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白衣公子一看见岳天恩,手中团扇一挥,面前剑匣打开。
噌噌噌噌噌……
八柄飞剑接连激射而去,贯穿长空,切割流风。
周围的一些黑色树木反是被剑气波及,就被呼啸的剑气搅成碎末。
漫天的碎屑烟尘追随着飞剑掠过的轨迹,如同长长的彗尾。
空虚公子自信满满。
“我这八剑齐飞的绝技,当年师父曾经说过,只要练成了,天下能与我放对的妖魔不出三个。”
“据说这还是师父的师父的叔叔曾经教导过的话语,有历史的验证,今天这头妖孽,绝对是会被我最早拿下……”
他心中这些念头转动之际,八柄飞剑先后传来与坚韧物体摩擦的声音,接连停下。
烟尘稍微散去,只见岳天恩五根手指之间,夹了八柄剑的剑刃。
他先把龙女放在一边,双手一揉,把八柄飞剑揉成了一团废铁。
空虚公子瞠目结舌,噗的一口血,吐得像喷泉一样。
岳天恩将废铁球抬起来一点,像是在瞄准空虚公子。
空虚公子身边的四名黑面妇人连忙闪躲。
她们是太平公主的手下,见多识广,单独一个人的修为,都可以在空虚公子手下撑过百回合,四人合击,能在十招之内把空虚公子打废,所以才能肩负起在这三年之中,不断监察、折磨空虚公子的重任。
但是前面那个猪脸妖孽未免太凶残了一些。
一只手捏了八柄飞剑也就算了,废铁球瞄准过来的那一刻,甚至让这四名老宫女生出了一种山水俱碎,天地惊动的大恐怖。
为了一个注定要死的缓刑犯,被这种铁球波及,那就太愚蠢了。
四名老宫女二话不说,一同施展遁法,化作四道暗淡的白虹,倏然远去于天际。
空虚公子血都顾不喷了,连声咳嗽,对着那四名老宫女伸直了自己的手臂。
拉我一把呀!!
他很想这么喊,可是咳的太难受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空虚公子咳得从躺椅翻了下去,趴在地的时候,看见躲在山林之间的天残脚和五行拳。
那两个跟他定了赌约的家伙这时候一动都不敢动,他们不但不敢出现,甚至不敢逃跑。
因为那个高大猪脸妖孽的视线,在他们想要逃走的第一时间,就刻意的于他们两人身停留了一下。
八柄飞剑揉成的铁球,最后并没有砸过来。
岳天恩手托着铁球,扭头去看瘫软在地的龙女。
龙女抚摸着自己的身体曲线,已经发出不堪入耳的低吟。
“老夫刚认识的小丫头,你就在我面前这么败坏她的形象,你很有勇气啊。”
岳天恩左手一探,捏着龙女的脖子把她拎了起来,手渐渐加力。
龙女脸不正常的潮红变成了更不正常的涨红,脸型忽然变得极其丑陋,身体膨胀,想要挥拳击打岳天恩,从他手中挣脱出来。
岳天恩站着不动,任凭那长满黑毛尖刺的拳头打在了他一眨不眨的眼睛。
黑色的尖刺被他的眼球撞碎,拳头轰来的反震力道,让那妖怪的整条手臂都炸成了血雾。
然而那血雾刚一浮现,就突兀的消失,空气中半点血色都没有残留。
紧接着,那只丑脸妖怪也急剧塌缩,最后变成了一根银色的长牙。
黑树林之中迷雾依旧,即使是妖怪已经被打死,也还是看不见真正的龙女的踪迹。
岳天恩仰头向天,吸了一口气。
他这一口气吸的太过深长,仿佛从深邃的海底传来了龙鲸的长吟,一个漩涡当即在黑树林中成形。
巨大的风之漏斗,让整个树林之中的雾气都吸扯过来,向着岳天恩的口中涌动过去。
强劲的气流让整片树林都在剧烈的摇晃,空虚公子被风卷起,眼看着就要没入那个漩涡之中,五行拳突然窜出,一把抓住了他,双脚扎根。
