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家从秀吉暂住的坂本城出来,想要等秀长出来之后再向秀长询问一下秀吉的态度,谁知正好遇上了前来和秀吉告辞的德川家康。
说来也是搞笑,明明在1个月前,俩人还是战场上打生打死的敌人,如今居然同在一片屋檐下为同一个人效力。
秀家最初只是在本丸的空地上等着秀长出来,清水信也帮秀家搬了一个马扎坐在院落之中,让秀家可以坐在院子中看书,并没有注意到德川家康的到来。
直到一个阴影遮挡住了秀家看书的光线,才让秀家把头抬起,这才发现是德川家康本人。
“羽柴武卫殿真是刻苦啊,抓住一切的时间读书,怎么不进去通报一下啊?”德川家康亲切的问道。
“原来是德川参议”秀家把书合上,站了起来,向德川家康行礼道“我在这里等左京大夫出来,本没有什么事情,到是您来找父亲大人是有什么事情吗?”
德川家康打笑道“也没有什么事情,就是如今来京都已经许久了,这边的事情也已经结束,我准备向中纳言殿下申请返回滨松去啊,说来出阵已经有半年了,领地上的事物恐怕已经一团糟了呢。”
说道这里,德川家康身体微微侧过来,对着秀家小声的说道“说到这里,全赖殿下的帮助呢,让我可以下定决心道骏府去养老啊。”
“嗯?”秀家被这句话搞得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德川家康是什么意思。
但是仔细想想之后就明白了其中的原因,德川家康此时的本据城乃是在远江的滨松,前称曳马城(引马城),乃是在1570年为了更好的应对武田家的攻侵而将居城从冈崎搬到这里。
整个城池最初的增筑目标就是使它成为一座难攻不落的要塞,整个城池直到1582年才正式增筑完成,谁知城池落城不久,他最初的战略目标就轰然倒塌,取而代之的是来自西边的敌人。
本能寺之变后,德川家康开始将攻略的目标放在甲信地方,别看从地图上看远江、三河都和信浓交界,可是沿途都是崇山峻岭根本不适合大兵团的行动。
从古至今,东海道进入甲信的道路都是通过骏河的身延线进入甲斐,再到北信浓后南下南信浓,饶了一个大圈。
为了保证自己补给的便捷,以及出兵的迅速,德川家康早在1583年就开始常驻骏府城,这里也是见证着他童年的城池。
德川家康早就有了想要重新营建本据城的想法,可是因为滨松刚刚落城就新建新城,会对德川家的经济造成一定的压力,即便是酒井忠次都劝家康深思熟虑一下,这才将这个想法暂时放下。
如今因为秀家的攻下三河,羽柴秀次拿下了远江部分,使得羽柴家的兵锋已经毗邻滨松城下,几乎可以说是隔着滨名湖相视。
如果羽柴秀吉又一丝不满意,从吉田城出阵的羽柴军2天就连兵临滨松城下,这让德川家康如何感受到安全感,因此他终于下定决心,将本据城搬迁到骏府去。
只是如今他已经不是独立大名,想要更换本据城必须要得到主家的准许。
那么羽柴秀吉为什么会同意他的这个提议呢?难道是真的没有看出德川家康的心思吗?
