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芮一惊,已然意识到自己嘴巴没遮拦可能会坏事了,忙垂首认错:“奴婢知道错了,以后不敢乱说话了。”可怜兮兮瞄了眼容妈妈,“姑娘大喜,妈妈今日便饶我一回吧!”
容妈妈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若不是瞧着你待姑娘忠心,你这样的丫头早该打发出去了。”
繁漪的浅笑牵动颊上极浅的一颗梨涡,莹莹指尖在冬芮的脑袋上轻轻一戳:“那可别,再不中用还是有用的,将来少不得把她嫁个什么管家管事儿的,好给我拉拢人了。平白打发出去,倒白叫我将她养的白白嫩嫩的了。”
冬芮脸红的像熟了的虾子,脑袋快垂到胸前去了:“奴、奴婢去瞧瞧小厨房的热水烧好了没有,马上来伺候姑娘沐浴,好叫姑娘身子松快些。”
说罢,便一溜烟跑不见了。
容妈妈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而招了门口的两个丫鬟进来,问了名字。
左眉梢上有颗小红痣的丫头盈盈笑着一福身回道:“回大奶奶,奴婢碧云。”
颊上有笑涡的丫头神色便显得有些端肃,回道:“大奶奶安,奴婢月皎。”
繁漪眼波深处微微一沉,面上却只温雅而笑,似有深意:“碧云玉搔头,对景山月皎。好名字。”
她微微一扬头,晴云立马笑眯眯的递上两个大红封,“往后还得劳两位姐姐辛苦,多指点了府里的规矩呢!”
月皎微微垂首,语调稳重而和缓:“不敢担姑娘一声辛劳,这是奴婢的分内事。”稍一顿,“奴婢原是太夫人身边的一等大丫鬟,碧云是二等丫鬟,在奶奶这里,还是按了奶奶的规矩。若是奶奶有什么吩咐,只管喊了奴婢们就是。”
倒是说的明白,不插手近身伺候的事,需要哪里打下手就去哪里。
晴云见繁漪颔首,便又温和道:“不知两位姐姐往后是随着住在行云馆,还是夜里仍回了原来的住处?”
月皎浅浅弯着唇,颊上的笑涡若隐若现,给她微肃的神色添了几分可爱:“若是不扰了大奶奶安静,奴婢两个便随着大奶奶住下了。”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春末的夜还是寒凉的,从微开的窗棂间吹进的风似乎带了几分湿润,繁漪眼神似不经意撇过晴云的面孔,朝着窗外望了一眼,果然是下起了毛毛雨了,细细濛濛的飞扬在廊下的灯火间,有细如蚕丝的影儿。
晴云会意,缓缓一笑,和气道:“那月皎姐姐便与盛烟住一间,碧云妹妹便与晴风一间吧!她们两个也都是奶奶身边的大丫鬟。”
说罢,朝着门口微微比了比,“我带两位去和奶奶身边的认识一下,月皎姐姐和碧云妹妹若是有什么需要收拾的,我也好安排了小丫头去帮两位搬了来。”
看着两人告退离去,容妈妈欣慰道:“晴云这丫头当真不错,性子好,嘴巴牢靠,也懂察言观色。姑娘什么都没说,她便都懂了。”
繁漪轻轻一叹:“她家里上有哥哥姐姐,下有弟弟妹妹,没有好眼色,这样的女儿家活的的多艰难。”
大户人家的丫头住处也是有讲究的,向来是大丫鬟两人一间宽敞的,二等四人一间,其余便是大通铺子,七八人一间。
月皎与碧云是晓得繁漪带了四个大丫鬟来的,听着晴云这样分了房间,还以为是故意各自腾了位置出来,等着若是府里安排了大丫鬟过来的话便住进去叫,好盯着。
然而等她们见到妖娆妩媚的盛烟和冷面耿直的晴风便晓得,只不过就是两人不对付而已。
她们都是府里长大的,一眼瞧见盛烟就晓得定是娘家主子挑了来,待奶奶不方便的时候伺候给爷儿的。
晴风的样子倒更像是替大奶奶盯着妖娆东西的。
