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天真正被震惊到了。
散骑侍郎,他的“起家官”,五品,与刘卞的东宫武职之首的太子左卫率,李毅的牧一州之民的单车刺史,一个级别。
正正经经,国家大臣。
但贾谧说捆就捆了!说“扔到外头晒太阳”就“扔到外头晒太阳”了!
而他发飙的地点
门下省,掌机要,国家最高权力机构之一。
骄横放肆,无所忌惮,至于此极!
至此,何天才真正明白,贾谧虽有才学,表面上彬彬有礼,风度翩翩,其实,同其母、其姑,完完全全是一类人,贾谧对何天客气,是因为视他为“自己人”,或者说,何天对他们姑侄姨甥母子对贾氏,是有用处的,因此,要“礼贤下士”。
若不是“自己人”、对贾氏没有用处,而又位居下僚,对之,就没有客气的必要了。
本质上,贾谧就是个骄纵的纨绔。
何天想起贾谧对太子的态度对太子犹如此,别的人,又岂在其话下?
可是,放在之前敉平雍秦之乱之前,贾谧再骄横,大约也干不出“锁系侍郎”这样骇人听闻的事情吧?
真特么的
都高潮了!都高潮了!
还有,贾谧“锁系侍郎”的整个过程,偌大一个中书省,没一个人放一个屁,都眼睁睁看着他胡作非为还是裴頠得报之后,赶回中书省,才解开魏甸的绑缚,将之扶入室内,而彼时,贾谧一行,早就扬长而去了。
何天本想看看,对于这样一件骇人听闻的事件,都有谁会站出来弹劾“贾太子”?
然而,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三天过去了
没有,一个也没有。
贾午“杀马”,至少还有太子詹事裴权、太子舍人王敦打算上疏弹劾,这一回?
是有人本也“打算”但像裴权、王敦一样被劝住了呢?还是,连“打算”的都没有?
包括那班素以风骨著称的大臣?
何天深切的感觉到,朝廷的风气,已经发生了根本的变化。
既行骇人听闻之事而上下默无一言,贾氏必因此而愈发以为“天下我有”,既如此,受到鼓励的他们,下一步,会做出什么更骇人听闻的事情来?
何天有一种极为不祥的预感:
下一步,皇后和贾、郭的手,将会伸向太子。
太子对广城君的拜访,以及广城君对皇后姊妹的训诫,只是暂时阻止了太子和贾、郭矛盾的激化,在此之后,他们之间的矛盾,非但并未得到任何化解,还进一步加深了成都王同贾谧、也即太子同贾谧,发生了直接的冲突。
之前,贾谧对太子,只是轻蔑之后,贾谧对太子,那是衔之入骨了!
贾午、贾谧母子,是对皇后最有影响力的两个人,他俩对太子如此取态,本就对太子异常厌恶的皇后,会如何呢?
而且,此一时、彼一时。
贾午“杀马”之时、贾谧同太子和成都王冲突之时,贾氏多少还晓得“戒慎恐惧”,现在,在“旷世奇功”的光环照耀下,贾氏哪里还晓得“戒慎恐惧”四字咋写?
另一方面,广城君的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对皇后姊妹的约束力,也就随之一天不如一天。
在这种情形下,贾、郭之中,会不会有人动废太子的念头?
太子若真被废黜,大乱之门,便彻底打开,再也关不上了!
因为,连门板都特么拆下来了!
而何天,还没有做好任何的准备
我是说,即便造反,也得给我准备的时间啊!
目下,老子除了有点钱,基本一无所有无兵无勇无班底,造个屁反呀!
所以,无论如何,就算不能打消贾、郭们“废太子”的念头,也得想法子尽量将这个念头的“变现”向后推延。
给自己、给国家,争取时间。
蒋俊给太子生的那个孩子,满岁了。
这个病怏怏的小家伙,每天都咳,真正咳足了三百六十天。
能够撑到现在,也算一个小小的奇迹。
太子替自己的第一个儿子起名曰“虨”。
这个字的意思是“虎文”,即虎皮上的斑纹,太子希望,威猛的百兽之王,可以吓退病魔。
据说,皇后看到这个“虨”字,冷笑几声,说道:“挺生僻的嘛!挺好!他还想着日后臣民们避讳的方便,有心啊!”
这个叫做司马虨的皇长孙,虽为庶出,但理论上,自然也有做皇帝的资格和可能。
第二天,皇后派才人陈舞探视皇长孙。
这是多少年来没有过的事情!
早在何天第一次“回访”东宫之时,皇后和太子之间,就已经没有礼节性、问候性的来往了,那一次,何天还委婉的批评太子不“视膳”。
贾午“杀马”的事情出来之后,就更不必说了。
本来,皇后主动派人探视并有所颁赐,是一件好事,然而何天听到这个消息,心里头却是“咯噔”一下!
郭猗也晓得事出非常,因此主动过来通报情况,但据他说,双方太子也好,蒋俊也好,陈舞也好,客客气气,皆无异状。
何天依旧眉头紧蹙。
过了良久,何天透一口气,好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阿猗,能不能想想法子,摸一摸许昌宫的情况?”
郭猗愕然
这都哪儿跟哪儿?咋一下子跳到许昌去了?
“许昌宫?”
“对,我是说,许昌宫的布局、出入等等。”
“许昌宫大得很呐!云鹤,你这没头没脑的,要我如何措手?”
许昌位于洛阳东南,曹操迎汉献帝至此,理论上,许昌自此成为汉朝首都,凡二十四年。曹魏代汉后,许昌为魏五都之一。许昌既做了年的首都,后魏明帝又复修许昌宫,因此,许昌的宫苑,是有相当规模的,魏明帝修洛阳宫期间,就住在许昌宫。
司马晋代魏之后,许昌虽也算重镇之一,但已没有“都”的地位,数十年下来,许昌宫已大多荒废了。
本来,即便对郭猗,有些话,何天也不想说的过早,但不交底,郭猗确实不知如何措手,乃下定决心,长叹一声,说道:“阿猗,我是为最坏的一种情形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