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天缓缓说道,“应元,我以为,无所谓可行或不可行,不难、或不太难,可以行之难则须斟酌可如今,是太难了!”
“云鹤,你的话,有点玄谈的意味了难?难在哪里?军事吗?”
“不是军事,是吏治!”
江统目光微微一跳,“请道其详!”
“这样说罢,如今,若有一位张茂先如伐吴之时居中枢运筹调度,又另有一位张茂先如都幽之时坐镇西北,统理军政,主持其事,如此,上下同欲,内外一心,彼此相维,徙戎,就是可行的!”
江统微笑,“可是,张茂先只有一位,分身乏术,所以,徙戎,便不可行?”
何天冷冷的,“应元,张茂先不是只有一位,是连一位也没有了!”
江统愕然,“此话何意?”
“应元,我说的张茂先,是伐吴之时的张茂先!是都幽之时的张茂先!”
江统还是微微怔了一怔,但很快便反应过来了,轻轻“啊”了一声,“你是说,如今,张茂先安常守位已不复当年勇?”
“不错!”顿一顿,“应元,请你好好想一想,如今,在朝、在野的都算上,还能不能找到一位哪怕一位!如伐吴之时张茂先者?如都幽之时张茂先者?”
江统默然,半响,摇摇头。
“应元,咱们回到吏治二字”
顿一顿,“有一篇奇文,叫做钱神论,不晓得你读过没有?”
“钱神论?呃,读过。”
“极好!可以奇文共欣赏了!其中几句,不晓得我记错没有?请指正”
略一顿,朗声道,“危可使安,死可使活,贵可使贱,生可使杀!又,是故忿争非钱不胜,幽滞非钱不拔,怨仇非钱不解,令闻非钱不发!”
江统苦笑,“云鹤,你记心真好。”
“印象太深,不能不好!”
顿一顿,“应元,你也晓得我要说什么了孔方兄大神通,此今日吏治之写照也!”
“你是说,以此吏治徙戎”
“是!你的献替对徙者,廪其道路之粮,令足自致其旧土又,使属国、抚夷就安集之本意极好!可是,我却是担心,发遣之时,有人见这班羌、氐,穷途末路,已为俎上鱼肉,叛乱之日,又不晓得抢掠了多少财帛珠宝?不好好搜检一番,难道,还叫他们将这些财帛珠宝带回旧土不成?”
“若只是搜检,还算好的,只怕还有拷打逼勒的情形!如是,只怕还没走到一半的路,其道路之粮已经耗尽了!如是”
打住。
意思很明白,真走到了那一步,除了铤而走险,还有第二条路可走吗?
江统黯然不语。
半响,长叹一声,“云鹤,听君一席话,吾心灰意冷也!本来,我还想着,将此文上奏朝廷,现在”
摇了摇头。
“不!应元,上奏还是一定要上奏的!此文洪钟大吕,就算上头不能用,亦堪为世警!非但堪为今世警,亦堪为后世警!如何可以没于无闻?”
“云鹤,你又过誉了!好,既如此,过两天,我就正式出奏!嗯,文字上,还是要请你多多斧正”
何天没有批评“徙戎”是“逆历史潮流”啥的,他正在笼络江统,基本的理念分歧,不宜过早暴露他也没直指“徙戎”必然引发被徙者的武力反抗,不然,江统的脸,就挂不住了,何天拐了个弯儿,把锅扣到“吏治”头上,如是,也反对了“徙戎”,江统的颜面,也维持住了。
吏治昏暗,贪赂纵横,本就是事实,而何天对官吏们“搜检”被徙者的财物的描述,某种意义上,也算事实原时空,益州的官吏,就是这样干的,终于逼反了自雍秦辗转就食于蜀地的氐民。
何天拜访太子、游说阿舞的第三天,皇后临幸了自己的娘家。
广城君病重,皇后探望阿母,情理之中,不过,何天的直觉,皇后此行,应该同他的“做媒”有关系。
如是,这件事,莫非真有“十之一二”成事之可能?不然的话,事情在皇后那里就打住了,也不必拿来同包括广城君在内的家里人商量了。
次日皇后临幸贾府的次日,阿舞来到了平安里。
一见阿舞的面,何天就晓得没戏啦。
除非,这个小妞的演技太好了。
不过,这一次,阿舞没演戏,坐定之后的第一句话,“你那件事,没戏啦!”
何天既不意外,也不失望,一边替阿舞斟茶,一边含笑说道,“无论如何,还是要多谢陈才人费心的。”
阿舞不搭理他,秀眉微蹙,说自己的,“还真有点古怪!这件事,皇后居然动心了!这我可是没有想到!”
果然。
“她是先跟阿谧商量的,也不晓得娘儿俩是咋嘀咕的?当时,我不在场。总之,阿谧居然也有点动心了!这个,我就更加没想到了!”
啊?
介个,我也没有想到。
“他俩打的主意是这样的这我晓得此事若说给大娘子听,她十成十要跳脚,所以,先不跟大娘子说,先跟广城君说!广城君对太子,是有好感的,还教训过皇后要慈爱太子啥的,对这桩婚事,十有八九,是赞成的,如是,三打一,大娘子势单力薄,说不定,就屈从了呢?”
“于是,昨天,皇后就回了趟娘家这个,你大约也晓得了。”
“不出所料,广城君果然赞成,眼睛都发亮了!连连说道,此久固久安之计也!又说,那个何云鹤,亏他想的出来!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倒是很夸了你几句。”
说着,白了何天一眼。
何天笑笑。
“可是,大娘子不干呀!真就跳脚了!不是譬喻!也不顾阿母病重,就在榻前,一跳三尺高!没说几句,便大声吼道,我宁肯亲手杀死阿诩,也不会将她送给那个呃,东宫那个谁的!”
激怒之下,贾午对太子的称呼,一定非常独特,以致连阿舞都不能直述。
“所以,没戏唱啦!三打一也不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