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3年的冬天,陈科又将办公地点挪到了黑水开拓队辖区的西陲雅克萨城。
就如同中国历史上辽国皇帝的捺钵一样,东岸共和国黑水开拓队队长陈科的“流动办公室”也在辽阔无比的辖区内时不时搬迁的,只不过不像契丹人那样一年四季流动不息罢了,基本上是一年换一个地区,在如今黑水开拓队辖区内的各个主要城镇之间轮流办公,不过却跳开了开发程度最好的库页岛上的几个县,大概是因为如今统治重心越来越深入大陆的缘故——但不管怎样,库页岛仍然是黑水开拓队辖区乃至整个远东三藩最主要的工业生产基地,设备最先进、技术力量最强、获得的本土投资也越多,至于原因,自然相当微妙,不过却不大方便为人所说了。
雅克萨城自从当年被刘建国率部夺取之后,就单独成立了一个地区行署,管辖着与俄罗斯帝国接壤的一连串土地,战略位置相当重要,故这几年上头很是花费一番力气,从他处往这里迁移了一些移民,计有来自宁绍地区的移民905人、山东移民478人、日本浪人225人、朝鲜人113人以及数量超过一千的清军汉军俘虏(征绍兴府战役俘获)。
这些人的抵达,极大稀释了雅克萨城原来的人口比例(90%的达斡尔人、蒙古人、鄂伦春人,10%的俄罗斯人及其混血后裔),使得东岸人对这座城市的统治再也不像之前那么无法深入了。陈科在这里也执行了严格的民族政策,就像前明初年朱元璋规定中国境内大量的白人(即色目人,大部分是来自中东的回教徒,是为今天中国回族的祖先)“不得自相嫁娶”一样,陈科同样严令那些外东北土著将未出嫁的女儿嫁给新来的移民,一方面是可以让这些人迅速安顿下来,融入当前的社会秩序,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更好地统治此地,扎稳根基。
如今,这个政策已经推行了差不多两年时间,效果如何还不是很明晰,但陈科相信只要假以时日,这个政策一直坚持下去的话,未来一定会出现大的成果,虽然目前看起来已经逼得相当一部分外东北土著逃去清国或俄罗斯帝国境内了。
今天(1683年12月16日)又下了一场大雪。不过雅克萨城外的江面上,在冬季大雪覆盖后,没有就此“消沉”,而是继续发挥着交通干道的作用。因为雨水多集中在夏季集中释放的缘故,东北及外东北的夏天陆地交通简直就是一场不可言说的灾难,道路泥泞无比,让人望而却步,只能通过水上交通想办法。而到了冬春季节的时候,因为河面封冻及普降大雪的缘故,原野及河道反倒成了非常好的交通运输通道。无数的狗爬犁、狗拉雪橇活跃在雪地或冰面上,将各种物资与人员输送到各个地方。
也就是说,东北及外东北的运输季只有在冬天大雪封冻后才开启,说起来也是很奇葩的一件事情,但仔细想想却又很正常,谁让你这里没有东岸本土花费无数资金和人力修建起来的国道体系呢?也只能如此了,就如同这片土地上的人民千百年来所做的那样。
“前往涅尔琴斯克的商队返回了,带过去茶叶、农具、棉布、呢绒及其他日用品被人抢购一空总计获利七千三百卢布。我们将全部货款和利润都换成了牲畜,用于支援本地的农业生产。对了,还雇佣了一些蒙古人,他们拖家带口的,都有意前来我们这边定居,因为看起来我们这边的商品较为丰富的缘故,这大概也需要一笔安置费用。”修缮一新的雅克萨城头哨楼内,从辽东调来此地担任警备司令兼地区行署专员的董会中汇报道。
作为东岸仆从军系统内著名猛将董大郎的儿子,董会中从一开始就没有在地方上发展,而是被他老子送到了东岸人建立的新军系统内,从大头兵做起,然后凭借良好的身体素质及军事素质,再加上一点点的关系——好吧,或许这更重要一些——很快便脱颖而出,成为了一名军官。
