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顾池看到那人还能憋得住,沈棠直接失态,还未咽下的半口茶水险些喷出来。庆幸她关键时刻低头,并未波及顾池。
“咳咳咳、咳咳——”
沈棠咳嗽半晌才缓过劲来。
担心被听到,她直接在内心咆哮:【卧槽——公西仇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原来,茶肆旁的官道出现一道沈棠极为熟悉的青年身影。此人发际线极好、天庭饱满,五官精致深邃,皮肤干净细腻,茂密乌黑的长发扎成许多小辫子。
长发拢在脑后以蛇形银饰束起。
穿着打扮干练利落,双腕戴着一双狰狞蛇纹的铁甲护腕,戴一侧肩甲,腰披裙甲,手中牵着一头几乎与他等高的矫健战马。
身后还跟着十来名年纪不一的随侍。
不就是沈棠的音乐知己公西仇?
顾池被沈棠陡然拔高的心声差点儿搞聋,下意识头往后一仰,拧紧眉峰。
自家主公啥都好……
只是这心声过于放荡不羁了。
“郎主都不知,吾怎知?”
沈棠用帕子擦拭嘴角茶渍,肩膀下塌,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在内心道:【公西仇不是彘王帐下么?这里可是郑乔的地盘,他这样大摇大摆不怕被围着打死?】
顾池回想公西仇在战场上打了这个打那个,越战越勇,几乎脱离人类范畴的续航战斗力,忍不住吐槽道:“若真是打起来,恕吾直言,谁打死谁还不一定呢……”
沈棠脑洞大开:【他是来刺杀的?】
彘王见正面战场可能搞不定郑乔于是选择派出最强战斗力,搞一波刺杀?
可公西仇真不是当刺客的料。
说话的功夫,那一行人已经从沈棠几人茶桌经过,沈棠急忙竖起耳朵偷听。
公西仇冲着茶肆老板娘招手。
“来几碗大茶。”
公西仇生得人高马大,在身形上给人极大的压迫力,但他长相讨巧,眉宇间透着几分少年人野性俊俏,无形中增添几分可亲。顾池就听到老板娘的心声从吓一跳到欣赏,毫不吝啬地赞美道:【好生俊俏一儿郎!】
老板娘笑着迎上前,笑吟吟地道:“客官不好意思,这个点儿人多,里头已经没位置了。您看要不要在外头搭一张?”
公西仇道:“自然可以。”
凑巧这时候,沈棠身边的茶客起身空出位置,老板娘便将他们安顿在这里。
手脚麻利地擦干净桌面。
公西仇落座之后,他带来的一行人里头出来个身形纤细矮小的小厮,摆上一叠精致面点。尽管身着男装,但依旧掩盖不住小厮婀娜苗条的身段,这才是女扮男装啊。
沈棠津津有味地用余光瞧热闹。
猜测这名“小厮”的身份。
“不用忙了,坐下歇息吧。”
“小厮”直言不敢,老板娘来上茶,公西仇问她:“店家,此处离河尹可远?”
说着,他还掏出一小块碎银当报酬。谁会不喜欢一个俊俏有礼貌还大方的青年呢?
老板娘当即便回答。
“不远不远,两三日脚程。”
“两三日啊……”公西仇喃喃。
“家长——”
跟沈棠有一面之缘的公西仇属官则坐在公西仇右手边,看着天色,欲言又止。
公西仇抬手示意他不要说话,另一手端起陶碗:“不用多言,喝茶就行,歇息够了继续上路。我有分寸,不会耽误正事。”
属官闻言只得道:“唯。”
啧啧啧——
没想到啊没想到,你这浓眉大眼、一表人才的大好青年公西仇私下也这般风流不羁!听他问起“河尹”,沈棠心下宽慰几分——小伙伴并未忘了自己,不愧是知己!
沈棠看着二人互动,顷刻脑部了一部桀骜野性少将军与看似美艳实则单纯小侍女的感情大戏,集狗血爱恨情仇为一体。
沈棠嗑小伙伴的CP。
顾池磕沈棠的脑洞_(:з)∠?)_
尽管沈棠只用余光小心翼翼偷看,但公西仇作为武胆武者可不是吃素的。
沈棠注意到他的时候,他也注意到了沈棠一行人。初时并未觉得如何,因为他们一行人搁在普通人中间的效果堪比鹤立鸡群,走到哪里都会惹来行人侧目。
但普通人往往是看上两眼就不看了,而沈棠是看了两眼又看两眼,一直看!
