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禄道:“那自然是没问题。”想到什么,问道:“崔校尉,你们存了多少粮草在城中?”
“有五六千石。”崔薄道。
“五六千石,少说也要近百辆大车才能拉走。”云禄道:“你们的车子呢?”
崔薄道:“需要从城中调派车辆,这还要蒋县令帮忙。”
“天色已晚,一时半刻恐怕也调不了这么多车。”蒋县令立刻道:“不如这样,下官连夜在城中调车,最迟明天中午之前将车辆都准备好,到时候就请崔校尉入城护送粮草离开,不知可否?”
崔薄点头道:“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不过今晚就只能委屈诸位弟兄在城外歇息了。”蒋县令笑道:“城中也没有什么帐篷,就无法向弟兄们提供了。”
崔薄和手下众人闻言,都是大怒。
辽东军在东北素来就是无人敢逆,骑兵更是辽东军中的精锐存在,若在平常,别说小小的县令,就算是各郡郡守,见到辽东骑兵出现,那也是客客气气。
现在五百辽东骑兵竟然被拒城外,而且还直言让骑兵们在城外休息,骑兵们自然是怒不可遏。
崔薄和手下许多人都明白,龙锐军进了县城,情势已经非常凶险,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进城,只要进了城,哪怕与龙锐军发生冲突,那也是不可能再退出县城一步。
长武县城如今的重要性已经不言而喻。
如果县城在辽东军手中,宋世信一部进可攻退可守,县城和天脊山互为犄角,那是完全切断顾白衣所部的退路。
但龙锐军掌控县城,反倒与松阳草场形成了掎角之势,对天脊山的辽东兵马形成巨大的威胁。
崔薄当然明白宋世信为何会急着派自己进驻长武县城。
之前宋世信肯定没意识到龙锐军竟然会从辽西直接派兵进入营平郡境内,更不会想到龙锐军会迅速抢夺长武县城,待得他意识到龙锐军已经有了部署动作,记着调兵前来,龙锐军竟然已经入驻了县城。
崔薄现在就担心对方死不开城门,听得蒋景答应放自己入城运粮,心下微宽,打定主意,一旦进城,立刻以五百骑兵夺下县城的控制权。
可是对方却要明日再开城门,今晚要让辽东骑兵在城外带上一宿,这着实让骑兵们大为恼火。
“崔校尉和弟兄们若是觉得在城外不方便,可以先回天脊山。”云禄很贴心道:“我们会备好车辆,甚至可以帮助你们将粮草装车,明日校尉再带人过来运走便是。”
崔薄心想对方既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今晚入城肯定是不成了,可是现在撤回天脊山,那更是万万不能。
他微一沉吟,才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在城外歇息一宿。云大人,蒋县令,就劳烦你们帮忙准备车辆,我们明日进城。”
云禄也不多废话,带人径自离开。
崔薄也只能让手下兵士在城外歇息。
骑兵们虽然都有抱怨,但也无计可施,而且本来都以为可以直接入城,城中自有食宿,所以连干粮都没有带,所有人只能饿着肚子熬上一夜。
好在已是八月,比起寒冬腊月,这个季节露天而营,至少不用担心会被冻死。
一开始许多骑兵还在咒骂,甚至有人说着狠话,明日入城之后要给将龙锐军苦头尝尝,到半夜时分,众兵士大都已经席地睡着,崔薄也迷迷糊糊睡了好一阵子,直到耳边传来叫声,这才立刻坐起身,见得几人围在自己身边,整不明白发生什么,就见一人抬手指向县城,道:“校尉,你看,城里城里好像出事了!”
崔薄抹了一把脸,让自己清醒一些,这才扭头看去,却见得县城上方,火红一片,正有些诧异,随即隐隐听到城中传来阵阵叫声,依稀还听到其中传来敲锣声,站起身来,皱眉道:“怎么回事?”
“校尉,好像是走水了。”有人道:“而且是起大火。”
“城中起火?”崔薄愕然道。
“校尉,事情很蹊跷。”身边有人道:“看那情势,这场火势肯定小不了。咱们今晚被拒之城外,却偏偏在今晚城内起火,属下觉得这里面一定有什么古怪!”
崔薄却已经向城门跑过去,靠近城门,冲着上面叫道:“城里发生何事?”
