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取完铁岭特钢厂厂长的汇报后,戚汪平又听取了西部轧钢厂管理层的汇报,结束后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因为时间太晚,他干脆在火车站内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又兴致勃勃地前往了铁岭矿务局进行参观考察。
铁岭矿务局说起来大名鼎鼎,名气隐隐超过成立更早、资历更早的平安矿务局,不过就生产规模而言,其实真算不得多大。究其原因,一是东岸自身工业规模还很有限(内部和外部市场消化不了太多的产能),二是这里主要以铁、锰、黄金等金属矿的生产为主,煤炭的产能不算很大,以矿区及周边县乡百姓消费为主,对比起几乎供应了东岸核心精华区绝大部分百姓、企业用煤需求的平安矿务局相比,确实有些不够看。
戚汪平对煤啊铁啊的生产没太多兴趣,只是略略听取了一下汇报,对矿区负责人有关采煤机械化、运输机械化及矿区通风等安全设施不痛不痒地询问了几句,借着程序化地称赞了一下,最后还是将注意力转到了他最关心的铁岭金矿的生产上。
铁岭金矿是华夏东岸共和国本土唯一已发现的且有开采价值的金矿,历史上19世纪乌拉圭人开采了60年金矿产量才开始下降并逐渐枯竭。如果东岸开采的年限远远未到六十年,因此这个金矿尚处于青壮年期,每年源源不断地稳定为东岸提供300-500千克不等的黄金,价值15-25万元(其实还不止,因为在铸成金币时会添加银),对东岸财政也不无小补了——至少在去年(1676年),海军部建造“执委会”级三甲板战列舰第三舰“解放者”号的钱就是从这里出的。
当然东岸每年获得黄金自然不止这么点。远东登莱开拓队、黑水开拓队每年开采的黄金,东岸日本公司从日本贸易得来的黄金,从非洲贸易或抢掠来的黄金,以及从中国大陆贸易或抢掠来的黄金,加起来是铁岭金矿产量的两倍,差不多价值40万元上下的样子。只不过这些黄金获取的成本较高,远不如东岸本土自己生产的罢了。
东岸人的铁岭金矿出产的黄金,目前也是在铁岭特钢厂进行精炼的。与旧大陆的首饰商人或银行家们对黄金的处理所不同的是,东岸人能够更有效地分离黄金中的银、铜及铂系金属,这得益于他们高出旧大陆不知道多少倍的化学知识。
一般来说,黄金里混有银、铜或铂系金属都是寻常之事,按照往常的方法也无法有效进行分离,除非使用硝酸这种强酸(这种物质在旧大陆是存在的,不过人们未必了解这种强酸的性质,更是偶然间制备的,比较稀有)。不过在东岸,因为氯碱工业的萌芽已经兴起,氯气开始为人们所熟知(目前主要用氯气来消毒或漂白棉布),因此也被应用到了黄金的精炼和提纯上。
这种提纯的工艺也只有东岸人能够设计得出来,说起来也很简单,那就是在坩埚中加热熔融黄金,并加入硼砂。当氯气通入坩埚时,比金贱的金属就会发生反应,形成挥发性的氯化物烟雾,这个时候,银、铜、铅等杂质金属就被慢慢提纯掉了。当然有些人会设法回收里面的银,其实也很简单,那就是将这些液态的氯化银倒入盛放有强酸的容器中,然后通过电解的方式获取(这同样是欧洲人无法理解的方式)。
当然上述方式也只能分离出银、铜等金属,对于黄金里面的铂系金属——尤其是南美洲所产的黄金,铂系金属含量很高——却是没什么作用,想要提纯铂,还得另外想办法。那就是将黄金放入王水中,使其溶解,然后加热蒸发掉酸,并加入氯化铵(实验室制取,通过干馏煤取得氨水,然后制备氯化铵,成本极高、产量较低,非常金贵),使得铂系金属沉淀出来,一般是以铂粉的形式存在的。
