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奥伦堡炮火连天的时候,千里之外的阿斯特拉罕情况更为凶险,这时候的阿斯特拉罕还位于里海海边,它本是金帐汗国的秋帐,不过1558年时,伊凡四世兵不血刃占领了这里。
随后这位沙皇在这里修建了后世著名的喀山克里姆林宫等堡垒群,并迁徙了大量的俄罗斯人和臣服于沙俄的哥萨克定居,阿斯特拉罕就逐渐成了沙俄控扼里海并向东扩张的大本营,原本在这里游牧的蒙古人也只能臣服于了沙俄。
不过今天,这颗沙皇在里海的明珠,拥有坚固城堡的阿斯特拉罕四门紧闭,城头上的城防炮已经褪下了炮衣,周围还布满了荷枪实弹的士兵,城外的三个与阿斯特拉罕互为犄角的小型城堡也同样如此。
阿斯特拉罕城头上,驻守在这里的隶属于里海军区高加索军第三师的官兵们都气得脸色通红,因为就在阿斯特拉罕城外不远,延绵的点点亮光布满了整个阿斯特拉罕所在的里海河口。
这要在以前,这些被哥萨克们看的牢牢的卡尔梅克人敢这么嚣张?别说来阿斯特拉罕,他们越过威特梁卡试试?恐怕人还没到,就被沙皇陛下下令剿灭了。
可现在,这些早已被驯服的异教徒们,不但跨过伏尔加河越过了威特梁卡,甚至还不屑走北边,而是选择了南边路更好走的里海沿岸迁徙。
“这是对俄罗斯帝国的挑衅!高官阁下,我们必须要进行坚决的回击,那些卡尔梅克人太自以为是了,他们那虚弱的组织和孱弱的身体根本经不起帝国士兵的哪怕一个冲锋,高官阁下,我只需要带领第三师一个团和数百哥萨克就能轻易击败他们,请允许我出击!”
阿斯特拉罕克里姆林宫中,身材高大的第三师师长安德烈中将满脸通红的咆哮着,他当然可以咆哮,因为他的第三师是属于高加索总督管辖的高加索军团,而对面喀山高官虽然地位比他高的多,但毕竟不能直接管辖,所以安德烈中将说话就少了很多的顾忌。
“中将,我也很讨厌外面那些狗仗人势的卡尔梅克人。”来自莫斯科的沙皇尼古拉一世心腹,喀山省高官尼古拉耶夫放下手中的鹅毛笔,随后伸出右手食指摇了摇。
“但我们现在不能去攻击他们,因为决定帝国命运的不在这里,而是在奥伦堡!说实话吧,我其实希望他们赶紧全部跑回东方去,那样我们的麻烦会少很多。”
奥伦堡!这个词一出,两人都沉默了,两双眼睛不由自主的看向了地图上位于阿斯特拉罕东北的奥伦堡。
这里可不是什么总督区,而是帝国直辖省,那是帝国往东的门户和攻占中亚的大后期基地,要是奥伦堡被攻破的话,伏尔加河以东的地区那就都保不住了,而伏尔加河距离莫斯科也就是七百公里左右。
一个不太文明的比喻,在这个时代,沙皇俄国就是一个头看向欧洲,把屁股对着东方的巨人,而奥伦堡就是这个巨人的菊花。
这玩意要是保不住会有什么后果,那真是想想都让人打冷颤,失去了奥伦堡,塞里斯人就能从这里直接捣向俄罗斯帝国的最腹心。
所以为了保住自己的菊花,沙皇俄国都顾不得跟新崛起的普鲁士瓜分波兰,甚至还匆匆和奥斯曼帝国停火,为此还失去了高加索总督区的塔巴萨兰公国等几个地区。
“我已经命人毁掉了附近所有的桥梁,将所有人都迁进了城堡中,哼!这些卡尔梅克人背叛了帝国,那就让他们得不到一点补给。”
沉默了半晌,高官大人舒展开了眉头,脸上露出了狠辣的表情,“安德烈将军,等到这些卡尔梅克人离开阿斯特拉罕之后,请出动第三师所属的哥萨克志愿团,不要直接进攻,但务必让他们随时处在惊慌中,我要他们的损失比第一次东归还大!”
阿斯特拉罕城外,天色渐渐明亮,穿着一身皮袍,跟周围的卡尔梅克牧民没什么区别的僧格林沁狠狠吐了口唾沫。
“陶百户,看来这些俄毛子是不敢出城了,可恨!可恨!你我兄弟万里而来,竟然只能得个招抚西土尔扈特的功劳!”
僧格林沁身边的陶百户也是一副卡尔梅克人打扮,虽然脸上也浮现出了几分不甘,但又迅速隐去了。
“不出来也好,西土尔扈特丁口有八万之众,咱们把他们拉到里海西岸的阿克套,让他们遮护住阿克套海军基地,那就是大功一件!”