城头此时只看到两名执夜的兵士的兵士,崔薄大声询问,那两名兵士竟然一声不吭,同时蹲下去,身影藏在了墙头之后,那意思很明显,自然是不想对崔薄多说一个字。
崔薄握起拳头,身后已经跟上来十几号人,一个个怒气冲冲。
辽东军的将士素来高人一等,被挡在城外,众人就已经是心中恼火,此时城头兵士竟然一点面子都不给,连话也懒得说,这更是让大家的自尊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伤害。
“校尉,简直是欺人太甚。”性子暴躁的已经拔刀在手,怒声道:“咱们辽东军何时受过如此侮辱?龙锐军占了县城,咱们反倒被拒之城外,这口气实在不能忍。”
“校尉,咱们直接杀进城去。”有人更是道:“将那个云少卿和姓蒋的直接抓起来,交给中郎将发落。”
亦有人道:“校尉,中郎将下令我们进城,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将此城控制在手里。如今我们连城门都进不去,中郎将追究起来,我们无法交代啊!”
“如国长武县城真的被龙锐军占据,他们就能和松阳草场的兵马成犄角之势。”有些眼光的肃然道:“如此一来,我部兵马将处于极其凶险的境地,所以绝不能让他们占了城去。”
崔薄当然知道这座城目下的重要性,但也知道如果这时候强攻长武县城,将会是怎样的后果。
龙锐军现在在城里,同样是大唐兵马,捷足先登拿下了长武县城,如果此时攻城,辽东军就占不了理,而且双方将由针锋相对直接变成兵戎相见,战事一起,便再无回旋余地。
“都别吵。”听得手下众人叫成一团,崔薄喝住众人,回身扫了众人一眼,又看了看城门,冷笑道:“怎么,都像现在就打进去?那你们可知道,此时攻城,咱们就会被扣上反叛的罪名。扣上这罪名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但我们对城中的情况暂时并不清楚,绝不能轻举妄动。”顿了顿,才沉声继续道:“天亮之后,咱们进城运粮,到时候搞清楚城中的情况,再做应对。”
众人互相对视,也都明白崔薄所言有理。
“如今正是非常之时,咱们动了,龙锐军也同样有部署。”崔薄轻声道:“两边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个不慎,就会导致极为严重的后果。打肯定是要打,但什么时候打,怎么打,那不是一时冲动就能做决定的。等明日进了城,咱们肯定就不会再出来,派人向中郎将禀报情况,再由中郎将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做。在此之前,咱们不可轻举妄动。”
崔薄既然这样说,众人也不敢再多言。
过了大半个时辰,天上的火光才渐渐暗下来,直到最后再也看不到。
此时已经过了子时,崔薄下令手下骑兵继续休息,只等着天亮之后入城,可是刚躺下没多久,就听到城头那边传来叫喊声,叫的正是崔薄。
崔薄只能爬起身,走到城下,抬头再看,见到城头火光亮起,蒋县令却是出现在城头。
“崔校尉,崔校尉。”蒋县令看上去十分焦急,见到崔薄走到城下,才带着哭腔道:“崔校尉,下官有罪,下官有罪啊!”
蒋景莫名其妙自称有罪,崔薄有些迷糊,问道:“蒋县令,发生何事?我先前看到城里有火光,可是起火?”
“正是。”蒋县令道:“不但是起火,而且是一场大火,废了好半天的功夫,才将大火扑灭。”
崔薄道:“那需不需要我们入城帮忙?”
“火势已经扑灭。”蒋景道:“可是哎,可是粮仓已经被完全烧毁,连一粒粮食都没能抢救出来。”
崔薄身体一震,意识到什么,厉声道:“我们的粮草,蒋景,我们那几千石粮草可有问题?焚毁的是你们自己的粮仓,与我们无关,是不是?”
“崔校尉,你们囤放的粮草,都是在县城的粮仓之中。”蒋景苦着脸道:“不但县里的粮食被烧干净,你们囤放的几千石粮食,也也都被烧的干干净净。”
此时已经有一群人来到崔薄身后,听得此言,都是大惊失色。
“谁烧的粮仓?”有人已经厉声道:“我们不是留了十几名弟兄看守粮仓吗?”
“他们都被杀了。”蒋景道:“我们赶到粮仓,发现你们留下看守粮仓的弟兄全都被杀,粮仓大火滔天,我们好半天才将大火扑灭,可一切都来不及。”双手放在墙垛上,身体前倾,道:“下官可以断定,这一切都是潜伏在城中的盗寇所为,与杀害前任县令的那伙盗寇就是一党。云少卿震怒,他让下官给校尉带句话,会不惜一切代价揪出那些盗寇,给贵部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