天残脚在五行拳背后拉住。
这时候他们已经看出那人根本不是什么猪脸妖孽,分明是一个武道通神的大高手。
东土的武道高手,历代以来多出自于军中,基础的时候所练习的武功,也只是涉及地煞法门中的一二种,所谓的武道通神,指的是达到天罡地煞,触类旁通的境界。
譬如说一个人根本没有学过大小如意法门,但是凭借气血操控,能让肉身膨胀至百丈,也能缩小如黄豆,这就是武道通神的明证。
当年三国时代,温侯吕布一箭射中万里之外、东海瀛洲仙山的天府神门,就是以武道贯通了“纵地金光”这门天罡大神通,甚至能把神通赋予箭支。
虽然也因此触怒了瀛州仙山的羽族仙人,举族之力,采集长生果,反转不死药的药性,酿造了一杯不死毒酒,助魏王绞杀了吕布。
但温侯的武力,仍被世人引以为传说。
五行拳他们想不到,跑到这种偏僻的地方来除妖,居然都能碰到这么一个完全没听过名号的强者。
这时,岳天恩一口气也已经吸尽,改为呼气。
难以形容的一场暴风,从岳天恩所在的位置扩散开来,一下扫荡,将整片黑树林都扫为平地。
龙女坐在云头之,察觉云气有异,暴风袭来,正要抵抗,就听到一个从远处传来的熟悉声音。
“找到了。”
接着,一直在龙女身边微笑的那个“岳天恩”,就被一巴掌捏碎,化作了一根银白长牙。
龙女看到真正的岳天恩现身,眼睛一眨,就明白过来。
“这妖魔居然精通变化之术,而且变幻所成的人物都没有什么妖气,把我都给骗过去了。”
“这些假人的筋骨虽然够硬,但却僵而不韧,只要你仔细一点,就会发现他们的动作形态跟真身是有很大差别的。”
岳天恩教导了一番。
龙女回想了一下,暗自嘀咕:“所谓动作形态的差异,不会大于一根汗毛吧,这你也能看得出来?”
岳天恩那蓬松茂盛的长发,还在暴风之中起伏。
暴风虽然是被他吹出来的,但气流搅动之后想要恢复还需要一段时间。
龙女连忙四下环顾,说道:“江流儿哪去了,你不会把他吹飞了吧?”
岳天恩不紧不慢道:“没事,老夫能闻到他吃的那些糕点的味道,在我吹气之前,他就已经不在地面了。”
这附近的树木已经全被吹倒,显露出原本被黑树林环绕、掩藏着的一片沼泽。
岳天恩伸手一指:“他自己走下去了,不过现在正要出来呢。”
………………
幽暗的沼泽底。
小和尚双手合十,心不在焉的走着。
“岳天恩”和“龙女”在他面前引路,忽然身形一阵扭曲,化作两枚银牙,浸在泥沼之中。
幻象消失,真实的景象呈现出来,被无穷的淤泥和黑暗包裹着,江流儿却没有什么害怕的心思。
不是他突然变得大无畏了,而是因为他脑子里,还在认真思考流沙将军的那一段事情,参悟者那一段过往,没有多少余力留给外界。
因为脑子反应不过来,所以看起来什么都不怕。
引路的两个人消失之后,江流儿眨了眨眼睛,索性就坐了下来。
他还没反应过来这些淤泥是什么,仅是觉得好像天色有点黑,口鼻之间,仍可以自由的呼吸到新鲜的空气,只是左腿好像压到了什么东西。
小和尚伸手摸过去,摸出一个骷髅头。
………………
从前,有一个出生在大唐东都洛阳的人,名字叫做朱刚烈,因为他生得实在太丑,简直就像是一个猪头顶在人脑袋口中,牙齿还参差不齐,有人见他一面就食不下咽,接连一个多月都要做累夜的噩梦,以讹传讹之下,他的名字就变成了猪刚鬣。
他出生之后不到半年,就因为相貌丑陋被家人遗弃,后来被一个瞎眼老妇人收养,养到十岁左右,老妇人也撒手人寰,周围的同龄人都排挤他。
