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8月8月11日,在雨后泥泞的道路(其实也没正儿八经的道路了)上艰难跋涉了数日后,登莱开拓队队长、登莱保安司令梁向俭在大批扈从的簇拥下,来到了平度州城之外。
一路上他们行经了很多乡村、集镇,所闻所见触目惊心:地面上到处是长短、深浅不一的裂缝,裂缝处墙倒屋倾、水涌沙喷,简直就像后世被重型轰炸机地毯式轰炸过的地方一样;水灾隐患仍然很大,这不光是河流、水库决堤后形成的洪水,更有莫名其妙从地下涌出的水,这内外夹逼之下,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水泊,地上长满“白毛”,看了让人毛骨悚然。
尤其是平度州这边河流纵横的地带,“井水上涌,水皆赤”、“地裂黄水、红水及臭水”、“凡河俱暴涨”、“室自出泉,寒凛不可触”、“井水高二丈,直上如喷”之类的各地综合起来的描述,简直就是这里城市乡村震后情形的最好写照。梁向俭不知道地震后原本无水的地表究竟喷涌出了多少沙水,他只知道一路行来地面凹陷形成的水泊随处可见,而且老天似乎还在持续下大雨,这日子简直都没法过了啊。
“平度州都这模样了,真不知道南边胶州如何了。”进平度州城时,一名随从感叹着说道:“现在情况已经有些明了了,越往南受到地震的影响越强,地震的中心,应当位于南方,或者说我们的西南方更准确一些。”
离地震已经过去半个多月了,随着各地消息的不断汇总,现在东岸人也已从地震破坏程度逆推出了地震的大致方位,应该就是在山*東西四府济南、兖州乃至江北的淮安府一带,胶东半岛不过是被波及了罢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被波及的胶东半岛都这么惨了,清国境内的诸府又该惨成什么样?那边搞不好已是满地疮痍、一片狼藉了吧?黄河有没有决堤?泰山有没有崩掉?河湖水位有没有暴涨?大家虽然不知道,但多少也能猜到一些,到最后只能付之一叹:苦了那边数百万清国百姓了!
如今执掌平度州的是多位来自本土的兵团堡学兵,但州城中大部分职位还是沿用的清国旧官吏,顶多用抗清军政学院的毕业生汰换了一些名声不大好的人罢了。至于说野外乡村,基本还是以前的老状态,顶天了是东岸人用安置退伍兵的方法往里面掺了一点沙子,但要说离真正控制还远着呢,因此这会州城里也无法确切知晓广大乡镇的消息,派出去的使者也支支吾吾,说不上个一二三来,让梁向俭等人好不失望。
不过这也难怪。平度州原本是清军控制区,落到东岸人手里没两年,旧有的关系和体制已经成型,再想更改有点困难。与之相比,当初莫大帅奠定登州秩序时,那边已经迭经孔有德之乱、清军入关屠杀、短暂的顺军占领期以及大顺政权崩溃后盗匪四起的混乱期,等到东岸人逐一击破各路匪徒,击退来犯的清军豪格部之后,地方上基本已成一片白纸,所有秩序都已完全崩溃,因此收拾起来非常简单,阻力很小,甚至残存的百姓还感激东岸人帮他们结束了朝不保夕的混乱局面,奠定了秩序,因此现在登莱开拓队对登州及莱州部分地区的控制力较强(划给仆从军驻防的地区例外),远不是平度州、胶州等新得之地能比的。
平度州原本的黄册上共有丁一万二千五百有奇,折算成人口的话,大概有五万多人的样子。不过东岸人在实际接手控制后,发现真实的人口数字可能要比五万多一些,大概在20%-30%之间的样子,因此平度州真实的人口大概在六七万,即便去掉一些之前旱灾跑去登州地界的那部分人,现在平度州应该还有六万多男女老少。
这个人口基数,不知道在此次震灾中死伤几何?梁向俭等人估摸着,怎么着也得有个一两千人的死伤吧。另外,平度州一带地形平坦,水系纵横,土壤也还算可以,自古以来便是胶东地区重要的粮食产区,因此牲畜的保有量应该不少(虽然前次大旱期间其数量应该已经锐减了),地震给牲畜造成的伤害多半也不轻,只不过这个很难统计罢了。
“平度州现在还缺粮吗?”一进了州衙——当然现在已改名叫平度州政府——梁向俭就向几位官员询问起了情况:“你们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不光是百姓的粮食是否足够,而且屯驻在这一线的山*東新军第六师、第八师、第九师一万多战兵,以及挺身队第一大队、骑兵联队半个大队三千余步骑也是包括在内的。从某种程度上而言,保障我们的战士有充足的食物供给甚至是最紧要之事。你们给我个实话,粮食——够支应吗?”
