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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3:流民草寇(二)【二合一】

虽说危机已经逼近,但河尹,特别是浮姑城的气氛并不是非常紧张。

该劳作劳作,该干活干活。

一切似乎照旧如常。

倒不是这些庶民没心没肺,而是他们坚信他们的郡守会击败敌人。奇迹发生第一次,自然也会发生第二次,不是吗?

自打消息公布出去,治所官署门口时有“鬼祟”人影出没。他们往往会趁着夜色还朦胧,偷摸儿靠近,然后迅速丢下一袋子粟米、干粮或者几身葛布做的男装便跑。

也有腿脚不便的被守卫抓住。

一劝再劝才让人将东西带回去。

这事儿也传到了沈棠的耳畔。

顾池笑道:“河尹庶民民心归顺啊。”

吃过食不果腹的苦,才知有个一心为民,让他们有地种、有饭吃、有衣穿的郡守是多么难得。这些庶民不管是出于纯朴的思想,还是单纯为了自身利益——沈棠若是倒了,他们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好日子也走到头,二者一损俱损——都会大力支持。

但他们多为老弱妇孺,如何支持?

不外乎是捐献军需。

顾池心知后者因素占大头。

自家主公来之前的河尹,那可是恶人遍地的穷山恶水。用自家主公的话来说就是唐僧上午抵达,下午就去西天,牛魔王过来都要犁地两亩再被做成牛肉面。

所谓的纯朴……

唉,不生乱就行。

顾池也乐得挑沈棠喜欢听的说。

沈棠提笔的手一顿,说道:“今年虽是小丰年,但家家户户口粮也吃紧,叮嘱官署护卫不要收。对了,望潮,避险的山头可找到了?需尽快布置,以防万一。”

她那晚回去想想就发现自己被康季寿这厮忽悠了,现实要面临的流民草寇绝不只是三五万那么少。自己不惧这些抄着木棍、扁担、锄头的流民草寇,但架不住他们人多势众,一旦突围冲入郡内,治下庶民最先遭殃。

沈棠这边做了几手准备。

其中之一就是让庶民退避山中。

借助山势地形抵御流一众流民草寇。

只要在河尹境内搜刮不到足够过冬的粮食,这些人自然而然就会退去,转向其他地方劫掠。但这办法属于下下策,不到万不得已,沈棠不想这么干,因为太坑队友。

河尹找不到粮食,倒霉的可不就是几个邻居,上南、天海、邑汝等地?

上策主动进攻;

中策被动防守;

下策避其锋芒。

谈及正事,顾池收敛轻松笑意,正色道:“主公放心,地方已经找到。”

沈棠:“这么快?”

顾池答道:“有现成的,自然快。”

他们在入主河尹之前一路剿匪,匪寨废弃的防御军事设施修一修还能用,每一座匪寨位置都不错,易于防守,位置隐蔽。其中防御程度最高的,还要数河尹张氏暗中资助建造的匪寨,也就是被自家主公亲自带队挑了的那个,附近还有一座铁矿工坊。

只是之前这年忙着恢复民生,恨不得自己有三头六臂,根本没精力、没财力也没人力去管它们,只派了点儿驻扎看守。

“呵,那几家也算做了一点儿人事。”沈棠神色淡漠地嘲了一句,末了又想起其他事情,“谷子义和章永庆那边可有回复?”

危急关头还是要拧成一股绳的。

谷仁和章贺都不是拎不清的家伙,不可能看不清局势,大概率会派兵过来。

顾池道:“这才两天呢。”

言外之意没这么快。

沈棠揉着酸胀的眉心,抿了口热茶,让自己连轴转的脑子稍微清醒一些,她道:“怎么才过去两天?啧,这真是度日如年。”

这阵子,她是掰着手指头过日子的。

还未盼来谷仁几个回复,先收到了一封求助信。伴随求助信抵达的,还有一串非常不妙的消息——这群流民草寇一路逃亡,为生存,凝结力量偷袭途径县镇。

那个倒霉催的县镇根本没一点点防备就被冲垮了,治所官署被攻占,见人就杀,见钱就抢,不管被杀者是罪有应得还是枉死无辜,但凡是個活的全部一律灭口。

一时间血流成河,全城寂静。

他们在当地修整两三日,以这个被劫掠干净的县镇为据点,开始有组织攻打附近邻居——秋收刚过,家家户户还有些余粮,他们不急着逃亡,而是仗着人多势众,再加上出其不意,再下一郡县。目前正在围攻第三个,但没啃下来,目前还在僵持。

倒不是人家如何能耐,而是提前一两日收到风声,但局势不容乐观。

_(:з)∠?)_

因为他们被围困了。

城外乌压压几万号人啊!