属官洞察力没公西仇强。
但很快也注意到了异常。
心下暗生警惕,手悄悄摸上腰间短刃的刀柄,只是还未拔出就被公西仇摁了回去。
“你作甚?”
属官道:“可那人……”
公西仇低声道:“瞧着没什么恶意。”
若真有恶意,公西仇第一个出手。
属官闻言只得将手收了回去。
茶肆外,两拨人泾渭分明,进水不犯河水,但彼此间的气氛又带着些许微妙紧张。
沈棠心下笑笑:【嘿嘿,被发现了。】
顾池哑然无言。
公西仇要是连这都发现不了,四宝联盟军早就将他斩下马背,哪还能到处浪?
他更好奇公西仇的目的。
刺杀是不可能刺杀的。
且不说郑乔身边也有高手保护,还有国玺护体,寻常武胆武者很难夺其性命,即便真是来刺杀的,算算路径也不该途径凌州邑汝。更别说他还向老板娘打听河尹。
刺杀追求一个快准狠。
哪会像他一样到处乱跑?
顾池更倾向于另一个猜测——公西仇的目的地就是邑汝!理由也充分,公西仇自身便带着蛊母,邑汝章贺又疑似在搞蛊虫,难保二者之间没有直接或间接的联系。
思及此,顾池心生戒备。
自家主公跟公西仇是音乐方面的知己知音,但这不能证明公西仇是个“好人”,能在彘王帐下效力的,没一个心思简单,同也不能证明公西仇对他们是友好的。
他可没忘记这俩阵前斗将打得多凶,你死我活,恨不得将对方大卸八块。
心思流转间,猜测一个接一个蹦出,结果顾池就看到邻桌的公西仇上身歪向沈棠的方向,问:“你为何一直偷瞧我?”
沈棠道:“这该是我问才对。”
公西仇挑眉,似乎没想到沈棠不仅不心虚,还振振有词,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便道:“我没偷瞧你。”
沈棠问:“你没偷瞧我,怎知我偷瞧了你?即便是瞧了,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位郎君生得高大俊俏,出门也不遮脸,可不就是让人瞧的?怎能诬赖我偷瞧?”
公西仇摸摸脸:“我高大俊俏?”
沈棠道:“是极!”
公西仇细看少年的眉眼。
祈善在沈棠原有的五官基础上做了伪装,削减三分艳色,让五官看着平淡许多,再加上这大半年个头抽长,跟先前算是判若两人。沈棠自信公西仇认不出自己。
本以为公西仇会客气两句,谁知他看过之后,诚实道:“确实不如我好瞧。”
沈棠:“……”
“只是,小郎瞧着有些面善,仿佛在哪里见过。”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但沈棠跟他说话毫无畏惧,还不怕死得调侃他的颜色,给他的熟悉感更重三分,“仿佛认识。”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天涯明月新,朝暮最相思。是这种面善吗?”
公西仇的属官差点儿一口茶水呛出来,一侧的“小厮”也惊得面露惶恐。
他们见过不要命的。
但没见过直白找死的。
这是在调戏公西仇吗???
孰料,公西仇并未勃然大怒。
认真思索:“何意?”
他的言灵文化水平不是很高。
“意思就是你我一见如故。”
公西仇嘴角微抿,不予回应。
他不喜欢沈棠的自来熟,但又不排斥少年的自来熟,看着那双似曾相识的眸子,脑中似有一道人影浮现。公西仇灵光一闪,又仔细打量沈棠,再看看她身边的人。
问:“小郎家住何处?”
沈棠笑道:“河尹浮姑。”
公西仇表情微僵,瞳孔骤缩,试探道:“河尹浮姑……那可真是个好地方。听闻去岁,河尹来了个新郡守,年纪不大,彼时才十一二的样子。又闻沈郡守上任后,手段雷霆,治理有功,勤政爱民,这……可是真的?”