虽然两人极力克制了态度,但从眼神里流露出来的东西却是瞒不住人的。
稍稍一听一旁小丫头的话便晓得,是这盛烟趁着另几个忙着自己安排了住处,原是想舒舒服服选个小丫头伺候着,谁晓得她们两个来了。
所有的新妇似乎都有这样的烦恼,既需要帮手,又得防着帮手狐媚。
盛烟一瞧月皎似乎不苟言笑的样子,便与笑盈盈的碧云搭起了话来,没几句便说一见如故什么的,月皎看了她一眼,就说自己去和晴风同住。
晴云在一旁温和的看着,偶尔凑个趣,仿佛很高兴事情能顺利解决,待帮着月皎把床铺收拾好回去正屋的时候容妈妈和冬芮已经伺候繁漪沐浴完,在用膳了。
一场绵绵细雨不过下了一盏茶的功夫,月末的下弦月悠悠散着薄薄的月华,空气里湿湿凉凉的格外醒神,也将月色拢的朦朦胧胧的。
听着风送笑语,隐约是热情的郎君在劝着新郎官酒了。
没见过他吃醉过,也不知会是什么模样的。
繁漪心下忐忑,自执了酒壶又斟了几杯吃下,面上不知不觉间已经有些微微的熏红了。
默默想着,前世里他的睡姿实在是古板又一本正经,一夜睡去连翻身都少有,若是吃醉了会不会还要求身边的人也一并躺的规规矩矩?
那可有些难,她的睡相一向不是很好哎。
新婚夜等着丈夫回屋,实在是紧张的很,繁漪没了胃口,叫了撤下去。
看着淡淡月华从雾霞的窗纱漏进来,模模糊糊的花架上的一盆桃花上,仿佛是一汪清水缓缓淌过枝头,映的那娇怯怯的花骨朵缓缓舒展开了一瓣又一瓣,却依然紧紧包裹着花蕊,那含羞的模样可不与她此刻等待的心情像极了么。
许是白日里累极了,也可能是吃了几杯的缘故,倚在窗边的软塌上等了会儿便觉得有些困了,繁漪起身拿了支簪子拨了拨一旁铜烛台上的红烛,投在墙上的火光晃悠了一下。
耳边是长春低低的说话声:“吃了这么多,还能洞房么?”
繁漪的心跟着烛火跳了一下,下意识竟是窝在塌上装睡,想想不合适,便又站了起来,可站着又显得有些局促,便又坐了下去。
一站又一坐,忽觉自己忐忑的有些奇怪,动作起伏间有些晕乎乎的感觉,这才想起自己是吃了不少的酒了。
又想着待会子会不会比他还先睡着?
抿了抿唇,决定不去想了,索性便如往常一样,随手拿了样东西在手中把玩,只等着他自己进来。
听着晴云给长春塞了大红封,就听着长春欢欢喜喜的离开的脚步声。
迟迟不见他进来,抬眼瞧去稍间的门口,便见他目光灼灼的站在帷幔下定定望着她,嘴角的笑意是那样明朗而热烈。
繁漪半伏在软枕上,未挽的柔亮青丝慵懒的垂散下来,手里的玉如意轻轻点了点唇,眨了眨眼:“吃醉了?”
缓缓走进,琰华在塌上坐下,俯身将脑袋窝进她的颈项间:“醉了,早醉了。”
晴云和冬芮识趣儿的忙是吹灭了几盏烛火,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屋内唯有唯龙凤烛悠悠吐露着微红的光亮,将人眼角眉梢都晕染了几分温柔迷人的浅红。
鼻间是浓浓的酒香,想是被灌了不少,踏着夜风回来,他的耳凉凉的贴在丝滑的面上,繁漪却似被点燃了一样,有一股陌生的热流缓缓游走在全身。
她有些紧张也有些羞怯,心口跳的突突的,轻轻推了他一下:“先去沐浴吧,身上都是酒味。”
微凉的唇轻轻搔弄着她雪白的颈,炙热的气息裹挟着浓情,耳边几乎可以听到紧紧相贴的两颗心脏的跳动声,此刻酒意上头,怕熏着她,也怕手下粗鲁伤了她,便稳了稳。
缓缓起身凝着她,眸里的笑色恰似最温软的泉水,几要将人溺进去:“等我。”
繁漪捧着袖子半遮了面,也不敢看他,只微微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