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房间里陷入落针可闻的寂静。
昏黄的灯光下,江宴看见阮朝夕因极度震惊而剧烈收缩的瞳孔,掌心里握着的手越发冰冷。
眼底一阵心疼划过,他稍稍握紧她的手,突然有些后悔。
“昭昭……”他哑声开口。
又等了两分钟,阮朝夕眼底的震惊终于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不含感情的冰冷。
她缓缓抬眸,面色似乎已恢复平静,“怎么查到的?”
江宴不想再刺激她,可望进她平静如深井的眼中,劝说的话突然就说不出口了。他一直都知道,她从来不是温室里的花朵。
深吸口气,他沉沉开口,“我让薛裕去找了钟毅。”
听到钟毅的名字,阮朝夕愣了愣,继而自嘲地笑笑,“原来钟叔叔也是知情的吗?”
江宴正要开口安慰,她却已经调整好情绪,起身下床,开了大灯,“看来今晚没这么容易睡了。我们去外面说吧?”
说着,率先走出房间。
江宴面色沉沉,跟着她到了客厅,却见她正在吧台前倒酒,听到脚步声,回头看他一眼,扬了扬手中的红酒瓶,“喝吗?”
见江宴皱了眉头,不等他开口劝,她就道,“阿宴,我心里难受。”
江宴无奈,走过去,商量的语气,“就喝一杯,好吗?”
阮朝夕淡淡“嗯”一声,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往沙发走去。
等到江宴也在她身侧坐下,她面色平静地看向他,“说吧阿宴,都查到了些什么?”
江宴张了张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阮朝夕薄唇抿成一条直线,自嘲般开口,“不知从何说起是吗?那我来问,你回答吧。”
江宴叹口气,“你问吧。”
“他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江宴墨色的深瞳中浮上一丝不忍。
阮朝夕一见,就明白过来,嘴角讥讽之意更甚,“很早之前是吧?我想想,该不会……是我去赵伊宁那开始学舞后,他们就搞到一起了?”
也许是对黎诚太过失望,她的用词都没有了对父亲的尊敬。
江宴语气沉哑,“差不多吧,是你七岁那年。”
“七岁那年吗?”阮朝夕盯着杯中的红酒,眼神有些失焦,“原来在一起这么久了么?还真是瞒得严严实实呢。”
她晃了晃杯中酒液,仰头又喝了一大口。
江宴这会比阮朝夕还难受,看着她落寞的眼神,心里像是有一把刀子在割着。
阮朝夕轻启红唇,刚要继续问,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脸色猛地一边,瞬间煞白。
七岁那年。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季楹报名资料上显示的年龄,正好比她小七岁!
她猛地抬头,眼底是不可置信的神色,“季楹,是我爸的女儿?!”
江宴浓密的睫羽颤了颤。
这一部分,他本来没打算今天跟阮朝夕说的,可她实在是太聪明了。
伸手揽住阮朝夕的肩膀,他盯着她掀起惊涛骇浪的眼睛,“昭昭,你别太难过了……”
阮朝夕脑子里“轰”地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突然倒塌。
那一瞬间,她脑中一片空白,连江宴说了些什么都全然没听进去,心里只余一个念头,她全心全意依恋着尊敬着的爸爸,居然背着她跟她妈,在外头养了这么多年的小三,甚至……还生下了一个私生子!
连亲情都能如此轻易地背叛,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是值得相信的吗?
她全身一阵发冷,冷得连牙齿都不由自主打起颤来。
江宴见她神色,心头一慌,忙拿开她手里的酒杯,将她抱在怀中,在她耳边低低开口,“别怕,你还有我,你还有我,昭昭,我是绝对不会背叛你的。”
他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说着,滚烫炙热的鼻息打在阮朝夕脖颈上,终于将她的神思拉回来两分。
感受到江宴身上源源不断传来的热意,她伸手,用力抱紧他,似乎想借此汲取一些温暖。
江宴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温声宽慰着,终于,感到怀中阮朝夕紧绷的身体放松两分。
“我们今天先睡好吗?其他的事都不重要。”江宴抱紧她,声音里带着几分哀求。
阮朝夕没出声。
她靠在江宴怀中,过往种种如走马灯般闪过眼前。
那时,赵伊宁刚教她没几个月,就因为家里有事辞了职,大半年后因为她不喜欢新的舞蹈老师,所以重新请回了她。
现在想想,她那时根本不是家里有事,而是因为肚子快显怀,所以躲起来生孩子去了!