沈棠拍着胸脯,自卖自夸:“自然都是真的。郎君不知,我便是沈君帐下属官。外界传闻只能描述沈君十之一成的好,我跟你说,沈君这人啊,她……&*¥#%……”
夸自己?
沈棠能连说一个时辰不带重复。
公西仇连茶水凉了都没了在意。
“玛玛果真有大才!小郎不知,我与你家沈君乃是八拜之交,高山流水遇知音的知音!小郎此行是要去邑汝?正赶巧!”公西仇不顾使眼色快要抽筋的属官,兀自道,“今日有缘,不妨结伴同行,互相有照应?”
沈棠道:“吾正有此意。”
顾池:“……”
公西仇属官:“……”
预想中的剑拔弩张不存在的。
这俩奇葩碰到了就有说不完的话,沈棠直接问公西仇来邑汝的目的,属官急得面红耳赤,奈何自家将军根本不理。
公西仇跟沈棠凑了一桌。
让老板娘上了新茶。
“自然是来找章贺的。”
沈棠皱眉:“你也来找章永庆?”
“也?”公西仇注意到这个词。
沈棠倒也没有隐瞒,道:“前阵子,天海、河尹、上南等地都出现了疫病,细查之后才知道是蛊虫作祟,若非发现及时,这场疫病还不知道会蔓延多远,影响多大,听闻——邑汝章贺对此颇有研究,沈君便派遣我等来邑汝请教相关医理,造福治下庶民……”
公西仇倒是没听过这事儿。
只是——
他直白戳穿沈棠的委婉借口,直指要害:“小郎怀疑章贺是凶手?”
沈棠抿了口茶,不言语。
公西仇道:“应当不是他。”
沈棠诧异:“不是?”
公西仇:“章贺这人还算有良心。”
言外之意,刻意下蛊在多地引起疫病不太可能是章贺干的,或者说,不是他的真实目的,其他的没有多说。公西仇又补充:“只是,那是以前了。人都是会变的,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玛……小郎还是要亲自见了才知道,我的话仅一家之言,做不得准。”
沈棠不置可否。
喝过茶,天边飘来一团浓云将烈阳遮蔽,日头终于没那么毒辣了。
沈棠一行人准备继续赶路。
公西仇看着衔着缰绳主动跑来的摩托,冲沈棠投去含笑的一眼。
沈棠:“……”
爬上摩托的背,二人并辔而行。
“当下兵荒马乱,郎君怎跑来邑汝找那章贺?莫非他是你的仇人?”
沈棠没有隐瞒自己的目的。
公西仇投桃报李。
“仇人也算不上,只是有些旧时渊源。”公西仇道,“好不容易打听到他的下落,趁着农闲就来看看,待过一阵子又得练兵备战,就没这么多时间到处乱跑了。”
属官在后头听得额头青筋乱跳。
自家将军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沈棠并未细究“渊源”的具体内容。
过了会儿,公西仇主动提及。
“伤势如何?”
沈棠愣了愣,险些没反应过来。
笑道:“早好了,实力亦有精进。”
公西仇的表情写满了怀疑。
据他所知,玛玛从联盟军离开后,整天坐着办公,荒废武学,实力肯定不进反退。
就好比他自己。
若是疏于修炼也会荒废。
武学一道,逆水行舟。
“你若不信,回头切磋切磋。”
公西仇道:“好!”
他们在天黑之前入城,寻到下榻处。运气也好,客栈空房间多。沈棠将摩托交给小二,听到锁链拖地的响声。一扭头,见一名衣衫褴褛的少年牵走了公西仇的马。
说是少年,其实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
年纪约莫十八十九的样子。
双脚赤足,脚板大,裤腿只剩半截。
沈棠道:“这是?”
“路上救下来的,据说是在原籍打死了人,被发配流放,一路上吃了不少苦头。”
公西仇解下水囊喝了一大口。
沈棠道:“看起来是一棵好苗子,好好培养,兴许是不错的左右手呢。”
谁料公西仇却说:“他不是我的。”
“嗯?”
“他似乎是来找你的。”公西仇道,“先前跟店家打听河尹浮姑,也是答应了他,要将他送到你那边。我说我跟你认识,他就跟着我了。谁知道玛玛就在邻桌,少跑了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