尼古拉耶夫没让俄军出城是对的,因为这支迁徙的卡尔梅克人,也就是僧格林沁口中的西土尔扈特人中,隐藏了一支超过一千二百人的骑兵队伍,这是叶明帝国的皇家车臣第三混合骑兵团。
这支骑兵团以从漠北车臣汗国招募的蒙古牧民为主,而这些年内外蒙古的武力在叶明帝国的允许与扶持下,战斗力又上来了。
他们还形成了典型的蒙古式骑兵战法,在马上依靠迅雷1844六轮手枪和斩邪1840马刀,要攻坚的时候还能下马用南平式骑步枪和南平1846小型臼炮,加上天火六型马拉自走火箭炮组成强大的火力打堂堂之阵。
而其中以车臣开头的三个混合骑兵团是最精锐的,这些年中,漠北的车臣汗一直皇帝陛下的心腹,皇帝、皇太子、皇太孙三代人的后宫中都有车臣汗部的美人侍奉,目前的车臣混合骑兵师师长就是南平公主驸马、帝国陆军少将石阿达男爵。
这南平公主就是如今车臣郡公阿尔塔什达的外孙女,而石阿达虽然出身于广西贵港,但他祖籍却是广东河源的和平县,紧挨着皇帝的祖籍梅州,是以石阿达刚从皇家应天陆军军官大学毕业就一路起飞,二十岁就能尚了公主。
听说这次派他来协助攻击奥伦堡的时候,陛下还亲自为他改名为石达开,就是希望他一路旗开得胜。
陶齐步看了眼身边的僧格林沁,他实际上比这位车臣第三混合骑兵团的上校团长还渴望立功,因为按照满洲人的叫法,他应该叫做陶佳塔齐布才对。
不过,经过他那个复兴大学教授的老爸使出吃奶劲的四处碰瓷修改族谱,居于南直隶的武进陶家已经基本同意他们入族谱了,以后他们一系就可以堂堂正正的姓陶了,条件嘛,当然是他们得给人家增光添彩而不是抹黑。
所以陶齐步才会放弃在东北军团的悠闲军职转而加入锦衣卫,再到了万里之外凶险万分的伏尔加河下游,为了就是立功受赏,只有立了大功才能入陶家族谱甩掉身上的旗人烙印,没了旗人的烙印,才能避免头顶的无形天花板进入帝国上层。
奥伦堡外,田和桂桂小五郎大声的尖叫着为自己打气,从他的视线看去,穿着灰色军装,手持德莱塞针刺击发枪的俄军精锐在城头榴弹炮的掩护下正山呼海啸的朝着他们冲了过来。
这已经是俄军的第三次冲锋了,而且也是决定性的冲锋,因为第一次和第二次冲锋的就士兵手中拿的是清一色的燧发枪,也没怎么开火,基本就是挺着刺刀直接开始冲锋。
但到了这一次,来的俄军并非是盲目的集团性冲锋,而是二三十人为一个基干到位,一边射击一边冲锋,偶尔还有一种仿叶明帝国小王爷步兵臼炮的火炮在开火!
“上刺刀!”田和桂身后,上尉连长吉隆永大吼一声,唰!一片白光闪过,阵地上的士兵们几乎同时插上了刺刀,不过连长吉隆永本身却拿着一把野太刀,腰间别着迅雷1844六轮手枪。
田和桂顿时精神一振,已经酸疼的近乎麻木的双手又奇迹般的恢复了一些活力,因为他们这个师是有传统的,自中将师长冯子材男爵起,人人都以敢于白刃战而为最高荣耀。
从他们的营长山东大汉宋庆以及团长绰号大头羊的张嘉详到基层士兵,每个人都是白刃战的高手,下面的士兵只要看到连排级军官拿了长刀和六轮手枪,就知道要打白刃战了。
“插认旗!插认旗!血战不退!”敌人越来越近,田和桂却和身边的士兵大声怒吼了起来。
在众人的呼喊声中,一面红底绣着山峰两底都有骷髅图案的大旗,高高飘扬在了阵地上,这是叶明帝国中绝对的陆军主力分水梁团的认旗,现在则扩编为了大明皇家近卫第一师,就是田和桂所在的这个,以叶明帝国陆军顶梁柱冯子材男爵为师长的师。
噗呲!吉隆永一刀就将面前的高大俄军砍翻,激射的血水从这个俄军士兵的脖子上配射而出,但他竟然没有去捂脖子,而是拼劲最后一个口气往吉隆永捅刺的过来,跟他同时刺过来的,还有左右两把刺刀。
吉隆永赶紧掏出腰间的六轮手枪,只用了不到两秒的时间就将六枚子弹全部射了出去,两名俄军士兵应声而倒,不过没等到他从这里打开缺口,又有两个身穿灰衣的士兵补了上来。
这下吉隆永不敢逞强了,他乱劈几刀逼退伸过来的几把刺刀就赶紧往后一翻脱离了接触。
“是个值得一战的好对手!田中尉,吹哨,结阵而斗!”