说起来很丢人,但这是真的???

别看这些流民草寇多是面黄肌瘦、吃不饱穿不暖的普通人,手中武器也只是锄头镰刀扁担,但汇聚在一起,仍能令人胆寒,被打得抱头鼠窜。治所长官也想着让武胆武者出去乱杀,最好能杀破这些人的胆子,将他们驱赶别处,结果出去俩,一死一伤。

这些人中间也有武胆武者。

实力还不弱!

无奈之下,只能想办法搬救兵。

派出去七八号人,广撒网。

这七八号人里边儿,有人被生擒,有人被击毙,剩下的侥幸躲过追捕,各自奔向目的地。他们的亲属都在被围困的城中,纵使怕死,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其中一封是送到沈棠手中。

送信的是个青年。

一连两日两夜没有阖眼,唇瓣干涸皲裂起皮,脚下草鞋早已经磨破,露出一双光溜溜的大脚板。为送信顺利,他特地弄了个流民装扮,浑身衣裳破破烂烂,隐约能看到旧衣下起伏的紧实肌肉。凑近一闻,还能嗅到他身上浓烈的血腥味和汗臭味。

此人一出现就被盯上。

沈棠道:“他被少玄打了?”

白素:“没占上风。”

原来,那名信使不敢走大路,钻的都是深山老林,特地挑选人少偏僻的路子。偏偏白素平日修炼就在那里,直接撞她手中。

信使善弓箭,也是个武胆武者。

二人便这么打了起来。

而青年显然顾忌着什么,不敢大开大合地打,最后被附近带兵拉练的鲜于坚擒拿。一番逼问才知道人家是信使不是探子。

鲜于坚拿不定主意:【这该如何?】

白素道:【带去见主公。】

鲜于坚对信使青年道:【得罪。】

信使也猜出二人是河尹沈君帐下,并未反抗,只是被押解的时候,眼睛总忍不住往一袭素衣的白素身上瞟。押解他的鲜于坚没好气踹他小腿肚一脚:【瞧甚?】

信使道:【这位阿郎生得俊俏。】

长得细皮嫩肉的。

乍一看还以为是位女郎。

鲜于坚:【少废话!】

信使身份还未得到证明就调戏人,找死呢?鲜于坚少年自打来浮姑城,每天跟着赵奉、共叔武两个干活儿,奋斗在造房、耕田、修路第一线,跟白素接触也多。

深知白素最讨厌别人拿脸说事儿,这小贼若不想被白素双剑长穗甩糊脸,最好闭上嘴。鲜于坚的警告还是有效的,信使安安分分,白素来官署告知沈棠此事。

便有了以上的对话。

得知白素吃了点儿亏,她宽慰。

“少玄修炼武胆时日尚短,跟他们这些幼时开始的不一样,今日占不了上风不代表往后不行。那名信使可有报上自家名号?”

白素摇头:“并未。”

信使行事也算谨慎。

非得见到沈棠才肯坦诚相告。

“行,随我一起去看看。”

白素持双剑跟随在后,俨然护卫姿态。

“主公还需小心此人。”

谁知道他是真信使还是假信使?白素担心这厮抢了真信使的信,来刺杀沈棠。

沈棠道:“莫担心。”

刺杀?

还是刺杀她?

呵呵,怕不是来送人头。

此时秋收刚过,天气还未彻底转凉。

沈棠就跟个小火炉一样火气旺盛,仍是一袭单薄夏衫,再加上这一年个头窜了又窜,如今俨然是个翩翩皎皎、玉树临风的秾丽少年郎,一笑便能春花怒放。

信使早就被鲜于坚敲打又敲打。

但看到沈棠的时候,仍不免失神。

沈棠在主位落座。

问道:“你是何人派来的?”

