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玉堂这边得到了还算是满意的答复后,克里维茨男爵便没在这儿多进行耽搁。在船只补给保养完毕,并且手下人也将随船携带来的各类物资和奴隶与东岸人交割清楚后,他们拿回了一叠西北垦殖银行的支票,然后又承接了一单帮东岸商人往东方县运输木材的生意,便匆忙顺流而下了。
2月28日,他们在东方港交接完木材之后,又运输了一批军资器械、罐头食品、生产工具之类的物品,南下到了盐城港,这些货物都是盐城港这边的商人订购的,而库尔兰人所需要的药品、劳动工具、机械零部件、武器弹药什么的,按照双方达成的协议,也将在这边的国营百货商店进行采购,而且价格也将比市面上低个半成左右,毕竟是老主顾、大客户了嘛,给些优惠也正常,更何况新库尔兰这么多年其实一直也是在为华夏东岸共和国的利益而服务的。
克里维茨男爵为新库尔兰采购的商品多种多样,几乎涉及到生活的方方面面,小到一颗铁钉,大到一台水力机床、一门大口径火炮。而除了这些生活必需品、生产资料之外,随着新库尔兰殖民地贸易的越来越繁荣,当地殖民者的富裕程度越来越高,如今这些人对许多产自东岸的特产商品的需求也是与日俱增,比如海雕钟表厂出产的各式钟表、比如产自新华夏岛的香水、比如一些有名的酒类、比如一些漂亮的锦缎和绢绸。
尤其是这最后一项,库尔兰人甚至去年就知会东岸方面的一些商人,通过他们下定金定制了一批特制绢绸制品,总金额甚至达到了两万多元,由此可见这些库尔兰人的惊人购买力。而到了今年这会,当克里维茨男爵率人来到盐城港时,他们除了带回往年订购完成的绢绸制品外,又下单新订了一批,并且将订单要求详细告诉了承揽他们生意的商人,比如有的要求绣圣母玛利亚图像,有的则要求绣自己家乡的某个景物等等。
除此之外,他们还花钱大肆采购了一些普通的绢布、绸布、丝麻混纺布、丝绵混纺布等等,这是要带回新库尔兰发卖的。因为随着大量来自巴西的“新教徒”手工业者的加入,新库尔兰的裁缝数量得到了极大补充,因此现在很多当地的中产阶级——比如军官、监工头子、小商人、小文职官员、高级技工、贵族的跟班仆役等等——甚至普通富裕白人自耕农,都可以通过裁缝定制衣服了,而他们选择的材料无疑就是东岸生产的各类丝织品,这直接体现了他们的富庶程度。
而新库尔兰的这种建立在热带商品贸易基础上的经济繁荣,对旧大陆很多穷苦无依的人或饱受战乱之苦的人来说,还是很具有吸引力的。至少,在瑞典和波兰人压榨下生活日渐困苦的立窝尼亚人有不少跑到了新库尔兰,毕竟那里的人很多与他们同宗同族,语言、风速、习惯都极大相似,去那里能够很快融入环境。另外,近些年来与新库尔兰贸易越来越频繁的意大利地区——尤其是人口过剩较为严重的那不勒斯和西西里——也有少许人移民至新库尔兰,且在近年来呈越来越多的上升趋势,去年(1667年)一年已经有了六七百个南意大利人通过各种渠道移民至新库尔兰,只不过他们缺乏专业技能,口袋里也没钱,故多是充当农民或普通力工,甚至还有契约奴的,总之是社会底层的存在,当然其地位比黑人或混血黑人还是要高上很多的。
或许有人会问,意大利地区的丝织业也很出名,至今还在大量出口西班牙、联合省、法兰西和英格兰,那么库尔兰人为何不向他们购买呢?要知道,意大利商人在本土及法国南部种桑养蚕,纺织工厂也设在那边,其原材料成本是比需要从波斯、中国进口的东岸人便宜不少(荷兰东印度公司也在向东岸出口河内生丝、印度生丝),那么为何这些人还要从东岸购买此类纺织品呢?