满头冷汗的吉隆永神经质的大笑了几声,跟他一样用长刀和六轮手枪作战的精锐军官们都退了下来,对面并不是弱鸡,必须要先击垮对面的军阵。
田和桂掏出了挂在脖子上的铜哨大声的吹响了,不远处的军官听到了哨声也开始吹了起来,瞬间,整个战场上的士兵都开始肩并肩的集合。
而在对面,穿着灰色军阵的俄军士兵也停止了分散模式的冲锋,他们的子弹和炮弹本来就少,哪怕是突围,一个人也没发多少,能白刃战正和他们的心意。
要知道现在的俄军还是秉承苏沃洛夫的子弹是笨蛋,刺刀是好汉作战方式的,放眼整个欧洲,没有任何一支军队能在白刃战中战胜俄军,不!能与之对垒的都没有。
“乌拉!乌拉!”山呼海啸的声音传来。
“万岁!万岁!”另一种声音同样震颤大地。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天空甚至飘起了毛毛细雨。
“轰!”冲锋的双方直接撞到了一起,你捅穿了我的胸膛,我划开了你的脖子,短短的十几秒钟,顶在第一排的士兵超过四分之一都失去了战斗力,越来越多的士兵涌过来,排队捅刺刀的队伍越来越长,形成了一道延绵几公里的人墙。
雨越下越大,奥伦堡极其附属堡垒的火炮威力大为减弱,因为他们的开化爆破弹和榴弹已经使用完毕了,靠着几十门老旧火炮发射的实心弹在松软满是弹坑的地上威力大大减弱。
但叶明帝国这边也一样,不管是叶明帝国在从河中主要的工业城市安息布哈拉还是康居撒马尔罕亦或是大宛塔什干补给,都超过了四千公里。
要是从迪化和伊犁补给的话,已经超过了六千公里,虽然叶明帝国工业实力比俄罗斯强得多,但这么远的补给线,无疑将工业的优势抹平了很多。
因此在双方的火炮渐渐熄火之后,已经打成一团的白刃战,无疑是最有决定性的!
“帝国万岁!陛下万岁!”左腿和腹部各中一刀,失血到开始天旋地转的田和桂绝望的闭上了眼睛,他似乎还能看见对面俄军士兵那张扭曲的脸。
就在这时候,一个头上缠着红带子的同袍从他身边嚎叫着飞奔而过,这个同袍的手中和腰间都拿着活插满了一根根的硝化甘油炸弹。
“轰!”剧烈的震荡将半依在地上的田和桂冲翻在了地上,而在他面前,俄军那本来还挺完整的阵线顿时被炸出了一大块缺口。
灰色的声音潮水般的涌了过来,在几个明显是军官军人的指挥下,大量的士兵高喊着乌拉神情狂热。
“陛下万岁!大明万岁!”这些俄国士兵刚涌过来,第二个头缠红布的明军士兵又上来了。
“轰!”照样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俄军刚刚守住的缺口又被炸开了一个大口子。
“万岁!”爆炸声还未停歇,又是一个身影冲了过来,顿时俄军填缺口的速度就慢了下来,他们再是灰色牲口,也不可能人人都无视死亡。
爆炸点不远处,身材高大的张嘉详泪流满面,这位梅州客家人出身,叶明帝国目前最优秀的陆军人才之一举起了手中的唐制横刀,这是皇帝亲自赐下的。
作为叶皇帝的家乡人,这既是荣耀和上升的台阶,但也是责任和牺牲,这几十年来,梅州客家人在叶皇帝南征北战和殖民开拓中,有记载的牺牲就超过了五千人。
“老子亲自上阵,让林凤祥、李开芳、鲍超、宋庆四个营长冲到最前面去,去告诉108团的刘长佑将军和109团的秦日昌将军,我大头羊先走一步,全团集中,军官在前,凿穿敌阵!”
。。。
“第107团个个都是英雄啊!没有辱没了我师天下第一的雄风,命令全员准备,待107团打开缺口之后,把所有能调动的力量都调上去!
