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片夜色下,淮南城外的萧家庄。
深宅大院内,因为没了男主人显得有些冷清,丫鬟们无所事事的围在屋里取暖。
这几天江湖上很热闹,到处都在传着许不令的事情,什么‘当代青魁于洪山湖决战枪神薛承志,血战三天三夜,震出深水龙王……’云云。祝满枝最是喜欢这些,拉着宁清夜泡在茶馆、酒肆里,大半夜才会回来。
松玉芙不喜欢江湖事,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宅子里,从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习惯了,倒也不怎么烦闷。
而藏在后宅的萧湘儿,就有点可怜了。家就在跟前,却不敢公开露面,白天晚上都得孤零零坐在屋里,没了臭哥哥在身边,仿佛又回到了宫里的孤苦日子。
雪过天晴,月色幽幽。
身着大红裙子的萧湘儿,靠在闺房里的雕花软塌上,妆容精美眉目如画,却无人能欣赏。白皙手指轻轻摩挲掌心的红木小牌,每过不久便翻个身,淡淡叹上一声。
说起来,许不令离开也不过十天的时间,但近半年来,萧湘儿都和许不令朝夕相处,这已近算是分别很长时间了。
萧湘儿不是放荡的女子,但和心上人做那种事儿,还是很喜欢的。
刚走那两天还没什么,可时间过得越久,便越心烦意乱,感觉时间过的很慢,度日如年,比往日在宫里还慢,不停的找些事儿做,脑海里却甩不开许不令的影子。
特别是今天晚上,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许不令好像就在身边,正和她……
“呜……”
萧湘儿脸色微微发红,手不由自主的往下移动,察觉到不对劲后又收了回来,暗暗念叨一句:“中邪了不成……”,然后静心凝神,试图不去想许不令。
独守空闺的凄苦,往日熬了十年也不觉得有什么,这一旦开了荤,再独守空闺,简直……
萧湘儿眸子移到了枕头旁边的小荷包,抬手想去拿金鹌鹑蛋,最后却是在自己脸上拍了下,轻啐了一口:“羞不羞啊你,让那死不要脸的回来发现还得了……忍住忍住,他现在肯定也在熬着,他都不自己动手,我怎么能自己动手……”
就这样熬了半个时辰,就在萧湘儿浑浑噩噩,快把嘴唇咬破的时候,巧娥的出现,总算把她给救了回来。
“小姐,钟离姑娘来了,说小王爷让她回来的……”
钟离玖玖对医药一道涉猎甚深,尤其擅长各种千奇百怪的药物,萧湘儿则从小研究各种奇淫巧技,以前在船上便合得来,听见钟离玖玖回来了,心中自然欣喜。
萧湘儿清醒过来,在软塌上做好整理衣裙,轻声道:
“快请钟离姑娘进来,都快闷死我了……”
“好的。”
片刻后,从金湖县赶回来的钟离师徒,进入了后宅。
钟离玖玖发现宁玉合不在,还有点小失望,听闻萧湘儿叫她过去谈心,自然是乐得和许不令的枕边人搞好关系,跟着巧娥便去了萧湘儿的厢房。
钟离楚楚不好跟着过去,在丫鬟的带领下,来到了西厢的一个房间里住下。走过廊道的时候,正好从窗口瞧见一个文静姑娘站在画案前画画。
松玉芙……
钟离楚楚初来乍到,只认识宁清夜和满枝,对松玉芙并不熟悉。不过上次在画舫上一番交流,对这个‘腼腆、娴静’的姑娘观感很好,当下便停住了脚步,在窗口叫了一声:
“松姑娘?”
松玉芙正在认真描绘着许不令的美人图,听见声响抬头瞄了一眼,瞧见是多日不见的钟离楚楚过来了,连忙把画卷合了起来,欠身一礼,打开了房门:
“楚楚姑娘,你怎么大晚上过来,许公子可回来了?”
钟离楚楚走进书香气浓郁的闺房内,言语轻和:“许公子要去杭州一趟,我和师父跟着不方便,便提前回来了。”
房间不大,除开日常家具,唯一引人注目的便只有墙壁上的男子画像,画像下面还放着一个朱红色的酒葫芦。
钟离楚楚目光放在许不令的画像上,早听闻过许不令的那副‘美人图’,还是第一次亲眼瞧见,不禁走到跟前仔细打量了几眼。
屋里挂着男朋友的画像,松玉芙终究是有点不好意思,站在跟前轻声解释:
“这是我让师叔给我画的,放在屋里珍藏……楚楚姑娘应该也有一副吧?”
钟离楚楚轻轻点头:“徐丹青把画给我了,没人可送,一直放在骆驼上面,都快忘了。”
松玉芙不清楚钟离楚楚和许不令的关系,但两个人肯定不清不楚,稍微思索了下,微笑询问:
“楚楚姑娘怎么不送给许公子?他挺喜欢收藏这些东西……”
钟离楚楚对许不令的了解并不多,觉得连她真人都不稀罕,也不会稀罕一副画卷,因此一直没好意思拿出手。听松玉芙说起,还有点意外:
“是嘛?”