邻里百姓纵有些善心的,也被他样貌吓得不敢亲近,这孩子就只能以乞讨为生,等到年纪稍长,有人用重金赏赐,招揽了大批的乞丐,去刺探一位前辈高人的洞府。
那可能是朱刚烈从出生以来最幸运的一次,竟有幸作为首个通过九齿凌余阵的人,从洞府之中,得到了那位前辈高人的传承,更借助洞府中的暗遁秘道,逃脱了外面那些觊觎之人的视野。
他不敢回到洛阳,远走千里,从前辈传承之中学来的种种法宝炼制之法,越发纯熟,脸戴面具,隐居在燕聚山西侧的黑沼泽之中,渐渐凭借着为人炼制法宝、售卖法宝等等,有了不小的名气。
猪刚鬣不想一辈子戴着面具做人,修为有成之后,身家富裕了,就有设想过许多改变面貌的方法。
然而他所得到的那门传承中,引天地水火之气,萃炼种种法器的同时,也是在萃炼自己的肉身,皮肉表象早已经跟他的修为本源连成一体,不可改易。
有炼丹药方面的大师,为他用药散护养肌肤,渗透肌理,调整五官,但他肉身如同法宝,药力根本渗透不进去。
有邪术士为猪刚鬣换脸,结果过不了三天,被削骨修改之后的俊俏面容,就会变回原本的样子。
有幻术高人用几乎练假存真的幻法,为他变化出英俊容颜,无论是外观还是触摸,都跟真实的俊朗毫无差别,可是只要他一动用自身修为淬炼新的法器,幻法就会被冲破。
纵然猪刚鬣送出再多的丹玉灵液,也找不到谁能给他一个两全其美的答案。
朱刚烈曾经也想过,大不了放弃原有的这一身修为,等到把容貌改好了之后,再重新修炼回来。
可是那个时候,他早已经在修行者之间有了许多仇怨,不知道多少人时时刻刻盯着他的动向,一旦散功,必定当场引来杀身之祸。
无奈之下,朱刚烈只好重新戴起面具,回到自己的黑沼泽,既然没了改变容颜的希望,他也就不再约束自己,穷奢极欲,衣食住行样样享受,召来妙妓歌舞,夜夜笙歌。
直到有一天,他救了一个被黑沼泽困住的受伤雀妖。
翠鸟妖精已经能够变化人形,在朱刚烈家里住了一段时间,见过他淬炼法器的模样,深深的为之痴迷。
“就算戴着面具,你雕琢法器之时的样子,也是我有生以来见过最英姿雄伟的人。”
那一天之后,翠鸟妖精就开始追求这个怪人。
猪刚鬣被妖精的热忱打动,但始终碍于自己的真容,不敢接受那份求爱的心绪。
妖精看出他的心结之后,故意招来自己的朋友,其中有一些化形不完全的山精野怪,也是人身兽头,颇为骇人。
宴会之,翠鸟与他们推杯换盏,勾肩搭背,毫不在意,引荐自己的朋友给猪刚鬣认识,猪刚鬣为之落泪,取下面具。
不久之后,他们就成亲了。
猪刚鬣不再愤世嫉俗,直觉苍终究还是眷顾他的,给了他一个这样完美的妻子。
翠鸟是白云与青山之间的精灵,喜欢与百兽为友,就算是一些死守降妖伏魔戒律的修行者,也将她视为灵兽,愿意与她往来。
翠鸟成婚之后,黑沼泽热闹了许多,有一些人即使听说过猪刚鬣的名声,也不在乎他的相貌。
那一段时日,朱刚烈做梦都是温暖和畅的,但正所谓物极必反,他开心过了头,便从这喜悦之中生出莫大的惶恐来。
他看着自己动人的爱妻,越来越怀疑,这样完美的人儿怎么会嫁给自己,她真的不在乎自己的样貌吗?
就算一时不在乎,天长日久又如何呢?
她的那些朋友,哪一个不比自己生得英俊,有些妖怪化形之后,邪魅猖狂,更令猪刚鬣自惭形秽,疑心暗生。
翠鸟心思敏感,察觉到丈夫的变化之后,便主动疏远了那些过于亲密的朋友,恪守起人间的礼节。
猪刚鬣心里却更加恐慌。
“我有什么值得她如此退让,乃至于约束了自己的天性?”
“她与那些人若不是真的有鬼,又为什么这么主动的做给我看?”