余下的工作就是将这些铂粉收集起来放入坩埚内,然后加热,最后锻打压延制成铂薄板。这种铂薄板,在东岸主要还是被用于首饰行业的,生产出来的各种戒指、耳环什么的,风靡整个上流社会,为政府回收了大量的货币,说起来和南非钻石一样,是个捞金利器呢,每年产生的效益也相当不小了,虽然不容钢铁、铜合金等金属的利润大,但稳稳地排在第三位,每年为铁岭特钢产赚个5-10万元却是不成问题的,且这个数字还很有逐年上涨的趋势,因为喜爱这些东西的“愚蠢的女人”实在太多了。
戚汪平的夫人女儿们也有不少铂金首饰,尤其是他的老妻,收藏了不少,大概也有怀念穿越前时光的因素在内,乍一见到东岸人经过千般努力花费了几十年时光在17世纪复原出来的前世贵金属,差点眼泪都出来了,花起钱来自然也就没数了。
戚大主席本人对铂系金属自然没太多兴趣,他只对东岸人在金属领域的不断进步感兴趣。特别是他们每年从查尔卡斯进口大量的银条(因为未曾精炼,故价格较为便宜),铁岭特钢厂可以从中分离出数量相当不少的黄金和铂系金属,这说起来也是一个不小的产业,如果规模大起来的话,未来的收益应该也会相当可观呢。
戚汪平最终在铁岭矿务局待了三天时间,随后他又花了一些时间参观了西部轧钢厂、铁岭锅炉厂、第一重型机械厂等骨干企业,尤其是后者,他进行了重点考察,对该厂生产的机械精度日益提高感到非常高兴。特别是在得知这种提高是因为锰钢高速刀头及刻线机这种划时代的镇国之宝的发明之后,他就更加兴奋了,以至于对该厂出产的各种船用、陆地用设备都一一进行了询问,花了好几天时间才结束此番行程。
而结束了对这几家大型企业的考察,铁岭之行差不多也就结束了。因为说实话这座因为工业而兴的城市说起来有些“乏味”,商业、艺术的发展很不协调,居民在青岛、东方等地百姓眼里看来也过于“严肃”和“无聊”,因此他只是花了一天时间走马观花地看了一番,听取了一些早就在文件内看到的内容报告,然后便在1677年2月7日这一天,再度登上了已等候多时的拉普拉塔之星专列,启程继续向西,途经越溪县抵达了西北铁路的尽头、同时也是乌江航运的尽头大兴港。
当然了,说大兴港是东岸共和国乌江航运的尽头可能有些不够准确,因为严格说起来这里只是大海船能够上溯的极限。从大兴港再往上的话,72吨级小火轮还是能够“玩”得风生水起的,虽然其间的航行也有不小的危险性。
大兴港最大的“卖点”——好吧,应该说是戚主席参观的重点——其实是正在规划中的大兴船闸。这个船闸的存在,主要是为了让各型船只能够自由地通行乌江下游与中上游之间,使其不再被突然出现的瀑布所阻断。
只不过或许是这个项目工程量实在太大了,又或者是交通部没有勇气在大江上建造这种船闸,因此这个项目在反复规划、论证了好几年后,始终无法敲定下来。这不,戚汪平到江边看了看,发现这个工地上几乎空无一物,只有一支规模不大的工程队在整修防洪堤坝,让人大倒胃口。
“船闸都修不起来,像石浦水库那样的大型水利工程怕是也没戏了吧?”坐在船上的戚汪平遥指壮观的大兴瀑布,说道:“石浦水库一点点大的东西,竟然也能产生数百匹马力的惊人能力,供给了几十乃至上百台各型以水力为动力来源的机械,可见这是何等的伟力。大兴瀑布我肯十倍、百倍于彼,可惜却不能善加利用,可惜了。交通部、建筑部,现在还是没有勇气建造这种规模的水利设施么?”