松玉芙倒了两杯茶,在榻上坐下,点头轻笑:
“湘儿姐也是魁,以前把自己的画送给了许公子,许公子还偷偷藏在床底下。结果被我翻出来了,然后又被陆夫人逮个正着……”
话至此处,松玉芙想起了自己强吻许不令的事儿,脸上还有点害羞。
钟离楚楚若有所思的点头,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松姑娘和许公子认识的很早啊。”
“是挺早,许公子来长安不久,就到国子监读书,当时就认识了……我当时在国子监带着学生早读,许世子又冷又傲又凶,从来不准时到书舍,一直躲在钟鼓楼抄书,一年下来也没说几句话,当时我还挺怕他的……”
钟离楚楚一听这个,对松玉芙的态度自然郑重了几分。在她印象里,宁清夜、祝满枝都是后来认识的,松玉芙这算是青梅竹马了……
“那松姑娘,怎么和许公子认识的?看你们关系,挺不错……”
松玉芙回想了下,轻笑道:“我这人较真,有次萧庭不守规矩,许公子来学舍撞见,当场就把萧庭打了一顿,我觉得不对,便想和许公子讲道理,结果就换成了我在钟鼓楼抄书……”
钟离楚楚喝茶的动作一顿,觉得有些不对:“许公子不是说萧庭喜欢告状,不能得罪吗?”
松玉芙有些好笑,摇了摇头:“怎么可能,许公子在长安横行霸道,谁都敢打,萧庭告状有什么用,都把姑姑告到许公子床上……咳……”
钟离楚楚微微蹙眉,心里有点难受。看来许公子确实是不想搭理她,随便找了个理由……
念及此处,钟离楚楚有些不服气,想了想:
“松姑娘,许公子是不是不喜欢搭理别人?”
没想到的是,松玉芙认真点头:“是啊,当时我没事找事,许公子可烦我了,又是把我往楼下扔,又是威胁我。我认死理,就是不走,最后才……才……才那什么……”
钟离楚楚一愣:“许公子最开始对你也不理不睬?”
“许公子对谁都一样,和不食人间烟火仙儿似得,满枝姑娘和许公子关系这么好,是因为在长安城帮了大忙……”
钟离楚楚听到这个,便又觉得不对劲了。按松玉芙的说法,许不令应该是对所有人都比较冷淡,只有混熟了才会热络,可宁清夜明显不是这么说的……
“松姑娘,我听清夜说,许公子一见到她,就油嘴滑舌和纨绔子弟似得……”
“怎么可能,许公子才不是那种人。”
松玉芙连忙摇头,认真替男朋友解释:“京城的美人多的去了,好多公主郡主堵着门想见许公子一面,许公子都不假辞色往出撵,岂会对不认识的女子油嘴滑舌。宁清夜长得确实倾国倾城,但许公子长得也不差,绝不会靠油嘴滑舌俘获佳人的芳心。在我看来,许公子往那儿一站不说话,都足够女儿家动心了……”
钟离楚楚的观点和松玉芙一模一样,只觉遇到了知己,当下疑惑道:
“宁清夜亲口对我说,是许公子主动追求他,还口无遮拦说了好多登徒子才会说的话……难不成是她骗人?宁清夜性子直,比许公子还冷,应该不会为用这种事,来显摆自己受许公子重视吧?”
松玉芙小口喝着茶水,有些话在心里憋的好多天,因为祝满枝和宁清夜是死党,也不敢对满枝说。此时和钟离楚楚聊起了这个,犹豫了下,小声道:
“楚楚,我和你说个事儿,你别和外人说,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就是传出去不太好……”
钟离楚楚眨了眨碧绿双眸,认真点头:“我又不是外人,知道分寸。”
松玉芙在窗口看了下,确定周围没有外人后,才凑到钟离楚楚耳边,小声道:
“宁清夜看起来冷冰冰的,其实呀……唉,我直说吧,我有天晚上去找许公子,结果发现她正在……”
钟离楚楚安静聆听,娇媚脸颊逐渐露出震惊之色,待到听完后,不可思议的道:
“这怎么可能……宁清夜竟然……竟然……”
松玉芙叹了口气,端着茶杯靠在榻上,蹙眉道:“我起初也不信,但是我亲眼所见,许公子也承认了……我最开始还挺佩服宁清夜,武艺又高性格又独立,还不怕许公子,现在想来,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钟离楚楚心里满是恼火,她因为信了宁清夜的‘鬼话’,还以为许不令区别对待,就重视宁清夜不重视她,为此千里迢迢从跑去肃州又跑到江南来,都怀疑自己是不是长得丑了。
原来如此……
亏我把她当朋友,简直是……
钟离楚楚憋了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
毕竟是人家的私房密事,松玉芙轻声叮嘱道:“这事儿可不要乱说,宁清夜肯定不想让人知道,若是传出去,肯定会找许公子麻烦,许公子就会来找我,我肯定就说你传出去的……”
??!
钟离楚楚听见这话,顿时怂了,点了点头。
天色渐晚,后宅的游廊里又传来了响动,还有叽叽喳喳的声音:
“小宁,这次没跟着许公子出去,实在太可惜了……”
“你武艺这么差,跟着当累赘不成?”
“嘿—你说话就不能委婉点……”
回头瞧去,宁清夜带着祝满枝走了过来,白衣如雪气质出尘,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冷仙子。
钟离楚楚和松玉芙停下话语,眼神都十分古怪,在宁清夜的身段儿上扫了扫,又移开的目光。
而宁清夜浑然不觉她在姐妹眼中,已经变成了外冷里骚、靠身体抢占先机的小狐狸精,瞧见钟离楚楚后,带着平淡笑容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