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文就这样看着代理人小姐一摇三晃、步履虚浮地离开了房间,往日优雅沉稳而又可靠的气质荡然无存。
他心里相当过意不去他觉得自己应该把对方拦下来,于情于理都应该为其安排妥当的医疗服务和休养照顾,并作出足够的补偿哪怕自己只是无心之失,却也实实在在地对这位代理人小姐产生了伤害,这一点是怎么也说不过去的。
然而冷静思考了一下之后,他还是决定放弃这个想法主要原因是怕这龙直接死在这儿
“怎么就这么头铁呢”看着梅丽塔离开的方向,高文忍不住嘀咕了一句,“不想回答可以拒绝回答嘛”
片刻之后,赫蒂闻讯来到了书房,这位帝国大执政官一进门就开口说道:“先祖,我听人报告说那位秘银宝库代理人在离开的时候状态啊这是怎么回事?!”
她注意到了房间中喷溅的血迹,顿时惊呼出声。
“找人来收拾一下吧,”高文叹了口气,并看向被梅丽塔的血液腐蚀破坏掉的书桌才用了两周不到“另外,我这桌子又该换了还有地毯。”
“啊?哦,好的,”赫蒂愣了一下,慌忙答应,同时小心翼翼地绕开那些血迹,来到高文面前,“先祖,您和那位秘银宝库代理人之间没爆发冲突吧?”
“没有,但我可能不小心造成了一点误伤想将来有机会还是要补偿一下,”高文摇摇头,随后视线落在了那些血迹上,眼神顿时就有了点变化,“对了,赫蒂,据说龙血是相当宝贵的魔法材料对吧?有很高研究价值的那种。”
“确实是这样,”赫蒂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少数源自古刚铎时代的记载中提到龙血具备各种奇妙的魔法性质,而且其纯净的魔力可以用于分析复杂的晶体结构”
“那找人收拾的时候想办法把没有干涸的血液收集一下,”高文颇为认真地说道,“不能浪费。”
他心中感慨万千:梅丽塔是他的龙族朋友,自己这么做,也算是让友情尽显价值了回头有机会了要在官方资料里给梅丽塔留个位置,加个“友谊之龙”的名号,反正n这个梗他是不打算放过去了
赫蒂永远无法从一脸严肃的老祖宗身上看出对方脑子里的骚操作,因此她的表情浅显易懂:“?”
塞西尔城外,一处无人的山谷中,一道身影裹挟着激烈动荡的魔力和狂风突然冲出了树丛,并跌跌撞撞地来到了一块平坦的沙土地上。
梅丽塔珀尼亚在这个无人的地方停了下来,随后突然发出一声低吼无数寻常的飞禽走兽从山谷各处的角落中疯狂逃窜出来,甚至有较为强大的魔物也惊恐地加入了逃窜的队列,谷中一切生灵皆在巨龙的威亚下远远地逃离了这个地方,而梅丽塔本人,则被一道突然出现的光幕完全笼罩。
在光幕的涌动变幻中,一头蓝色巨龙出现在沙地中央,她匍匐在那里,双翼无力地垂下,鳞片似乎都失去了光泽,甚至有细密的血珠从某些鳞片缝隙间渗透出来,悄然汇聚在她身子下面的沙土地上。
在给自己注射了好几支效用强烈的增效剂以及紧急修复液之后,她才稍微松了口气,随后直接启动了和塔尔隆德的通讯。
淡金色的通讯界面在她眼前张开,通讯界面另一侧传来了后方支援人员的声音:“梅丽塔?你怎么突然在这个线路发起专属通讯?”
“暂时飞不起来了我情况有点糟,”梅丽塔有气无力地说道,“诺蕾塔,你们那边没收到我的植入体报警信号么?”
“这边的监控系统正好在做时钟校准,刚才没有指向洛伦,我看一下”诺蕾塔的声音从通讯界面中传来,下一秒,她便失声惊呼,“天啊!你遭遇了什么?!你的心脏”
“我跟高文塞西尔进行了一次比较刺激的交谈,”梅丽塔的声音中带着苦笑,“他的话伤了我的心伤了三个”
“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情开玩笑!?”诺蕾塔的声音听上去万分焦急,“你的所有辅助心脏全部停机了,只有一颗原生心脏在跳动,它驱动不了你体内全部的机能你现在情况怎么样?还能动么?你必须立刻返回塔尔隆德接受紧急修复!”
