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微亮的天空中，橘红色的火光闪成一片，玉洄营还能动的清军，都跑到位于半山的左营去了，左营的六门大将军炮，也在不停的开火。
但双方只炮击了十来分钟，梁春梁都司就知道完蛋了，因为对面的大炮起码三倍于他，人数更最少是他的二十倍以上。
看着身边面带惊惶，好多只穿了单衣，连武器都没有的兵丁，梁都司叹了口气，尽人事听天命吧！恐怕完蛋的不止是他，还有升龙城的总督大人。
阮惠坐在一头战象上，眼角也忍不住抽了抽，这个场景又让他想起了大半年前的分水梁。
那时候也跟目前差不多，他督军去进攻半山上的清国人，结果却遭到了他无法接受的惨败，差点都把他的信心给打没了。
“大司马！”阮惠在战象上大喝一声。
“臣在！”仓皇撤出升龙，还因为没有烧掉升龙城，而丢了大人的吴文楚大声的回答道。
“你可想洗刷耻辱？”阮惠将手中的一杆红色小旗帜丢给他。
“日思夜想，不洗刷北寇给臣带来的耻辱，臣吃不下，睡不香！”吴文楚接过令旗，单膝下跪。
“那就给朕拿下半山之北寇，不要让人觉得我阮光平用亲不用贤！”阮惠的声音仿佛是从天上飘来的一样。
吴文楚的脸色一下就变得通红了，他咬着牙齿用右手重重的拍了一下胸口的护心镜，随后拿着令旗带着身边的亲卫往战场走去。
“老子带头冲锋！你们跟着，谁他娘后退老子就杀了谁，老子要是退了，你们就直接砍了老子！”
升龙城中，年事已高，又喝了点酒的孙士毅还未醒，一个他从老家带来的亲族戈什哈，一下就闯了进来。
“制台大人，有玉洄营的溃兵来报，河洄、玉洄两营突遭安南人大兵袭击，来寇无边无际，还打着金龙旗，据说叛主逆上的恶贼阮惠，已然僭越称帝，正向升龙进军！”
“什么！”孙士毅大惊失色，一下就把床那边正为他暖脚的两个安南女子，给蹬到地上去了，他猛的爬起来，看着惊慌失措的戈什哈。
“河洄，玉洄两营情况如何？可还守得住？”
哐当！戈什哈还没回答，马师爷又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
“制台大人，河洄、玉洄两营都被越人给打破了，都司梁春以下，大小将官几十人战死，黎朝的山南镇守使黄冯义投贼了，他们还带人把我们运宝的车队给劫了！”
嗯，马师爷跑进来说的最重要的一句话，就是最后这一句，运宝车队没了！
“天啦！”孙士毅惨嚎一声，噗通一声就摔下床来，没等戈什哈和马师爷来扶他，孙士毅又挣扎着爬了起来。
“快传许军门，乌军门，张总兵、尚总兵！”
“嗻！”戈什哈打了个千。
“还有，快把黎维祁给老夫也找来，可不能让他丢了！”
。。。。
玉洄营，随着梁都司被十几杆长矛捅成了蜂窝，整个玉洄营的抵抗完全瓦解了，吴文楚拿着浸满鲜血的令旗，把它交还给了阮惠。
阮惠终于长出了一口气，心中的那点忐忑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万丈的豪情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玉洄营的北寇虽然战力并不弱，但并不是分水梁上的那种可怕的军队，看来不是所有的清国人都那么让人害怕的。
“勇士们，朕的勇士们，跟朕一起，拿下升龙！”阮惠坐在大象背上，双手一挥。
。。。。
是弃城而走，还是留下坚守？
独柱寺的清军分成了两种意见，不，不是清军分成了两种意见，而是清军和黎维祁形成了两种意见。
黎维祁觉得升龙城高墙厚，城中饮水无虞，把城内居民赶出城，城内粮草足可坚持三个月甚至更久。
只要守住了升龙城，乾隆必然还会发兵来救，到时候阮惠久攻不下师老兵疲就死定了。
但护送着黎维祁回到升龙的清军将官都明白，他们就是我大清在两广云贵的所有武力了。
援兵？
呵呵！
除非乾隆皇帝派他的满洲健锐营南下，不然根本没有多少可用之兵，那些已经成了普通市民的绿营兵别说打仗了，就是把他们带到安南来都难。
所以我大清的将官，从两广总督孙士毅到广西提督许世亨，乃至下面的参将、都司，意见是一致的。
那就是舍了升龙城赶紧退，烧了辎重粮草一路跑回镇南关去，等着满洲大兵南下后，再做他图！
“制台大人！制台大人！我等越人盼天兵如同婴孩盼父母，升龙坚城足可守御，如果今次不战而走，恐失了绅民之心啊，日后再想夺回此地，那就难了！”
事情紧急，黎维祁顾不得体面，直接奔出去拉着孙士毅的衣角苦苦哀求。
孙士毅等人可以走，因为阮惠总不至于敢去进攻清朝，他们跑到镇南关就安全了，可他黎维祁怎么办？
黎家做了上百年的傀儡，本身的实力就不强，能使唤得动的，能拉拢得过来的，基本就都在这了，就算他黎维祁能跟着孙士毅等人跑到清国，但这些支持者总不可能全部带走吧？
所以他要是跟着孙士毅等人跑了，日后再想回安南就困难了！
不得不说这位黎朝末代国王，心里还是很有笔数的，历史上他跟着孙士毅撤退后没过几月，乾隆皇帝就和阮惠眉来眼去了。
之后随便扔给他一个三品官衔，归入汉军旗就不管了，他再也没回到过越南。
悲剧的黎维祁于1793年十月病逝于北京，乾隆帝令以公爵礼葬于东直门外。
最后还是阮小强干翻西山朝后，把他迁回了越南，安葬在他祖父黎朝显宗的磐石陵，还给上了个闵帝的谥号。
孙士毅看着在场军官渴望的眼神，又看了看涕泪横流的黎维祁，颇有些为难。
倒不是他多可怜黎维祁，官做到他这个份上，可怜、同情这种东西，一般都不会出现的。
让孙士毅为难的是，乾隆皇帝刚赐他一等公的爵位，估计正在向左右吹牛呢！
结果才过十来天，他孙士毅就狼狈逃回广西，你这不是抽我十全武功大乾隆的脸吗？
抽了皇帝陛下的脸，你还能有好果子吃？
正在孙士毅难以下决断的时候，那个贴身的老家人戈什哈，又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
“制台大人，阮惠军已经到二十里外了，那个投靠咱们的潘启德已经把部队收拢起来，占住了东门，看样子是又反水了啊！”
“撤！快撤！”孙士毅一把打掉黎维祁抓着他衣角的手，随即嚎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