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虽然是京都三法司之一,但这次清查叛党大案,大理寺却无权审理,被晾在了一边。
叛乱过后,众多参与叛乱的重犯直接被送到了刑部,而且宫里颁下了旨意,此次叛乱,由刑部清查党羽,京都府和大理寺只能是协从配合,这道旨意颁下来后,大理寺上下心中一片低沉。
大家都知道,圣人终究还是信任刑部,真要办大事的时候,大理寺在圣人的眼中依然不能与刑部相提并论。
其实有人心中更是明镜儿似地,圣人从没有真正地看重过大理寺,之前大理寺一度风光起来,并非大理寺入了法眼,而是因为大理寺有小秦大人,圣人对小秦大人的恩眷波及到大理寺,这才让大理寺有底气与刑部争锋相对。
但没有了小秦大人的大理寺,瞬间就恢复了原形。
京都上空笼罩着浓厚的阴霾,刑部成为了布云施雨的主角,多少文武官员落在了刑部的手中,大理寺与刑部同在一条街,两处衙署相距并不远,大理寺官员每天到衙门当差的时候,不少甚至都要从刑部衙门经过,耳听得从刑部里传出的凄厉嚎叫,过往的大理寺官员却是心惊胆战,不敢多看刑部衙门一眼。
小秦大人在大理寺当差的时日并不长,但那些日子却是多少年来大理寺真正扬眉吐气的时候,大理寺上下官员因为小秦大人的存在,人心振奋,甚至一度一位大理寺迎来复兴的时代。
但现实却是狠狠地打了大理寺的脸。
如今小秦大人远在东北,就算他神通广大,却也是鞭长莫及,根本无法照顾到大理寺,反倒是因为之前那段时间的争锋相对,大理寺与刑部矛盾重重,甚至水火不容。
许多官员心里都很清楚,如果刑部不趁这次机会对大理寺出黑手,卢俊忠就不是卢俊忠了。
这些天大理寺一个个都是人心惶惶。
许多人心中甚至对远在东北的秦逍生出恨意。
如果秦逍不曾在大理寺当差,那么大理寺就会一如既往地窝窝囊囊,上上下下就是一具具行尸走肉,虽然不会有什么出息,但也不会招来灾祸,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安安生生过日子。
现在倒好,大理寺成了刑部的眼中钉,眼下的大理寺,更是成了待宰羔羊。
大理寺上下都指望老大人出来说几句宽慰人心的话,但苏瑜这几日却一直待在自己的院子里,据说老大人的心情还不错,依旧是每天沏茶弄墨,悠闲得很。
“大人,刑部刚派了人过来。”苏瑜的屋内,大理寺少卿关冲正恭敬禀道:“刑部说有一桩案子需要大人过去协助调查,还说此案重大,若是大人不能全力配合,可能会给大人带来麻烦。”
秦逍调离大理寺之后,云禄从右少卿擢升为左少卿,大理寺正关冲则是被提拔为大理寺右少卿,此人是苏瑜一手提拔起来,虽然才干平庸,但在大理寺熬了许多年头,对苏瑜也算是忠心耿耿。
苏瑜却是淡定自若,手握毛笔,十分镇定地写完了最后一笔,这才抬头笑道:“过来看看,老夫这几个字写的如何?”
关冲上前来,只能随意扫了两眼,道:“好字。”
“该来的自然会来。”苏瑜搁下笔,从容道:“可否安排他们离开?”
“云大人等人的家眷都已经送走。”关冲轻声道:“刑部那边一时还没有太注意他们,所以离开时候很顺利,属下嘱咐过他们,一路上不要停歇,走得越快越好,出了榆关,他们就算安全了。”
苏瑜微微颔首,拿起桌上的一道文函,递给关冲道:“你现在就回去,赶紧收拾收拾,天黑之前出城。老夫也不知道现在还来不来得及,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关冲接过文函,打开来看,吃惊道:“大人,您您派我去东北办案?”
“能走一个是一个吧。”苏瑜坐了下去,端起茶杯道:“你带着这几人到了东北,见到秦逍,告诉他是老夫派你们过去,他就明白是怎么回事。秦逍为人仗义,重情重义,老夫送过去的人,他会妥善关照。”顿了顿,才继续道:“到了那边之后,就和云禄他们一起好好跟着秦逍,只要秦逍护着你们,卢俊忠他们就奈何不了你们。记着,千万不要回来。”
关冲自然知道,苏瑜这道公函,是以公事为名将自己送出京都,如此方能避开接下来的灾祸。
“大人,那那您怎么办?”关冲忧心忡忡,低声道:“卢俊忠今天派了人来,肯定是盯上了您,被那条恶狗盯上”
苏瑜叹道:“户部巡管严铎与老夫是同乡,平日里偶有走动,而且时常在一起品茶弄墨,在京都是老夫为数不多有过相交的好友。他已经入狱,而且家人也都被抓捕,当时老夫就知道,这一关老夫是过不去了。卢俊忠派人来让老夫前去协助办案,不出意外的话,就是这桩案子,严铎扛不住刑部的刑罚,迟早都会咬住老夫,老夫也迟早也被卢俊忠打成叛党。”
“圣人圣人难道就任由刑部如此胡作非为?”关冲咬牙切齿,恨声道:“大人您已经呈上了折子,如果不是云大人去了东北,您已经致仕还乡,他们他们怎能如此狠毒,连您也不放过?”
苏瑜淡淡一笑,道:“卢俊忠是条疯狗,要让这条疯狗咬人,就别指望他的牙齿干净。以公谋私是卢俊忠素来的手腕,他对老夫或许没有多大恨意,可是对秦逍恨之入骨。他要杀老夫,就是杀给秦逍看,想挽回当初在秦逍那里丢失的脸面。”
“大人,你既然知道卢俊忠放不过您,为何不早早离开?”关冲道:“大人也可以向圣人请旨,前往东北巡案,借机离开这是非之地。”
苏瑜哈哈笑道:“老夫都这一大把年纪,真要走到东北,老骨头都散了。”看着关冲,温言道:“老夫是南方人,适应不了东北那边的气候,要是一把骨头埋在东北,寒气渗到地里,躺在棺材里都不舒坦。”
关冲眼圈一红,他心中其实明白,苏瑜不离京,固然是因为年纪大,更为重要的原因是,苏瑜是大理寺的堂官,刑部对他的一举一动都是死死盯住,走了别人倒也罢了,可是苏瑜一动,刑部便会立刻动手,到时候其他人想走都走不了。
苏瑜留下来,无非是争取时间,给大理寺其他官员撤走留有余地。
“老夫本来想让你带一份信函给秦逍。”苏瑜微一沉吟,终是轻声道:“不过这种时候,信函还是不能留在手中。你记着老夫几句话,将他带去东北,转告给秦逍。”
关冲忙凑近上前,道:“大人尽管吩咐,属下若是能够顺利见到秦爵爷,会一字不差转告给他。”
“他唯一的生路就在东北。”苏瑜轻声道:“要么在东北扎下根基,要么远离朝堂,不要过问世事。”顿了顿,更是低声道:“告诉他,不要指望朝廷,一切都要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