算是见冲田解除了“石化魔法”。
只见他立即将双掌再次摆在了自己的眼前,掰弄十指。
直到几分钟后,他才渐渐放下了双手,然后一点点收起那自信的笑容。
脑袋垂低。
两肩紧缩。
双颊上挂满害臊的红。
“抱歉是我算错了”
“没事没事。”青登连忙宽慰道,“虽然没有算对,但你算出的数字也很接近正确答案了。”
知晓冲田的算术是个什么水平的青登,为了给现在羞红了脸的冲田解围,清了清嗓子,然后主动出声,破开了现在这寂静、尴尬的氛围:
“佐那子小姐今年都22岁了,却还没成亲或订婚约,这可真是奇怪啊按理来说,以佐那子小姐这样的资质,根本不可能会缺爱慕者和追求者吧?”
22岁的单身女性在这个时代里,这种女人已经算是那种会让许多正在找儿媳妇的家庭看了后,都会直皱眉头的“超级大剩女”了。
因人均寿命短等原因,在古代日本,女性一般都会比较早成亲。
14、5岁就会嫁作人妻,不满20岁就已是好多个小孩的妈妈在这个时代里,这只不过是极稀松平常的事情。
22岁都这个年纪了仍是单身,别说是这江户时代了,哪怕是在21世纪,恐怕都会被父母给催着去找对象。
“是啊,像佐那子小姐这种既有相貌,家世又很显赫的女子,肯定是不会缺那种上门提亲的人。”
在青登主动勾出新的话题后,冲田踊跃地接话,原先逸散在空气内的尴尬氛围顿时消去大半。
“让那些想与佐那子成亲的男子排个队的话,应该都能从江户排到横滨那儿去。”
“我也不太清楚佐那子小姐为什么直到现在都没有成亲或与人订婚约。”
“可能是因为一直找不到心仪的意中人吧。”
“像佐那子小姐这样的女性,看男人的眼光,肯定也是极高的。那种条件很一般的男人,应该都入不了佐那子小姐的法眼。”
“啧啧。”冲田这时咂巴了几下嘴,“得到佐那子小姐这种级别的美人的青睐应该也只有那种万里挑一的人中之龙,才能得到这项殊荣了啊”
江户,桶町,小千叶剑馆
咚、咚、咚、咚、咚
千叶重太郎于剑馆内的某条走廊上疾驰。
重太郎他们家和近藤他们家一样都是那种家与道场是一体的构造。
拐过一个弯,登上2楼,沿着正对楼梯口的走廊笔直前行,最终千叶重太郎停在了一扇朴素的纸拉门前。
这是他的卧房。
拉开房门,进到自己的卧房内后,千叶重太郎一个箭步奔到摆在卧房一角的一架储物柜前,拉开最底层的柜子,以极熟练的手法将装在最底层柜子内的一件件物事给搬开,在柜子的最底层翻出了一本因为频繁翻阅,所以书页都已经有些破损的小册子。
千叶重太郎大手一翻,将册子以略险粗暴的动作向后翻着,被快速翻动的书页,发出“哗啦啦啦”的响声。
翻动的书页上,书写着一个又一个姓名。
河合四郎兵卫、新井小太郎、田中寅藏、山胁隼太郎
这些姓名中,只有极一小部分是“安好无恙”的。
绝大部分的姓名,上面都画了一个巨大的叉。
而这些上面画了叉的姓名的底部,都各写着一个简短的“评语”。
这些“评语”,千奇百怪:
太过贪酒、性格太浮夸、除了家世一无所长、完全不喜欢佐那子,只是想攀附上我们千叶家
千叶重太郎一口气翻到册子后面空白的一页,然后拿过旁边书桌上的一支毛笔与一张盛满墨水的砚台,用毛笔吸满墨水后,在册子上郑重地写下了一个人名:
橘青登。
千叶重太郎随手将毛笔往旁边一搁,随后将册子拿远了一些,以像是端详艺术品般的架势,仔细地端看着自己刚刚在这册子内写下的这个新人名。
片刻过后,股股泛着期待之色的笑意,从千叶重太郎的双颊上浮现。
“接下来又有得忙了呢希望这个橘青登,不要又是那种初印象很好,但长期接触下来才发现是个烂人的那种家伙啊”
这般嘟囔过后,千叶重太郎便准备将这册子给收起,藏回储物柜之中。
然而,就于这时一阵夜风顺着敞开的窗户,吹进千叶重太郎的卧房内。
哗啦啦啦啦
千叶重太郎手中的这卷册子,在夜风的吹拂下,快速往前翻动,一口气翻到册子的第一页,这股陡然吹进屋内的夜风才渐渐消停下来。
册子的第一页只写了一个人的姓名。
坂本龙马。
这个人名,也和这册子绝大部分的名字一样,上面画着一个巨大的“叉”。
但和其他那些被画了“叉”的名字相比,这个人名稍有些独特:它的下面,没写任何的“评语”。
看着被夜风所翻出的这个人名原本挂于千叶重太郎双颊上的笑意迅速消散。
消散的笑意转变为了懊恼,浓厚的眉毛拧作一块。
“妈的”
千叶重太郎用低沉的音调,叫骂了一声。
“让我的宝贝妹妹直到现在都在对你单相思龙马啊,普天之下,大概也只有你才能办到这一点了”
“希望你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会让佐那子痛苦地在那单相思的人了啊”
“嘛应该也不太可能会再有这样的男人出现了”
千叶重太郎重重地叹了口气,然后将手中的册子合上,放回进储物柜的最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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