“我刚才说了,暂时飞不起来我可能需要回收小组来帮忙,”梅丽塔慢慢说道,“另外记得带上足够的巨浪增效剂,我刚才把所有的配额都用完了。”
“好,回收小组正在线上,他们十分钟后就起飞带着你要的巨浪增效剂。该死,你可能是最近两个千年以来唯一一个在执行常规外勤任务的时候把自己搞到需要回收小组的龙你到底都跟那个人类帝王谈什么了?”诺蕾塔忍不住好奇地问道,但紧接着便补充了一句,“啊,如果不方便说就不说了”
显然,她意识到了这并不是位于大气层上层的“安全信号区”,考虑到此刻的通讯恐怕已经引起龙神的注视,她对梅丽塔做出了提醒。
“这里确实不方便说”梅丽塔想到了和高文交谈的那些可怕消息,想到了自己曾经不正常的行动以及离奇消失的记忆,即便此刻仍然心有余悸,她轻轻晃了晃脑袋,嗓音低沉严肃,“回去之后,我想见一见神,这可能需要安达尔议长帮忙安排一下。”
通讯界面另一侧的好友还没出声,梅丽塔便听到一个苍老威严的声音突然介入了通讯:“我在线上梅丽塔,你想面见神明?”
“是的,”梅丽塔想了想,认真地说道,“我有一些疑问,想从神明那里得到解答,希望您能帮我转告赫拉戈尔大祭司”
她的话刚说到一半,一个威严的、仿佛由无数个声音叠加在一起的女性声音便突然传入了她的脑海,且带着无从抵抗的压迫力和气势,她恍惚间看到一个淡金色的虚影浮现在自己面前,自己的脑海中轰然炸响:“我允许了。”
一瞬间,整个线路上一片寂静,所有“人”,包括安达尔议长都安静下来,一种紧张肃穆的气氛充塞着通讯频道,就连这沉默中,似乎也满是敬畏。
梅丽塔感觉自己那颗硕果仅存的生物心脏甚至都抽搐了一下,她浑身一机灵,艰难地咽了口口水:“神吾主”
“放松,”那个声音继续说道,“回到塔尔隆德之后你可以随时来见我。”
下一秒,那个声音以及它所携带的威压便离开了,一切仿佛都只是个幻觉,它离开的是如此干脆,甚至好像刻意在告诉通讯频道上的每一个人:我已经走了,你们继续聊就好。
然而谁也不敢真的放松下来,梅丽塔听到好友紧张的声音打破沉默:“刚才是神明介入了”
“看样子你有了特殊的经历,”安达尔议长的声音随之响起,“梅丽塔,在原地好好休息,注意安全,回收小组已经升空,他们很快就会去接应你,有什么事情回来再说。”
随后,这位老迈的龙族议长也离开了频道。
通讯线路中一时间只剩下了梅丽塔,以及她那个担任后方支援人员的好友。
增效剂的效果已经充分发挥出来,体内各处的疼痛和异常信号都暂时得到了缓解,梅丽塔心中纷纷乱乱的思绪起伏不停,最终,她把所有烦躁都暂时扔到了脑后,将通讯界面也隐藏了起来。她微微调整了一下身子,以一个相对舒服的姿势静静卧在地上,眼睛注视着远方已经落入夜幕的黑暗山脉。
黑暗山脉上空,夜色笼罩天穹,点点繁星正在闪烁,点缀着整片天空。
过了许久,她突然听到好友的声音在耳旁响起:“梅丽塔,你还好吧?”
“你还没结束通讯么?”梅丽塔轻轻动了动脖子,“我还以为你已经离线了。”
“我有点担心你,”诺蕾塔说道,“我这里正好没有别的联络任务,其他外派龙族听说了你出事的消息,把线路让了出来对了,佩克托尔在苔木林地区停留,他正好无事可做,需要他过去帮忙照应一下么?”