亏她还那么蠢笨,以为她真的和蔼可亲,对自己比对其他同学都要好。谁知道她那个时候是不是怀了上位的想法,所以千方百计想要讨好自己?
后来她们移居美国,她爸却时不时要飞回国内处理生意。没了妻女在身边,他们恐怕是更加肆无忌惮!
阮朝夕只要一想到那时的情形,就替她妈感到深深的不值。
她妈在国外既当爹又当妈,她爸却……却沉浸在温柔乡里,还要营造出一副好丈夫好父亲的样子来。
虽然死者为大,可她此刻心中,却不受遏制地生出了诸多怨怼。
直到略显冰凉的唇瓣落在额头,她才猛地惊醒。
一抬眸,就撞入一双饱含忧色的眸中。
她定了定神,朝江宴扯出抹笑,“我没事,别担心。”
江宴伸手抚了抚她的唇瓣,声音低哑道,“不想笑,就不要笑。”
阮朝夕长长吐尽心中浊气,把那些强烈的情绪都压了下去,脑子里的理智终于渐渐回笼,“所以……黎信一家车祸的事,跟赵伊宁有关?”
“还没查到跟她有关的证据,但我觉得,肇事司机跟她的关系,是巧合的可能性很小。她爸妈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她跟她弟弟各自跟着父母过,连姓也改了,不过两人长大后重新相认,关系不错。”
阮朝夕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既然已经知道了最重要的部分,其他的细节,她突然就不再那么想了解。
她现在只想知道对自己有利的信息。
“那赵伊宁又是怎么嫁进季家的?”
“你爸去世后,她自己开了个舞蹈工作室,后来偶尔遇到季青行,季青行觉得她跟已逝的妻子有些相似,又担心季杳季洛兄妹没人照顾,就娶了她。”
阮朝夕听着,面色愈冷。
赵伊宁家庭条件并不好,这点她是知道的。她爸一去世,她就有钱开舞蹈工作室了,要说她没用她爸的钱,鬼才信!也许她还趁着那段时间公司管理混乱,狠狠敛了一笔财也说不定。
钱财之物,阮朝夕不想追究,但凭什么她当了这么多年小三还能全身而退?若不是跟她爸在一起后用钱堆出副优雅名媛的模样,她又怎么能嫁入富家那种豪门?亏她还有脸在自己面前装成慈善有爱的样子来!
让她过了这么些年的平静生活,她也该向她收收利息了。
混了这么多年娱乐圈,她早就没有了年少时的天真单纯,所以,她并不打算对赵伊宁心慈手软。
“跟已逝的妻子有些相似么?”她眉梢微挑,玩味地咀嚼着这句话。
想到季洛和季杳对她的抵触,还有从季杳口中听来的只言片语,她知道,现下,赵伊宁在季家的地位也有些岌岌可危。
如果她再加个筹码呢?
季家还能容得下她吗?
想到这,她抬眸,“阿宴,你帮我去查一下季家的情况,越详细越好。”
听出阮朝夕的意图,江宴皱眉,“昭昭,这种事,何须你亲自出手?我来就好。”
阮朝夕轻漾唇角,“不亲自动手,难消我心头之恨。”
见她如此说,江宴便没再劝,只问,“季楹那边,要不要我吩咐下去?”
阮朝夕狭了狭那对潋滟桃花眼,声音含了丝令人不寒而栗的冷意,“不,现在还不是时候,要知道,只有把人捧得越高,最后跌下来时才会越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