在辽东新军第一师历练多年后,现在的董会中已经爬到了陆军预备役上尉的位置上,算是远东新军系统内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了。虽然也有人拿他父亲董大郎的事情出来说事,言下之意不该让一家父子二人分占两个重要位置,不过黑水开拓队队长陈科对他却极为赏识,几番栽培之下调到了雅克萨这边,一跃登上了雅克萨地区警备司令的要职,甚至还因为地区行署专员的空缺,他还暂时代理了这个职务,正所谓军政一把抓,让人惊叹不已。
而董会中在获得西陲重镇雅克萨的最高权力后,也施展出了浑身解数,来巩固、发展辖区。首先,对于上级安排过来的移民,他都很好地进行了安置,按照人头分发口粮、牲畜和御寒物资,同时组织人手为这些人修建居所,以能够渡过漫长而严酷的冬天。要知道这可不是什么轻松的活计,盖因上级分发下来的钱粮物资始终是很不充足的,而雅克萨的国库也不是很充裕,这就很考验地方官员筹集物资的能力了——在这一点上,董会中很显然做得不错,令陈科陈队长较为满意。
其次,在东岸和俄罗斯两方共同设立的贸易市场因为选址不佳及治安形势恶化——附近很多蒙古或通古斯马匪多有觊觎,数次袭杀,贸易市场又不可能常驻大军,故被废弃——而慢慢黄掉后,经董会中的反复努力,双方改为定期派商队进入对方边境城镇进行贸易。即双方商队各自从雅克萨和涅尔琴斯克出发,带着各自辖区内的货物和金银,进行双边贸易,极大繁荣了地方经济——在这种双边贸易中,俄罗斯一方受限于商品种类和数量的双双不足,必须往东岸这边输出不少金银以平衡贸易,这给雅克萨带来不少宝贵的资金,受到了陈大队长的赞许。
最后,这厮虽然是武人出身,但在文化教育上面的投入一直没有断过。雅克萨城的汉蒙学校开张至今,学生人数一直稳定地维持在一百人以上,归化之功多赖于此——这可并不是开玩笑,或许这种学校的师资力量较为薄弱(因为缺乏足够的金钱聘请高水平的教师),学生的基础也很差,但周围的蒙古人、通古斯人愿意将子弟送来就学,本身就表明了一种政治态度,即愿意接受东岸人的统治,这就足够了,东岸政府要的也就是这种承诺罢了。
有如此三点功绩,董会中这个身兼军政二职的“节度使”就算是合格的,陈科看他也就愈发地顺眼。这会在听到前往俄罗斯人控制区贸易的商队顺利返回的消息后,他就非常高兴,转身说道:“说起来贸易真的是一种很神奇的行为。你看,我们缺大牲畜和马匹(因为大量出口战马到南方的缘故,东岸人的马匹保养量下降较快,不得不靠进口补充),俄罗斯人缺茶叶、金属器具和其他商品,双方的互补性不知道有多强。而如果大家都不贸易呢,各自守着各自的商品,这生活如何能够上得去?政府又如何能够从中获得税收?所以,贸易的事情一定要坚持,雅克萨乃至整个西部地区的繁荣,就靠这个贸易呢。”
“更何况,贸易从来都是一种施加影响力的绝好途径。”陈科继续说道:“那些居住在草原上的喀尔喀人,居住在贝加尔湖附近的布里亚特人,以及散布在广阔的原野上的诸多通古斯部落民,我们都可以通过贸易施加影响力。以前这些地方,谁知道我们大东岸?俄国沙皇和满清博格德汗的名声要响彻得多,但我们通过几十年如一日的经营,通过屡次战争的获胜,通过强势贸易的影响,生生趟出了一条生路。这种成功的经验,我们当然要继续下去!你看,这次我们的这个商队,不但从俄罗斯人那边带回了不少牲畜,同时也带回了不少人丁,我看这比那些牲畜还要宝贵嘛。有人因为不满我们的政策离开去了俄罗斯人那边,自然也有人因为仰慕我们的高水平生活而从俄罗斯人那边投奔过来,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今后我们的目标就是要让离开我们领土的通古斯人越来越少,让离开俄罗斯人土地的通古斯人越来越多。在外东北这地界上,没有人丁和粮食,一切都是空的!”