“地震发生之后,我们已经重点检查了路面的损毁情况,结果很不乐观,对陆地运输效率的影响颇大。平度州只有六万多民众,才刚刚从旱灾、蝗灾中缓过一口气来,几无存粮,单靠本州自己的力量,怕是无法供给这一万五千之众的人马。”可能是之前就考虑过这个问题了,兵团堡50期毕业生州长如实汇报道:“现在问题的焦点就在于外界交通何时恢复,粮食及其他物资能够及时供给,如果可以的话,那么大军可以继续屯驻于此,如果不行的话,那么……”
梁向俭闻言心里有数了,就他这一路行来所见,人畜或可行走(但也颇为艰难,因为道路损毁严重,地面裂缝、水塘沙坑、倒塌的房屋或树木更是极大增加了行路的艰难),车辆就要困难许多了,平度州短期内应该是无法接到大量的补给了。而且,经过前面在掖县一带观察到的情况来看,此次地震导致了山*東半岛很明显的海退现象(后世接近震中的海州即连云港一带海退距离达到了三十里之多,令人震惊),很多原本修建的码头设施可能都无法再派上用场了,这点才更让素来以海运为主要运输方式的东岸人感到蛋疼,因为后面重新整饬土地、修建码头又是超大型工程,花费的人力物力不在少数——现在只能期望海退是暂时现象了,但梁向俭本人也感到不是很乐观,有些地方的海退可能会恢复,但大部分地方应该不会,这次地震造成的地貌变化实在是太大了,大到整个山*東半岛似乎都从海里往上浮起来了很长一段一样。
“这个时候,要是胶莱运河还存在的话,应该能发挥不小的作用!”梁向俭的心里这会突然冒出了这么一个念头。只不过这也就是个念头罢了,胶莱运河元朝、明朝两代都曾经想要开通过,但最后因为各种因素,终于是没有成形,因此元朝的漕运粮船继续从海上绕过山*東半岛抵达TJ一带,明朝的漕运粮船继续从淤塞水浅的运河抵达TJ很难想象一个游牧民族建立的国家为何有气魄从海上运粮,而明朝始终不敢或不能从海上运……),胶莱运河继续存在于纸面上。
不过,这次若是熬过了震灾,并且手头又有大量钱粮可用的话,也是时候考虑疏通胶莱运河了。那样不但便于东岸人南北调运物资,而且于军事防务方面也颇多益处,即东岸人如果在胶莱运河一线(北起海仓口,南至胶州湾)修建起大量的堡垒、炮台,并屯驻训练有素的重兵的话,日后在没有制海权的情况下,大陆政权要想突破这道防线,进而占领整个胶东半岛,其难度和现在相比也将呈几何级上升。
因此,无论从经济发展的角度考虑,还是从军事防卫的方面来看,胶莱运河都有其存在的价值。而且,这条运河可以利用现有的水系,真正需要开挖的也就是史上被称为胶莱新河的地段而已——这条河段,元时已有开凿了一部分,后废弃,但故道仍存在着,可大大减少工作量。
明代在元代的基础上,开凿胶莱运河的动议虽然几经反复,最终废弃,但事实上仍然开凿了相当一部分,之所以最终放弃,在于分水岭一带有三十余里地下是石头,以当时的条件很难开凿,而且整条运河开通估计要花费超过一百万两银子,于是最终罢议。以至于在明末崇祯年间,江南地区的粮饷北运山*東时,需在船运至分水岭后,换马车转运粮饷,然后再用船只载运出海的方法,颇为不便。
所以,如果筹集到足够的人力和资金的话,胶莱运河的开挖是应该提上议事日程的。至不济,有多少力量办多大事,将部分河段疏浚、拓宽一下,使得船只可以更加深入内陆,也是好的。至于说打通分水岭,使得渤海与黄海联通起来,可以慢慢来嘛,不急的。