其实不是这样的,德川家康这个提议一出,羽柴秀吉就明白了他内心的想法,但是德川家康给出了一个无懈可击的理由“防备北条氏”。
这恰恰是羽柴秀吉保留德川家的目的,也确实如德川家康所说,滨松城距离北信过远,如果北条家从上野攻入北信那么自己将无法支援,但是如果搬迁到骏府去,德川家就能快速做出反应将北条家击退。
最终羽柴秀吉同意了德川家康搬迁本据城的请求,这些事情秀家是知道的,因此当时秀家一同参与了会议。
秀家听到德川家康拿这个事情给自己开涮,心中轻蔑一笑对着他说道“听闻德川参议年少时时就是在骏府城生活的,得到了太原雪斋大人的教育,如今终于能再次回到骏府,却是物是人非,真是可喜可贺啊。”
“以殿下对骏河的熟悉,能够重新回到骏河恐怕比在冈崎还要亲切吧。另外,此次我在三河走了一圈,发现许多三河众都被转封道了骏河和远江,相比这这群肱股之臣辅助殿下,也能在新领快速熟悉啊。”
秀家的句式组织的莫名其妙,前一秒还在说骏河国已经物是人非,看似暗示德川家康年少时候是作为人质卑躬屈膝的被带到骏府,如今却是以人主之姿重新回到这里,明面上看起来是对他恭喜。
但是下一句话,却说到了德川家康对骏河的熟悉情况,然后颇为担心的说还好有这群三河众出身的旧家臣帮他管理骏河。
两句话看似没有联系实际上都暗藏玄机,前一句话在暗示德川家康此前在骏河的身份,如今的朝比奈家和冈部家都曾经是看管他的存在,如今却成为了他的家臣。
后一句话则是告诉德川家康如今许多的三河众也被分封到了骏河,这些在当初在今川义元的时代可都是骏河人下属的存在啊,当初有多少三河众的父辈家眷死在骏河人的手里?
以前不是有一句谚语——三河人打仗,远江人种地,骏河人快活说的就是今川义元治理下的三国。
秀家的意思德川家康如何不明白,他其实早就已经能够感受到骏河众与自己起家的三河众之间的矛盾,这也是其下属的家臣当初反对他将本据城从滨松搬迁到骏府的原因。
你想想看,就连酒井忠次都反对搬迁,三河众对骏河众是多么忌惮,如果德川家康到了骏河,势必会造成骏河众抬头。如果德川家康不做出什么动作出来,一定会使得旧臣离心离德。
当初是因为德川家乃是远近的第一大大名,即便是北条家都要让渡三分,如今德川家成为了羽柴家的从属,远江正好毗邻羽柴家控制下的三河,一旦你德川家康不再是拥有绝对势力的大名,你说这些旧家臣对于骏河众的抬头会做出什么反应?
恐怕会有许许多多的石川数正涌现出来。
而如果德川家康在搬迁到骏河后,再次提拔三河众为主,必然会激化三河众与骏河众之间的矛盾,使得骏河成为一个火药桶,而德川家康的本据城就在骏府,就仿佛自己一个屁股坐在炸药桶上,你说德川家康睡不睡得着呢?
其实在秀吉答应德川家康搬迁本据城的时候,秀家并不立即为什么,滨松距离骏府也就60km,又能节省出多少的反应时间?如果真的要应对北条家,搬迁到甲斐去不是更好?
后来经过羽柴秀长的点拨,秀家才明白了其中的弯弯绕绕,暗道这俩兄弟真的是玩政治的好手,其中的弯弯绕绕真的深的可怕。
听到秀家的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后,德川家康的面色一滞,但是很快又恢复了刚刚的笑容对着秀家说道“多谢左门卫督的夸奖了,这还不是拜你所赐,我定然会好好镇守骏河的。”
其中的“夸奖”和“好好”两字念的尤为的重,好似是在提醒秀家特别注意。
秀家没有再这点上和德川家康争执,正好看到其身后的冈部长盛、朝比奈泰胜,又是一肚子坏水的说道“这不是冈部内膳正和朝比奈玄蕃大人吗?沓掛一战之后就没有再见到了,希望可以能在下次在此见到两位带领下的英姿啊。”
秀家的对话搞得俩人一头雾水,自己什么时候见过这个羽柴左门卫督大人吗?怎么搞得他好像和自己很熟悉一样。
其实秀家看似是在和俩人对话,其实是在提醒德川家康,这俩人可是当时东路军的将领,由于俩人延误军机这才导致酒井忠次和井伊直政支援不及最终一逃一死。
