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越,富良江岸,这条流经越南太原、北江、河内、北宁等省的大江,在北越一带有着极为特殊的地位。
它的南岸就是越南北部最重要的城市,也是越南许多王朝的首都升龙(河内)所在。
富良江两岸地势南高北低,南面过去不到十公里就是升龙城,所以富良江南,一直是升龙城最重要也是最后的屏障。
由于南岸的地势比北岸高,西山军就在南岸的山坡上,架起了三十几门大炮,虽然都是比较老式的半蛇铳等,但对于这个时代的交战双方来说,并不算落后。
许世亨策马立在富良江北岸,他没穿上衣,露出了极为健硕的身材。
这位生在今天成都新都区的悍将,先祖其实是回部人,也就是说,他其实是一个维吾尔或者乌兹别克人,这从他还带着某些祖先特征的异色眼珠,和稍微卷起的头发就能看得出来。
这位从一个小马弁爬到一省提督位置的悍将,是大补老人四处征伐的受益者。
整个乾隆朝别的不多,靠着军功爬上高位的武将尤其多,因为整个乾隆朝从开始到结束,基本都是在不断的战争中度过的。
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乾隆朝的武功其实还行,数的出来的悍将就有十几位,福康安还曾带着他们暴打了后世被吹上天的廓尔喀人。
八旗兵的健锐营也还算得上是精锐,绿营兵中凑吧凑吧,也还能找出几万战斗力不俗的队伍,普通的驻防八旗也还能摇旗呐喊一二。
满清的武力迅速走下坡路的开始,是在只会说‘这可如何是好!’‘真是没办法了’,还差点被一厨子给干掉,传说中吃的饱饱的嘉庆帝手里。
在这之前,虽然满清的武力日渐衰腐,但并不是飞速坠落,总体上还是算可以的。
就比如江边正在观察对面西山军动向的许世亨,就刚打了一场漂亮的战斗。
四日前的市俅江之战,西山军跟现在一样据险列炮,守御甚固,清军几次进攻都被击退。
许世亨当即决定用疑兵之计,为迷惑阮军,他亲自指挥军队伐运竹木,于正面搭建浮桥,作强渡市俅江之象,同时派兵二千潜行至上游二十里,渡河来到一个叫做宵济的渡口。
等到潜行而去的两千精兵到位之后,两边同时发动攻击,绕行的清军居高临下高呼狂飙,北岸正在造船的清军也乘势抢渡。
西山军完全被打蒙了,只坚持不到两个小时,就往河内方向败退而去,清军一鼓而下吴文楚精心准备的市俅江防线。
“制台大人!”许世亨查看完毕,回到了孙士毅的总督行营。
“这富良江上的船只都被安南人给掳走了,我们没找到一条可以渡河的船。”
许世亨的面上露出了一丝焦急之色,但孙士毅却显得智珠在握,他看向了旁边肃立的马师爷。
“唯亨,此等事体,应该难不倒那位野心勃勃的叶束武了吧?你去告诉他,若能助大军渡河,攻下升龙,我必不会待薄于他!”
马师爷赶紧拱了拱手,“制台大人放心,平顺郡公的船队应该已到红河河口了,我即刻启行,定然要完成大人的嘱托!”
看着马师爷匆忙出帐的背影,许世亨不解的看向了孙士毅,这什么叶束武,什么平顺郡公他完全没听过啊!
大清国只有一等公、二等公,可没有什么郡公、国公。
而且看总督大人的表情,似乎对这个平顺郡公并不尊重,难道这是一个安南人?
孙士毅看着许世亨疑惑的眼神摆了摆手,“一个痴心妄想的莠民罢了,顽劣之民也敢觊觎神器!许军门,等到消灭乱贼,稳了安南国王的位子,这个人,你要多多注意!”
许世亨诧异的看了这位年近七十的两广总督一眼,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顺化,玉屏山,此山在顺化城极为有名,乃是著名的景点之一!