只是,这项大工程估计在自己任内开不了工了,这令梁向俭有些遗憾。如无意外,接替自己担任登莱开拓队队长职务的将是现任黑水开拓队队长廖逍遥,梁向俭曾经与他闲聊过一次,感觉廖逍遥是反对开通胶莱运河的,其理由大致有二,一是耗费巨大却无法收回成本,二则是河道容易淤积,枯水期水量不足,需修建蒸汽提水站,而这无疑是有巨大的政治风险的,因此他对此颇为迟疑,甚至可以说是反对的。因此,胶莱运河未来的前途如何,还很难说,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新军第六师谢迁部五千人南下、新军第八师杜冲部三千五百人南下、挺身队第一大队两千人南下……”在平度州盘桓了数日后,临去前往胶州时梁向俭如是下令。
这个命令无疑让平度州上下感到一阵轻松。少了一万多张吃饭的嘴,他们往后的日子应该会轻松不少,也能有更多的余裕来救灾。至于说上述三部南下胶州就食后会不会影响本地防务,呵呵,完全不用担心!屯驻在青州府的那十万清军,估计这会自顾都不暇了吧,哪还有别的心思?东岸人不越境去找他们麻烦就算不错了(当然这也不大可能),指望清军饿着肚子,在泥泞不通的道路上艰难跋涉,这实在是太难为他们了,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8月18日,几乎已经变成泥猴的梁向俭一行人,冒着连绵的大雨抵达了胶州城。值得一提的是,此胶州是东岸人于后世胶州湾沿岸筑堡设垒后逐渐发展起来的城市,为与原莱州府胶州区别,梁向俭已正式下令将那座这两年从清军手里夺过来的城市改名为胶县,并将杜冲所部移镇该地——杜冲舍了一个没甚油水的县城,得了一个州城,自然也是千肯万肯的。
胶州城此时屯驻着包括第七混成营、挺身队第四大队、骑兵联队第三大队、胶州炮兵连在内的诸多精锐人马,一旦在地震中受到重大损伤,梁向俭都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好在于胶州城的所见所闻让他彻底放下了心,东岸人多年修建的要塞、军营、炮台、码头多为砖石砌造的坚固结构,且墙壁较为厚实,不易垮塌。因此即便胶州这边受到地震的影响稍强一些,但也只是让一些建筑物出现了裂缝,大面积坍塌的事件倒是没有,这使得只有少部分倒霉的军人受到了地震伤害,于大局无碍。
胶州港近海同样出现了极为明显的海退现象,这对航运造成了一定的麻烦。不过胶州湾是天然良港,水深足够,不至于让船只立时搁浅——不过地震那会一些小船倾覆于湾内却是事实,没办法,地震引起的巨大涌浪实在是太吓人了,一艘650吨级快速巡航舰的锚链都被整根扯断了——而且据说最近一些时日海水也在回流,远处一些因为海退露出来的滩涂现在又被海水覆盖了,这似乎预示着事情正往好的方面发展。
“有没有西边的灾民过来?”了解到胶州城的损失尚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后,梁向俭突然问起了西面清国境内的情形,也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