信使回过神,内心诧异沈棠的年轻,这位沈君眉宇间全是未脱去的少年稚气,让他忍不住怀疑怀中这封千辛万苦才送出来的信函的价值——怕是,白送了吧?

心里这么想,但面上不曾显露。

他恭敬行了大礼。

报上了家门。

正如褚无晦先前猜测那样,最先遭殃的几个地方都是联盟军成员。被围困的这个还跟沈棠呛过声,结了一点小矛盾,不过人家之后慷慨解囊,“借”了不少粮草军需,这点儿矛盾也抹平了。派人来求援,合情合理。

沈棠逐字逐句看完信使双手奉上的求助信,竹简篇幅有限,内容也是一再精简。但不难看出写信之人内心的焦躁。

她放下求助信,蹙起的眉宇不曾舒展。

“你送来的信函我已经看过了,只是上面说得不详尽,有些问题我还想问问你。”

信使暗中舒了口气。

没有一上来拒绝就是好事儿。

沈棠故作疑惑地道:“我记得去岁在四宝郡结盟,鲁公帐下兵马粮草充裕,不乏善战好手。击退围攻流民草寇或许有困难,但死守并无问题。城中又有秋收上来的秋粮,应当不愁军需,而乱民缺衣少食,他们坚持不了几日就会退去……何须求援?”

信使急忙道:“沈君有所不知……这伙作乱草寇,并非全是普通乱民,他们中间也有实力高强的武胆武者作为统帅。鲁公派遣帐下爱将出马平乱,结果一死一伤。”

沈棠脸色骤变。

“有武胆武者?”

信使点头。

沈棠又问道:“可知实力?有几人?”

敌方具体实力,信使并不清楚。

但从被杀的那名武胆武者来看,敌方那头至少有个八等公乘坐镇。高等级的武胆武者还是其次,最让鲁公吓破胆的是乱民之中有上千名实力在二等上造的精锐。

沈棠:“……上千人?二等上造?”

信使重重点头。

沈棠:“……”

上千个二等上造……

这还能是一伙乌合之众?

沈棠都忍不住阴谋论,这伙精锐是郑乔背后自导自演,目的是搞死一切跟他作对的叛逆。但转念一想,可能性基本没有。因为最先遭到冲击的是郑乔所在的乾州。

若非有国玺,还真遭不住这股突然崛起的叛乱力量。打压不成,只能驱赶。

这些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沈棠细细询问,不放过任何细节。

信使只能按捺焦急。

但他心里清楚,上千个二等上造再加上率领他们的高级武胆武者,不好对付。他隐约有听过一些河尹的风闻,沈君治理能力一绝,但未曾听说统兵练兵如何。

他只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连那千余二等上造大致装扮都说出来。

沈棠托腮细想。

信使却是等不及。

他咬咬牙,又行了一个大礼,脑袋重重磕在地上,发出闷响,听得沈棠脑阔疼。

“现下乱民作祟,为害一方,鲁公遭难,孤立无援,鲁下郡庶民已是朝不保夕。此生死攸关之大劫,倘若渡不过,鲁下郡被乱民所占,他们便可利用鲁下郡粮草,大肆向四方征讨,届时——怕是沈君脚下河尹郡也难逃一劫。恳请沈君出兵相助!”

信使必须说动沈棠。

他的家眷也都在鲁下郡老家。

他见识过被乱民屠戮的人间惨象,一旦破城,自家亲眷还有父老乡亲也会成为躺在地上的冤魂——这是他绝对不能容忍的!

信使面上焦急。

却不知沈棠这边也是骑虎难下。

她帐下多少人啊???

那个姓鲁的真看得起她。

但人家来求援,也不能拒绝。

一旦拒绝,下次轮到河尹遭难就没有盟友来帮忙了。她心下深呼吸,面上露出一丝温柔且自信的浅笑:“贼人作乱,危害生灵,吾等自然不能坐视不管……”

信使眼底涌起了希望。

沈棠话锋一转:“只是——此时还不是出兵良机,能否再等一等,至多两天!”

信使迫切:“为何?”

沈棠叹气道:“不瞒你说,早在前几日,我便收到线报,第一时间向天海、上南和邑汝三地发出借兵信函,希望结合四家之力将流民草寇击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