玉屏山顶,坡缓顶平,临顶东望,可眺南海,翘首北向,顺化城尽收眼底。
此山还以松坡秀丽著称,青松葱郁,松涛阵阵,玉屏松涛远近闻名。
今日,本来清净的玉屏山,突然传来了山呼海啸的万岁声,一堆堆穿着明制文武官服的文官武将,簇拥着一个身穿紫袍的瘦高男子缓缓登上山顶。
“北寇猖獗!擅自扣押黎朝天子,却称是被等我所逼,他们假称恢复黎朝,尽起大兵南下,已到升龙城外!
他们这是要将我们赶尽杀绝,要夺走我们的土地金银,还要淫辱我等的妻女啊!
诸位,诸位跟随我阮光平(阮惠)自西山寨起兵,已然十七年矣。
我们南征北战,不论是北郑还是南阮,暹罗还是真腊,上人(高棉人)还是占人,莫敢当之?今北寇视我等为土鸡瓦狗,我们该怎么办?”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阮惠的话音刚落,更加猛烈的怒吼声爆发了。
虽然去年在广南面对叶开,他们吃了不小的亏,不但丢了嘉定,还在分水梁被打的惨败。
但对于人数高达十万,征战快二十年的西山军这个群体而言,损失几千人固然很痛,但还不能算是什么重大损失。
特别是最后叶开的处处示弱,还是起到了很大作用,不然阮惠也不会心大到去逼迫黎维祁。
“诸位!诸位!北平大王南征北战,乃是我们西山军当之无愧的大王,现中央皇帝(阮岳)残暴不仁,不足为尊,现在又要北上抵御北寇,大王何不进皇帝位以安天下生民之心?”身材高大的陈光耀,站在一块石阶上振臂大呼。
“是极!是极!大王,不!陛下早就该登基了,这安南一国的皇帝,除了您还有何人可当?那个傀儡样的黎家天子末将可不认,只认陛下您!”
外粗内细的七虎将之一阮文雪也大声的同意道。
“你们。。。你们这是陷孤于不义啊!我本是为了大南万千生灵计,不忍他们被北寇所欺,才举兵北上,你们这么一来,倒显得我阮光平是为了当皇帝似的,快快住口!休要再提!”
阮惠脸涨得通红,头摇的跟拨浪鼓一般,如果不熟悉的人,一定以为阮惠是真心这么想的,但实际上,这一出就是他自己精心导演的。
所以,作为阮惠手下的心腹猛将之陈光耀等人当然不会罢休,只是追着阮惠苦苦哀求。
阮惠则显得更加愤怒了,连连后退,嘴里更是怒斥着陈光耀等人荒谬。
好一个影帝级的表演!
眼看气氛烘托的差不多了,陈光耀猛地发力走到阮惠身边,他抓住阮惠的衣角,噗通一声双膝下跪苦苦哀求道:“大王如此天纵之才,竟然都不肯即皇帝位,难道是上天要抛弃我等吗?
大王若是还要谦让,就请杀了臣下吧,反正没了大王,臣等何能在北寇铁蹄下苟活?”
“唉!”阮惠佯装扯动两下长袍,仿佛用尽力气,也没法将衣袍从陈光耀手里扯出来一样。
随后他长叹一声,“诸将这是何苦?你们是要陷我于不义啊!”
火候差不多了,陈光耀立即起身,从身后一名武将手中接过一套明黄色的明制黄袍,直接就往阮惠身上套。
围着的文武官员也一起动手,七手八脚的把一件黄袍给阮惠穿上了,随后跪下山呼万岁。
阮惠满面通红,除了激动,更多是被热的,都特么不能给弄件黄袍子来个黄袍加身嘛?
搞个挺麻烦的皇帝袍服,本来阮惠就穿了好几件衣服,再被外面套了一件密不透风的黄袍,顿时就跟蒸桑拿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