德川家康对于井伊直政是有特别的偏爱的(爱屁股),这种偏爱可能来自他小时候从今川义元处受到的同样的经历造成的心理畸形。
但是不管怎么说,德川家康就是喜爱井伊直政,这从他年纪轻轻就称为德川家帐下4万石大大名就可以看出。其石高甚至超过了石川数正和酒井忠次两位巨头。
如今井伊直政战死,德川家康痛失爱人,如何不让他感到伤心难过,秀家特意在此处重提旧事,就是试图激化他与骏河众笔头朝比奈泰胜和冈部长盛俩人的关系,让他心中的刺迟迟不能拔去。
或许这根刺不会这么快展现出作用,但是只要有朝一日德川家康想起,而俩人悄悄惹怒了他,必然会被他惩处。
骏河笔头都被当狗一样的惩处了,三河众有压在自己的身上作威作福你说骏河的国人众们还会有什么安全感?只要在背后稍微推波助澜一下,一揆掀起之后,就是德川家步历史上佐佐成政后尘之时。
但是出乎秀吉的预料的是,德川家康并没有对秀家点到俩人做出任何反应,甚至没有预料中狠狠的瞪俩人,反而语气平和的对着秀家说道“会有机会的,两位大人的勇名定会传言到殿下耳中的。”
说罢还带着他独有的皮笑肉不笑的笑容,随后向秀家告辞后,步入本丸御殿之内,其麾下诸将全部鱼贯而入。
而秀家则在细细品味之前的对话,特别是德川家康最后对冈部长盛、朝比奈泰胜的定义,突然有了一种无力感,或许自己的规划实施不起来了。
秀家的意思是想再次见到俩人奋战的场面,但是德川家康却回答秀家会听到俩人的勇名,什么样的勇士故事传播的最为广泛?担任是死人的故事啊!
而通过德川家康对俩人的态度,或许在很早之前德川家康就已经计划好了让俩人体面的战死,这样骏河众也没有借口指着家康。
而失去了两位代表的骏河众就是一盘散沙,哪里玩的过这只千年的狐狸呢?德川家康早就已经计划好如何处理三河派和骏河派之间的矛盾,只是可怜了俩人至死都不知道自己是那个棋子。
秀家想到这里,扭头望向俩人远去的背影,感慨万千。
俩人都算是万石的大名,从今川家开始就一直是骏河有力的家族,在骏河有着极高的声望,在他人眼中他们是呼风唤雨、一呼百应的老爷、大人,但是在德川家康眼中俩人只是一个有着一些利用价值的棋子。
在评定骏河初期,需要借助俩家的力量稳定骏河的局势,因此对俩家特比的宽容,德川家康甚至娶了冈部长盛的妹妹为妾室。
但是如今俩家又成了德川家中可能引发骏河派和三河派之间矛盾的中心的时候,德川家康非常决绝的选择将俩人做掉,进而解决矛盾。
不得不说德川家康拥有一个政治家应该有的所有觉悟,就像他当初下令处死松平信康一样,不带一丝情感,所有人都只是他上位路上的工具、垫脚石罢了。
这种人不成为天下人,什么人能够成为天下人呢?
秀家自问,自己做不到德川家康这么纯粹,他的心还是热的,他有个人的感情,这就是他不如德川家康的地方。
从穿越至今,秀家一直视德川家康为最大的敌人,即便在军略战术上德川家康或许不如秀家,但是在操纵人心上,秀家确实显得稚嫩许多。
此刻的秀家望着身后的坂本城御馆,突然觉得自己和德川家康的性格就好似刘邦和韩信。
难道自己真的比不上人家,要被人家制住吗?难道自己真的只有投降德川家康保住家名一条路可以选择吗?
秀家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奋斗一生换来的百万石领地,还要被人这么踩在脚底下,用莫须有的借口分割改易,即便这条路再难走,胜率再渺茫秀家都不愿意提前认输,将自己的命运交给别人来抉择。
最重要的是,熟知历史的秀家知道即便自己卑躬屈膝最后都不会取得什么好的结果,更有可能被德川家呼来喝去,一点小事就申斥,即便是家臣的诬陷都难逃改易的结局,这不是秀家想要看到的宇喜多家的未来。
即便前方千难万阻,秀家都坚定的要去搏一搏。
秀家狠狠的将双手握拳,对着德川家康远去的方向,对着自己坚定而小声的说道“我的命,我自己操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