猪刚鬣既爱又惧,越发多疑,悄悄给自己的宅院底邸打下重重禁制,将每一重门槛都祭炼成法器,每一张瓦片都是一个监视的手段。
每一个阴暗的角落里,都通往猪刚鬣可以观察到的琉璃显影镜。
翠鸟发现之后,实在忍无可忍,找猪刚鬣开诚布公,猪刚鬣完全不肯听她分辨,恼怒之下,将她暴打一顿,废了她大半的修为。
翠鸟重伤昏厥,醒来之后,却发现自己的丈夫跪在自己床前,叩首懊悔,百般恳切,翠鸟看他有悔改的意思,到底心软,就原谅了他。
但这猪刚鬣,根本是变本加厉,从那以后甚至不准翠鸟跟任何除了自己以外的人交流,即使是家里的仆人,多跟她说了一句话,也会当场杀死,还要把血淋淋的尸体,特意拖到翠鸟面前。
翠鸟承受不住这样的压力,形容枯槁,合翅返还为卵。
猪刚鬣为了救她清醒,往长安寻觅宝药,刚好遇到了薛夫人入长安,听说了薛仁贵和他夫人的故事。
据说薛仁贵年少之时,身份低微,为人木讷,还不能言语,他夫人相中了他之后,却不顾家中阻挠,为其苦守多年。
直到薛仁贵神通成就,随军出征,一举成名。
那时太宗皇帝在山眺望阵中,只见一白袍小将,持方天画戟,冲阵斩将,所向披靡,敌方阵中三十六只青铜铁面,能引到千里雷云的山精,被薛仁贵一人提弓射杀殆尽。
太宗皇帝赞曰:“朕不喜得辽东,喜得卿也。”
薛仁贵平步青云受封大将军之后,也不曾忘了自己家中发妻,亲自去接妻儿入长安。
那一日,猪刚鬣在积雷阁千宝楼,凭栏而望,看见那名布衣荆钗、双手粗糙的妇人,拘谨的坐在车,视线都不敢往两边去看。
他那时候也已经听过薛仁贵的威名,见过白衣神将的风采,更知道,天下不知道有多少倾城美人只盼能得将军一顾。
猪刚鬣心中冷笑。
这样的妇人,与薛将军天壤之别,接入长安只怕也是顾全声明,做做样子,如同家中添了一名仆妇罢了。
七日之后的花灯节,猪刚鬣探听得,要让翠鸟重新化生而出的丹药竟极其宝贵,要他大半身家才能换取一枚,心中犹疑不定,戴了面具走在花灯下,冷眼看着那些熙攘的人群。
一座九层千秋八角琉璃玉景灯下,猪刚鬣望见那白衣将军换下了战甲,衣着雅致,眼中有神威无限,都化了一腔柔情,只伴着身边貌不出奇的妇人。
那奇灯是异人施法造就,要有人能破解其中机关谜题,就可以获得这盏奇灯赠与。
妇人身边的孩童对那灯万分渴望,薛仁贵意气干云,前一试。
分明提气一掌就能击破所有机关的盖世神将,连一道谜题也猜不出来,只好低声回来向自己妻子赔罪。
那一个瞬间,猪刚鬣不知怎的,分明花灯依旧,只觉得好像已经换了人间。
他幡然悔悟,前破了谜题,将灯送给了薛家之子,马不停蹄的换取了丹药,回到黑沼泽之中,救回翠鸟。
他好像当真悔改了,为翠鸟重新打造了一座洞府,不设下任何监察的禁制,亲自出门去,拿自己宝库之中珍藏的法器一一赔罪,将翠鸟的那些友人全部请回。
到这里为止,这似乎是一个浪子回头的故事。
如果是那种脑子迂腐的酸儒,这个时候,只怕就盼着翠鸟原谅丈夫,如此又是一段佳话。
假如是脑子稍微清醒一些的人,也许会劝翠鸟与猪刚鬣和离,这种男人就算真悔悟了,难道还有什么价值值得在一起吗?难道以前的伤害就会消失吗?
反正人间的名声也影响不到妖精,翠鸟只要离开了,依旧是歌吟山川,朋友泛天下的祥瑞灵兽。
就算当场离开,找人来报复猪刚鬣,也没什么好说的。
但翠鸟没有。
她有些心软,不忍就这么抛弃曾经由自己苦求得来的丈夫,她又有些害怕,不敢离开。
翠鸟以为,猪刚鬣若真的悔改了,他们终究可以抹去从前的伤害,回到最美好的时候。
只要是猪刚鬣是真的悔改了。
但问题是,就算猪刚鬣在翠鸟面前的时候,表现得无比像一个好男人、好丈夫,又怎么能够确定他是真的悔改了呢?
他暗地里会有什么样的动作,心中抱有什么样的念头?
这一刻言笑晏晏,下一刻会不会就翻脸无情?
他今日是好的,明日又如何?
这一回,翠鸟不敢相信了。
那个时候,猪刚鬣已经不禁止她广邀宾客,翠鸟常常与好友宴饮,也结识了一些新的朋友,其中有一个少年人,同样也是修行法器炼制之术,只是他手段浅薄。
翠鸟跟在猪刚鬣身边多年,耳濡目染之下,见识自然高明,也能对那个少年人指点一二,少年对她既亲又敬。
后来不知从哪里听说翠鸟从前的事情,义愤填膺。
“我本来无比景仰朱大师炼制法器的造诣,就是当年在洛阳看见过他留在那里的一件法器,惊叹于其美感,才走了这条路子,没想到他居然是这样的一个人。”
“夫君……已经悔改了。”
“纵然已经悔改了,朱大师,不,猪刚鬣在我心中的形象也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翠鸟动容,流露出哀伤的神色。
纵然当年是一颗纯挚真心,被啃噬过九次之后,留下了九九不尽的齿痕,还哪里能回到当初?