对面乃是俄国沙皇普列奥布拉任斯基团,这是沙皇的亲卫,他们是俄国人坚守奥伦堡的最后信心,打垮了他们,奥伦堡就是我们的了。”
战场边,一个修筑在半山的炮台上,皇家近卫第一师师长冯子材中将拳头握的紧紧的。
“中将大人,黄川任请战!”就在冯子材身边,一个身材高大,相貌英俊的军官出列请战。
“宇翰,你是我的亲卫手枪队长,是要作为最后的后备使用的!”冯子材犹豫了一下,还是拒绝了这位叫做黄川任军官的请战,倒不是不信任他的能力,而是他的身份实在太敏感了。
黄川任是分水梁团的建立者,义信大学山长,已故金国公,追封金门郡王黄克强的曾孙,其母亲是齐国大王叶明启的次女长乐郡主。
长乐郡主不但是齐国大王的心头肉,更是陛下的最宠爱的孙女,当年长乐郡主在研究青霉素上取得重大突破的时候,陛下可是直接把南部瞻洲新金山澳大利亚墨尔本以东的蓝山府杰维斯湾地区改名长乐府而赐给长乐郡主的。
而且长乐郡主醉心科学技术研究,夫妇俩就此此一子,要是有失,他冯南平怎么去面对陛下和长乐郡主?
“中将大人!俄国人的突围绝不会就此一处!奥伦堡中可有十七万俄军,我们身后就是俄国人新筑的佩列沃洛次基堡垒群,要是阵线被突破,让这些敌人逃脱,两年围城就前功尽弃了!
我是金门郡王嫡曾孙,陛下最宠爱的外曾孙,陛下走时赐给我了一面团龙旗,只有我上去了,连我这样的人都不避生死,弟兄们才能舍生忘死击垮俄国人!”
“冯子清!”古铜肤色的冯子材闭着眼睛思考一会后大喊一声。
“标下在!”站出来的是一个跟冯子材相貌、年龄都差不多壮汉。
“带着我的亲卫左连和黄上尉一起去,你是我的兄长,但要是团龙旗倒了,你也就战死在战场上吧!”
亲卫左连全部是从钦州冯家族人中挑选出来的,冯子清是冯子材的胞兄,冯子材的意思就很明显了,要是黄川任除出了意外,冯家人也会陪着。
奥伦堡城下,这场由俄国人发起的绝望突击已经打到了最后的时刻,奥伦堡的十七万俄军在吃完了最后的土豆,一人分了一口掺水的面包酒后几乎是全员开始了突击,不过向东和南的突击都是假象,冯子材这个师镇守的西面是突围的关键点。
正如黄川任所说,这场战斗的关键其实在于杀伤俄军,攻陷奥伦堡只是附带的,因为要是没了奥伦堡中的这十几万精锐,俄国人至少在三十年内都会失去跟大明帝国在中亚缠斗的资格。
泥泞的战场上,不断有人栽倒,许许多多的身影从结阵而斗的刺刀战打成了满地翻滚的混战,不时有爆炸声响起,那是绝望中的军人引爆了身上仅存的手雷或者炸弹,其中有叶明帝国的勇士,也有沙皇的灰色牲口。
这个世界上最能耐苦战的两支军队,用十九世纪的武器打了一场几百年来最为惨烈的白刃战!
“团龙旗!是团龙旗!陛下来了!陛下亲自来了!”
一面红底团龙旗由远及近的飞驰了过来,虽然人人在心里都知道,已经八十多岁的复兴皇帝陛下不可能到战场上来,但他们就是相信,相信那个复兴了华夏的皇帝会跟他在一起。
俄军终于崩溃了!团龙旗的出现让整个第一师的战斗力急速上升,而俄军士兵中的绝望情绪就如同山火一样开始蔓延,到处都是沙皇陛下抛弃了我们的哭嚎声。
渐渐的,许多精疲力尽的士兵甚至直接呆坐在满是泥泞和血污的战场上,他们眼神空洞,哪怕就是被人捅刺也只是惨叫和躲避并不还手了!
“万胜!万胜!”满身是血的田和桂与吉隆永互相搀扶着,欢呼声响彻天地,果然如同冯子材的预料,当普列奥布拉任斯基团崩溃之后,正面战场上的俄军就迅速的失去了战斗力。
这一场对双方来说都艰苦至极也精疲力尽的战斗,从1848年的7月一直打了现在1850年6月,超过两年的战争中,俄罗斯帝国出动包括帝国禁卫军、哥萨克志愿军、同盟军和帝国民兵在内的超过四十五万大军。
而叶明帝国也出动了顶着帝国和皇家两种称号的中央陆军和西北方面军以及白莲天国的金莲军精锐共十九个军,超过二十八万人。
这还不算征召的数十万为大军运送给养,打探情报,搜索遮蔽的蒙、回、哈萨克、月即别牧民。
当然如果从1808年爆发,旨在拔除乌斯季卡缅诺戈尔斯克要塞的战争开始算起,明俄双方已经在河中中亚地区缠斗四十多年了。
而现在这一切,终于到了终结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