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君走得并不安详。
……
原本以为,面对着自己刚刚离开的肉身,小道士不一定忍心下重手破坏。
但是当李楚戟指向,喝出一声“御剑术”的时候,他的心里霎时就又升起了浓重的危机感。
危危危危危!
他几乎能看见自己头顶接连冒出的血色大字,但是逃脱却又来不及。
万万想不到。
这小道士下的……何止是重手。
李楚在极度愤怒之下……
下的是死手!
看这力度根本就是奔着挫骨杨灰去的!
纯阳剑拖着汹涌的尾焰划破空间,由于空间的狭小与时间的短促,它只在一瞬之间就发出撼世的轰鸣。
沧海君心中大呼。
不。
不对。
不对劲!
我才刚刚复活,并且破而后立,成就了陆地神仙!
再向前追溯,出身贫寒、天赋异禀、艰苦奋斗,归来报仇……简直可以说一声莫欺少年穷。
我这拿的分明都是主角剧本。
怎么就……
才刚卷土重来就又要死了?
莫非。
时代变了?
主角已经不这样了吗……
想到自己这一世,他自诩也是机关算尽、向无遗漏。唯独错的一次,大概就是自己明明已经很努力高估,却还是严重低估了这小道士的实力。
可是……
这小道士究竟是什么来头?
根本算不透啊。
他看见对方出了三分力时,就已经将其当做七分对待,后来对方又出了十分力,他便赶紧将对方当做二十分对待。未曾想,这还只是冰山一角。
小道士的背后竟然还藏着几万分的力量!
这还是人呐?
除了说一声“此天亡我”,他不知道还有什么好说。
当然,即使有什么也来不及了。
因为留给他的时间本就不多。
午时已到。
价值三十万两的一剑,飞剑临身。
轰——
隆隆隆——
爆鸣只有一声,回音却在群山之间久久不绝,一直传到了神洛城中。
这时节。
朝天阙的魏晋二老,白龙寺的小和尚,再向下乃至段庚等等……
道行稍深一点的人,都感觉到了此间传来的剧烈的波动,隐隐令人心惊。修为越高,感受便越强烈。
……
佛堂之中,小和尚眉头紧蹙。
夭寿咯。
莫非是玄武又杀回来了不成?
可气息又不像。
三天两头闹一个大个儿的,谁能受得了?
在白龙寺修行这数百年,他心里第一次冒出了“要不要搬家”的念头。
但那都是后话了。
当即他还是起身一步踏出,又升到高空一看,就见到那座天禄峰……似乎又少了一半?
昨日被他一掌拍掉部分,此时又少了另外一半,这座山峰现在只剩下狭窄的一道,倒像是成了一根大号的避雷针。
在那残留的峰体,兀自站着几个人。
没错。
就在刚才那一瞬间,纯阳剑势不可挡地轰击在了承载着沧海君神魂的李楚肉身。
一剑灭神!
就像是一个古老的问题,世最强的矛,攻击世最强的盾。
结果会如何?
虽然剑气统统都轰在人体,但刹那之间,沧海君的背后透过轰隆隆一阵轩然余波,仅仅是溅射出的伤害,就将他所站立之处背后的山峰统统震得粉碎脱落,引起一阵崩塌!
而两侧的大地也开始龟裂,转眼间就出现了深深的裂痕,接着断裂滚落。
山崩地裂!
浮尘升起,浓烟滚滚,迅速遮蔽了所有人的视线。
远远看去,像是一团雾霾掩住了此间。
……
朝天阙里。
魏老与晋老昨日与黄金州的两妖王一番交战。
虽然不久之后玄武离开,两名妖王就逃窜了,并没有造成什么损失。但是这两个货色几次三番的来铁牢搞事情,还是彻底激怒了朝天阙。
魏老和晋老已然向峰申请了妖王猎杀令,这不同于普通的通缉令,而是整个河洛王朝针对妖族最有分量的重大悬赏。无论对人族还是妖族,都有效力。今后这两位妖王即使再回到妖族的疆域,也将变得寸步难行。
今日二老正在感慨最近事情良多,终于安稳了下来。
结果就听到了这样一声响。
魏老蹭地站起来,自窗外一眼望穿,沉声道:“又是天禄峰。”
“莫非是又有神兽降临?亦或是大能斗法?”晋老也凝眉看去。
两位老者没有敢贸然过去看,而是以神识探查,隔着烟尘,只探测到一股煌煌的热浪。
仿佛是坠落了一颗太阳。
这时,段庚推门而入。
“方才有人送信过来,是有人又绑架了将离姑娘,要小李道长去天禄峰。”他问道:“现在那边的声响,是否与此有关?”
围巾二老闻言,对视一眼,又齐齐坐下。
“哦,小李道长在那边啊。”
“那没事了。”
“诶?”段庚怔了一下,但转念一想。
“确实。”
……
那刚刚押着卫将离出来的白袍少年跌坐在地,神情凄惶。
在他心中,沧海君一向是被他视若神明的人物。即使遭受一些挫折,依旧不能动摇他对沧海君极度崇拜。
可是刚才那一剑……
不止让他动摇了,都快把他摇晕了……
闹半天,信什么沧海君原来就是图一乐。
小道士才是永远的神!
他惊恐地看着不远处的李楚,这仅仅只是一道元神啊,明明只是一道御剑诀啊。
威力居然如此巨大……
这是符合常理的吗?
待烟尘散去。
那道中剑的身影居然仍旧屹立着。背靠空荡荡的悬崖,仿若一尊亘古的磐石。
没错。
纯阳剑抵在这道身影的胸口,难有寸进!如此近乎天威的凛然一剑,居然连一丝皮肉都没有穿透!
没破防!
白袍少年险些就露出了一丝喜色。
但下一秒,这丝喜悦又戛然而止,连滚带爬地缩了回去。
因为他又发现,站立着的是李楚的肉身,依旧皮肤白皙、帅绝人寰。
但里面的神魂显然是已经死掉了。
是的,虽然肉身如此强大,且能够抵消绝大多数的伤害。但是仅仅是传递到身体中的些许波动,就已经将沧海君的神魂震碎。
白袍少年只觉自己的认知与现实出现了巨大的鸿沟。
在此前的十几年生命里他一直觉得沧海君就算不是人间绝顶,靠智慧与修为结合起来也是世少有的顶尖大能。
怎么忽然间……
变成了个一碰就碎的废物了?
是哪里不对?
李楚缓步走前,对着自己空荡荡的肉身,忽然开口道:
“执着是好事,但你有执念却没有是非观。你所有的仇恨,本质都是出于对当年自己无能的愤怒。”
“会做生意是好事,但并非世所有事都可以视作生意。总是衡量轻重、等价交换,难免会错过真正重要的东西。”
“你……大错特错了。”
卫将离见他对着自己的肉身这一番言语,又好像是对沧海君说话,有些怯怯地凑来,问道:“小李道长,那坏人是已经死了吧?”
“是。”李楚颔首。
“那你还对他说什么?”卫将离好奇。
“该说的还是要说的。”李楚道,“只是在他活着的时候讲大道理……”
“不保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