“陈队长您说的是,没有人什么都干不成。”董会中毕恭毕敬地回答道:“最近一年内是走了一些部落民,但过来的更多,且其中很多是喀尔喀人或布里亚特人,有的是因为不满俄罗斯人的暴政而逃亡过来的,有的则是被当地的蒙古人赶跑的。总之,这些人我都让人收拢了起来,并好好整顿、编组了一下,他们对于下一步完成陈队长您的南下计划非常关键。”
董会中刚才的话里提到了“南下计划”,简单说起来,其实就是在巩固了雅克萨及周边地区后,陈科有意利用这里的战略位置,囤积兵力、粮草和其他物资,然后以收拢的各蒙古部落为前驱、为“带路党”,南下进入如今尚是清廷控制区的呼伦贝尔草原,或通过贸易、或通过收买、或通过战争等手段,控制当地大大小小的蒙古部落,将东岸人的势力延伸到这片辽阔的大草原上。
而一旦东岸人成功进入呼伦贝尔草原并站稳脚跟的话,那么很明显就可以从侧翼威胁到清国的脑温城都统辖区。到了那时候,相信在哈尔滨和呼伦贝尔两方面的共同夹击下,清国人的麻烦会变得无限大。董会中觉得,这会脑温城已经在于哈尔滨堡、模范堡等地的竞争中处于劣势,不得不主动求和了,而在受到了呼伦贝尔方向的侧后一击后,这所谓脑温城都统辖区怕是也不得不放弃了。
而这里一放弃,那么满清在整个北满地区还能有什么立足之地?还有何威信可言?当地的蒙古人、通古斯人又会怎么看?怕是整个北满彻底沦陷就为时不远了。
当然了,呼伦贝尔草原满清经营多年,从黄台吉时代就断断续续确立了对这里的统治。当地的蒙古贵人们也从来只认满清的博格德汗,对东岸人和俄罗斯人不假辞色,端地是好狗腿子。因此,可以想象的是,在东岸人南下进入呼伦贝尔的战略施展开后——其实先阶段已经开始了,从今年年中开始,就已经有几支规模不大不小的队伍南下渗透了过去,目前还在勉力维持着——当地的蒙古贵人们也不是傻子,当然会奋起反抗,会向清廷求援,故这是一个长期的过程,是一个比拼意志和战争潜力的事情,陈科是打算作为长期战略来施行的。
“渗透呼伦贝尔草原的事情是大战略,急不得。目前,魏连长的人马还在那边坚持着呢吧?”陈科裹着裘皮大衣,在哨楼内走来走去,只听他说道:“等过了今年冬天,到明年天气转暖的时候,才是大考验呢。生活在那里的蒙古人数量不少,人也很骁勇善战,被满清洗脑控制多年,说起来是我们的劲敌啊,必须认真对待。你这边也要做好两手准备,事情一有不对,就立刻派遣后续部队渡河南下接应,不能让魏连长他们全折在那里了。当然如果可能的话,桥头堡还是要保住的,与满清争夺呼伦贝尔草原,没有一个稳妥的基地可不行。”
“我明白的。开过春来,我就想办法腾一批物资和人员出来,组成南下的后备军,随时注意南边局势,与魏连长他们保持密切联系,不会出事的。”董会中回答道:“呼伦贝尔草原早晚会彻底落到我们手里,这一点我深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