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文遥心中正天人交战,越发显得沉默。
直到听到卢平与魏忠说话,劳烦魏忠同女帝禀报时,孙文遥这才回神,抬起头来看向这气势宏伟的重檐殿宇。
霞光暮紫,天际的余晖,照亮殿宇雕工精湛的红漆隔扇。
孙文遥的心却阴沉沉的。
他规规矩矩跟在卢平身后跨入大殿,他低垂着眸子不敢乱瞅,只盯着光可鉴人的地面,自然也就瞧见了自己灰败的脸色,他想到了白锦稚……
今日,若是他在这里杀了那个明艳张扬少女的长姐,不知道她该多难过,会不会恨他利用了她。
“见过陛下!”孙文遥叩拜。
白卿言从孙文遥进门便打量着孙文遥,她并未唤孙文遥起来:“听说你在韩城救过高义郡主……”
“末将应该应分的。”孙文遥道。
“你倒是没了之前那一身傲骨,记得在秦府初见的时候……你可是攥住了小四的鞭子,那模样我要是在去晚一步,你怕是要同小四动手。”白卿言伸手接过魏忠给她更换的红枣茶,将甜瓷宽口的茶杯端在手中,用杯盖有一下没一下拨着茶杯里的红枣,语声清冷,“如今又是为了什么目的,伏低做小?”
全然没有料到白卿言会如此问,孙文遥调整呼吸,沉稳回答道:“孙文遥不敢对陛下不敬。”
立在白卿言身旁的魏忠耳朵动了动,用手掩着唇,低声在白卿言耳边道:“奴才瞧着像是皇家暗卫的呼吸吐纳法子,晋朝皇家惯有安插暗卫在朝中大臣府中的习惯。”
但白家,因为晋帝忌惮白威霆,也因为白家的护卫都是从白家军上退下来的,所以没有给晋帝留有空隙。
白卿言不动声色打量着老老实实跪在地上的孙文遥,又道:“如今,晋朝太子已经被送走,你莫非真以为……以你们这些上窜下跳的作为,能撼动大周。”
白卿言在诈孙文遥,孙文遥手心骤然收紧,连呼吸也跟着乱了起来。
从孙文遥救小四利用小四,到后来孙文遥与这位秦家二姑娘相见,而后出了风言风语……用新法针对白家诸位婶婶和她母亲,若说这背后没有一条线,白卿言不信。
前朝余孽这种事情,在建立新朝初期都有,但她并不惧怕。
见孙文遥不说话,她便明白自己猜测的恐怕是真的……
“你是皇家暗卫,对晋朝忠心,我敬你,可你不该利用高义郡主的女儿家情肠,这样的作为……令人不耻。”
孙文遥脊背塌了下去,对白锦稚他心中更多的是愧疚,只是上命难为。
“用寡妇再嫁这条新法来攻讦白家的法子,是你教给秦家二姑娘的?”白卿言又问。
此时孙文遥才知道,他竟然一直在白卿言的监控下,但约莫白卿言还不知道其中详情。
可不知道为何,孙文遥反倒是松了一口气,他叩首后同白卿言道:“我的确是旧朝的皇家暗卫,早年,早年被安排在忠勇候府,也是我教秦家二姑娘用这个法子来攻讦白家的,我全都承认,没有能死在主子前面,孙文遥一直有愧于心,请女帝赐我一死。”
没有机会近白卿言的身,他又被发现了身份,没有得手正常,他不算背叛主子。
“看来,你想护住剩余的皇家暗卫……”白卿言将手中的甜瓷茶杯搁在桌几上。
孙文遥手心收紧:“没有其余的皇家暗卫,只有我一人!”
“那么,秦家二姑娘昨夜出城也是受了你的嘱咐去买通那些再嫁寡妇的?”白卿言又问。
魏忠唇角含笑,大姑娘又在诈孙文遥了,昨个儿秦家二姑娘好好在秦府呆着何曾出过城。
孙文遥手心收紧,猜想是不是队率越过他去见秦家二姑娘了,毕竟攻讦白家都是寡妇的主意,便是队率出的,队率背着他去找秦家二姑娘完全在情理之中。
为了护着自家队率,全都应承了下来:“是……”
“孙文遥,你以为秦家二姑娘会和你一般护着前朝的皇家暗卫吗?你在秦家那么久应当知道秦家二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白卿言眉目含笑,“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出其余暗卫在哪儿,我饶你们不死,废了武功送到太子那里去,也算是你们为晋朝尽忠了。”
孙文遥猛然抬头朝着白卿言望去:“陛下……不杀我们?”
“你们想要复国,也要看前朝太子愿不愿意,前朝太子如今没有了那个心性,你们再努力也是枉然……”白卿言回答的很坦然,“废了武功,你们就是寻常人,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这话若是别人说出来,孙文遥不信,可白卿言出身白家,天然的孙文遥便会信几分,白家人一向重诺。
迟疑间白卿言低笑:“这位魏公公曾经也是皇家暗卫,皇家暗卫联络的法子还是有的,你若不说……魏公公也能将人找出来,不过那个时候就不是废武功这么简单了你可明白?”
孙文遥对白卿言一叩首:“陛下……可否让罪人去见他们一面,劝他们来降。”
“此事我不想耗费精力。”白卿言说着看向魏忠,“魏公公,这事你去办吧!将孙文遥带下去。”
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白卿言便没必要再耗费时间。
“陛下!”孙文遥忙叩首,“求陛下念在我等从小被灌输要忠于晋朝皇室,并无选择余地上,让我见他们一面,否则……他们定然会以死相拼,我们都是暗卫……最不怕的就是死,可我不想……再死人了!”
孙文遥算是暗卫之中的异类,暗卫除了忠心之外不该有别的感情,甚至必要时候连自己的同袍都会杀!
可在安平大军之中的那些日子,看到军人们同袍之间的感情,孙文遥在悄无声息中被改变,不知不觉已经更像军人,而非暗卫,所以他很珍惜同袍情谊。
“倒是不像个皇家暗卫……”白卿言这话是对魏忠说的。
魏忠忙面向白卿言的位置弓着腰,笑道:“陛下说的正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