不久之后,她有了第二个男人。
那时候翠鸟心中十分害怕,她的行止已经有些异样,不过猪刚鬣好像完全没有怀疑她,海陶白白说,看她跟那少年相处的不错,要不就把那少年收为弟子。
后来翠鸟与那少年纠缠更多,更加明白自己陪在猪刚鬣身边的时候,已经再也感受不到半点快乐,于是想要与猪刚鬣把事情说清,却又遭到少年阻拦,说是怕猪刚鬣发狂。
翠鸟想起旧时,心有余悸,于是向猪刚鬣请求,为她的弟子——也就是那少年,打造一件最好的法宝。
这是猪刚鬣从长安归来之后这么久,翠鸟向他提起的第一个要求。
猪刚鬣欣喜若狂,满心都是要为爱妻打造最好的法宝,他翻出自己多年的积蓄,光是萃取材质的过程就花了将近三百日。
而这还只是辅料。
猪刚鬣自己的肉身经受炼宝水火之气这么多年的锤炼,是他身边能找到的最好的材料,因而他取下自己的九根肋骨,作为这一件法宝的主材。
整整三百六十五日,猪刚鬣练成了毕生之中最得意的一把九齿银梳。
他亢奋无比的拿着这件法宝去找翠鸟之时,却先在门外遇到了神色有些慌张的少年人拦阻。
猪刚鬣没有在意,先把九齿银梳向那少年人展示,还说起这件法宝的收放口诀,作诗一首,赞扬这件法宝的威能。
少年人喜不自胜,说正是师父让他出来取这件法宝去看,看过之后才肯见猪刚鬣。
猪刚鬣不疑有他,送出法宝。
那少年转过身去,手捧银梳,默念口诀,反身一挥,就在猪刚鬣脑门到小腹之间,添了九个窟窿。
那一把九齿银梳,果然是猪刚鬣毕生之中打造最精良的一件宝贝。
连一声惨叫都没发的出来,当场要了他的性命。
翠鸟掩着衣衫慌张跑出,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见了这凶杀的一幕,立即痛斥那少年,却被少年两句话哄得回心转意。
尸体的眼睛睁的滚圆,看着雪白的肤色,看着翠色的衣裳,看少年沾着血的俊朗容颜,看那两人一同商量如何处置猪刚鬣的尸体。
少年要再打两下,让猪刚鬣魂飞魄散,翠鸟还是决定放猪刚鬣去投胎转世,他们最后决定施法把这尸体封到黑沼泽底,隔绝怨气灵气,以免尸体之生出妖魔。
然而那少年想要拔出银梳之时,才发现银梳不知为何,竟与猪刚鬣的尸体融合归一。
“不可能!”
“这件宝贝没有留下任何印记,分明是刚刚出炉的,既不是他的本命法器,怎么会这样容易被他尸体吸走?”
少年满脸困惑,百思不得其解,随即狰狞的笑道,“也好也好,本来还想给你留一具全尸,既然你不肯跟这银梳分离,便一起来做我的法宝吧。”
“我陆北求法百家,却都说我器量不够,只传小术,不传真法,这黑沼泽,你这一份家业,就是我日后踩在他们头颅的一块踏脚石。”
他正要收起那具尸体的时候,有一头野猪在沼泽之,如履平地,冲到近前。
“哪里来的孽畜?”
几件法器飞到半空斩去。
野猪视若无物,鲜血淋漓中,从尸体里咬出了一把九齿银梳。
那银梳骤然放大,化作一把九齿钉耙。
野猪甩头,钉耙撕裂了一件又一件法器,把脸沾着鲜血的人身开了九个洞。
光阴变迁,黑沼泽周围升起了黑色的树木,凡是误入此间的人,最后都成为了沼泽之中的白骨。
直到今天有个小和尚,在沼泽底,手抚骷髅头,看见了这段往事。
骤然间,头顶传来隆隆的闷响。
那是有暴风过境,隔着淤泥传下来的响动。
这声音惊醒了小和尚。
江流儿起身,手中多了一把无齿的梳子,两边淤泥分流,让他一步一步走向沼泽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