“不必我可不想被嘲笑,”梅丽塔立刻说道,“增效剂起作用了,我在这里静静待一会就好。”
“好吧”
频道中安静了几分钟,随后梅丽塔又忍不住打破了沉默:“哎,你还在吧?”
“在。”
“我突然想问问你你知道体内只有一颗心脏跳动是什么感觉吗?一颗没有经过任何改造的,从龙蛋里孵出来之后就有的心脏,它跳动时候的感觉。”
“我?我不记得了”好友困惑地说道,“我很小的时候就把原始心脏直接换掉了像你这样到成年还保留着原始心脏的龙应该挺少的吧”
“也是我是个年轻的老古董嘛,”梅丽塔忍不住笑了一下,但紧接着便龇牙咧嘴地收起笑容,“嘶还有点疼。”
“所以说别得意忘形哎,你还没告诉我呢,”好友的声音传来,“只依靠一颗原始心脏的时候感觉是什么样的?”
“很虚弱,每一次心跳都让人不安,全部的生命都寄托在唯一一个脆弱的血肉器官上,这让我有一种随时都会死去的感觉,我生怕它什么时候停下来,而又没有备用的循环泵来维持自己的生存”梅丽塔嗓音低沉地说道,遥远的群星倒映在她那宝石般剔透的双眼中,星辰在夜色的背景下缓缓移动,“可是又有一种奇妙的真实感。能真切地感觉到自己是在活着,而且活在一个真实的世界上。
“我经常会感觉自己体内的植入体太多了,几乎每一个关键器官都有植入体在辅助运行,甚至每一条肌肉和骨骼这让我觉得自己不再是自己,而是有一个复制出来的、由机器和辅助脑组成的梅丽塔珀尼亚和我生活在同一个躯壳里,它就像是个钢铁和聚合物打造而成的寄生怪物般藏身在我的血肉和骨头深处但现在这个寄生者的心脏全部停下来了,我自己的心脏在支撑着这具身体这种感觉,还挺不错的。”
她的意识恍惚起来,有点昏昏欲睡,而在半梦半醒间,她听到诺蕾塔的声音模模糊糊传来:“你这是嗑多了增效剂,多愁善感起来了但你倒是有一句话没说错,你随时都会死去的感觉可是真的”
“晚安”梅丽塔迷迷糊糊地说道。
在增效剂的副作用下,她终于睡着了。
一道淡金色的光幕在她入睡的一瞬间凭空出现,将她毫无防备的躯体严密保护起来,而在光幕上方,虚无之中仿佛隐隐约约浮现出了成百上千双眼睛,这千百双眼睛冷漠地漂浮着,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光幕保护下的蓝色巨龙。
提丰境内,一座位于东部沙漠附近的城镇中央,战神的教堂静静耸立在夜色中,装饰着黑色铁质尖刺的教堂尖顶直指天空,在星空下如一柄利剑。
一名手执提灯的普通牧师行走在教堂内,检查着各处房间和走廊的情况。
一扇扇门扉背后是一切如常的房间,长长的走廊上只有牧师自己的脚步声,他渐渐来到了这趟巡视的尽头,属于祭司的房间正在前方。
在战神教会的神官体系中,“战神祭司”是比普通牧师更高一层的神职人员,他们通常是地区小教堂的执事者,在这里也不例外。
有隐隐约约的灯光从走廊尽头的那扇门背后透出来,房门一侧明显虚掩着。
“科斯托祭司这么晚还没休息么”
巡视的牧师好奇地嘀咕了一句,脚步不慢地向前走去。
然而刚走到一半,一阵古怪的、仿佛人在痛苦中低吟,又好像梦呓般的声音却传入了他耳中。
在超凡者的特殊直觉下,这位牧师瞬间感觉浑身一激灵,心中随之泛起糟糕的预感。
情况不对!
牧师瞬间反应过来,脚下加快了脚步,他几步冲到走廊尽头的房间门口,血腥味则同时窜入鼻孔。
顾不得什么教内礼数,这名牧师果断地给自己施加了三重防护,准备好了应激式的示警法术,随后一把推开那扇虚掩着的木门。
木门背后,只有一团不定形的肉块瘫在地上,且渐渐失去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