“怕是还差一些火候。”陪同而来的大兴县县长低声解释道:“当初地区行署还在的时候,地区和县两级政府就联合向上面反应过,水利部、交通部、建设部也派了联合工作组多番考察,最后仍然没给出一个明确的可以开工建设的准信,故至今仍在考察、论证,也不知道何时是个头。当然资金方面也是一个问题,这个工程量实在太大了,耗资会极为惊人。”
“这就可惜了,可惜了哇。”戚汪平摇了摇头,似是对此也微微有些失望。当然他也有理智,知道这样大的工程,必须是举国之力,而且还不一定能够完成,因为技术和施工上未必就能达到要求。再加上其也不是特别迫切的需求,因此这个项目多年来陷入“论证论证再论证”的怪圈,也就一点不令人感到奇怪了。
远远地看完这个瀑布后,当天下午,载着戚汪平一行人的船只开进了大兴港内的一个船坞进行保养。好巧不巧的是,一艘隶属于南海运输公司、专跑本土—新华夏岛航线的大型三桅机帆船也正在进行保养。
这艘船维修的是船只的螺旋桨推进器,此时船坞内已经排干了水,工人们正在拆卸有些损坏的螺旋桨。陪同戚汪平等人的大兴县县长看来也是对工业比较懂行的主,见众人饶有兴趣地观看着,便在一旁轻轻解释:“这艘船对我们县也是老熟人了,因为始发港就是我们这里,重点则是新华港,将各类机械设备、铁制品、五金制品、机械零部件从这儿起运,拉到新华港卸货,然后在那儿大量装载橡胶、剑麻、干果、咖啡、可可、蔗糖、烟草、椰子等特产商品,运回咱们大兴港销售。你们看这条船的船底,覆盖有一层比较薄的铜板,水线以下部位用的也是铜栓而不是铁栓,说起来也是不惜成本了。”
“这艘船大概是两年前进行这样的改造的。当时在船底覆盖了一层铜皮,结果航行了至今只有少许磨损(海水腐蚀),更可喜的是船底没有极大影响航速的杂草和藤壶,捻缝部位也完好无损,更没有令人讨厌的海蛆进入船底以至于影响船只使用寿命。因此,使用铜板覆盖船底是非常有必要的,就是对铜的需求量可能有些大。”大兴县县长继续解释道:“另外,最初的时候船底用的还是铁质螺栓,结果几乎锈蚀得不像样,以至于很多部位的连接变得一点都不牢固。当然后来还是自然科学研究院的专家们给出了解释,他们认为这是铜铁之间的电解作用所造成的,因为铁比铜更活泼,形象地说,是铜即便生锈了,铁也能牺牲自己把铜给置换出来。哎呀,这是专家当时说的原话,我也不是太懂,不知道铁怎么牺牲自己的,就看到铁全锈烂了,所以现在船底的螺栓就几乎全是铜螺栓了。”
“欧洲人没有这种意识,更没有这种本钱用铜覆盖船底吧?他们甚至连较便宜的黄铜覆盖船底都做不到,更别提纯铜了。他们的船与我们那些风帆动力的船只一样,船底是用焦油、硫磺、碎玻璃渣、铁钉的混合物处理的,但很不可靠,航行不了多长时间,船底就满是浮游生物或海草了,而且船底木板里还钻满了恶心的、肥大的海蛆,以至于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要更换成本、清理船底,说起来维护成本也很高啊,感觉并不比我们船底覆盖铜板省多少。”县长指着船坞外头乌江江面上一艘正顺流而下的650吨级笛型运输船,说道:“我们现在给所有1200吨级的机帆船和海军主力战舰包铜覆底,我觉得是正确的,况且我们有钱。”
县长的话让众人笑声一片,戚汪平也笑了,不过他确实为华夏东岸共和国小五十年来在金属材料及加工方面的进步而笑。这种基础行业的进步,影响到的其实是社会和经济的方方面面,其价值是不可估量的,绝对令人感到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