这其实也不能理解,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政治方面的原因,新库尔兰殖民地的存在完全就是靠与东岸的贸易撑起来的,虽然他们现在扩大了市场,不再单单吊在东岸一棵树上,但仍然无法摆脱对东岸人的依赖,因此能从东岸买东西就在东岸买,这也是一种变相的输诚,聪明人都懂。
另外一个原因自然是出于经济方面了,你真以为东岸人的丝织成品价格比意大利人的贵么?要知道,从地中海万里迢迢运输丝织品过来,这运费也是不可忽视的因素,除非库尔兰人的商船从本土波罗斯海驶来,中途拐向西地中海,不然光这运费一条就足以低调意大利人很大程度上的成本优势了。
其次,这些年来东岸人丝织技术上的革新也是一日千里。以国内最大的丝织企业罗洽纺织厂为例,该厂近些年通过各个技改项目(前后投入了五六万元的资金),对缫丝设备(解开蚕茧的设备,有时东岸也会进口蚕茧)进行了改进,使用最新的水蒸气缫丝技术、最新的导丝动程技术,使得东岸加工过的生丝品质优良,用来织布的话也是卖相颇佳;东岸人当然也对捻丝设备进行了改进,当然这种改变主要是材料上的,比如原本的木质轮部被改成了铸铁部件,粗制锻铁锭子被改成了车制钢锭,轴承也采用了更先进的锰铁轴承,在这些改进技术的共同作用下,东岸捻丝机的效率获得了极大的提升,目前其锭子转速经过多年改进,已由最初的每分钟八百转提升到了三千转,光这一项生产效率就不知道比意大利佬、法国佬们强了多少。
而说道纺织方面的技术进步的话,就不能不提到某种改进提花机的发明。提花机之所以会被改进、发明出来,主要还是为了在丝织业上得到大规模的应用。这种提花机比欧洲、东方现有的设备多了顶针、拉钩、梳子(相互连在一起的一系列梳子)、多孔转筒等设计,多了很多功能、提高了不少效率,目前已在罗洽纺织厂得到了大规模的应有。
据说工程技术研究院目前还在对这种提花机开展进一步的研究,因为他们觉得这种设备似乎还有不少的改进空间,以使得所有的工作都可以由机器来完成——目前的提花机虽然已经比旧大陆的先进了很多了,但仍然需要提花工操作通丝,这无疑是极大影响了效率的。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想对现有的这种被命名为“罗洽-1667”的提花机进行技改,期望在未来拿出一种更先进的设备来。
所以,有了上述技术的东岸纺织业,即便国内工人的工资是欧洲的两到三倍,前往欧洲距离也很遥远,运费、保险费、损耗费用不少,但对比欧洲纺织品——尤其是附加值较高的丝织品——在成本上还是颇具一些优势的。可以说,在这会的国际纺织品市场上,若没有宗教情绪、重商主义思潮、本地保护所带来的贸易方面的壁垒(以禁止商品进入或高额关税的形式体现出来)的话,那么欧洲所有国家的纺织品都竞争不过东岸人的商品,他们的纺织工人会大规模破产,民族工业会因此而垮台,最终沦为华夏东岸共和国的经济殖民地。
当然这只是东岸工商界最最美好的臆想,事实上根本不可能做得到。他们目前也仅仅是在地中海一带具备些许优势罢了,比如,东岸人通过代理商将商品大量卖进了奥斯曼帝国、西班牙王国及部分意大利邦国地区。
除此之外,东岸人的商品也就在荷兰人“开恩”允许进入的勃兰登堡—普鲁士的市场,另外东岸人自己开拓的立窝尼亚、俄罗斯市场仍旧保留。至于其他的,要么找荷兰代理商(荷兰代理商比任何国家的代理商都要贪婪得多,他们会拿走利润中的大部分,让你沦为纯粹的打工者),否则除了偷偷摸摸走私之外,是很难插得进去的。
不过,尽管东岸人在欧洲面临着诸多贸易壁垒,在其他地方包括印度和中国又没有哪怕一丁点儿的市场,但在自己家门口的地方,还是能够有一些办法的。尤其是这个新库尔兰你殖民地还大大地仰仗东岸的时候,而且咱自己的商品确实价廉物美,库尔兰人再不买的话,也是在太不上路了,因此这几年来库尔兰人的纺织品九成以上都是在东岸采购的,包括给奴隶穿的麻布或麻棉混纺衣物同样如此。
克里维茨男爵还在这里采购了大量的盐,盖因新库尔兰环境湿热,不利于制盐,而且也不经济——这不是废话么,有限的人力自然要拿去搞经济作物了,拿去晒盐,脑袋有问题么?还不如到东岸人这里买,这里有一望无际的盐湖,量大又便宜。
克里维茨男爵最终花了三天的工夫在备完了采购清单上的所有货物,同时他也遵照弗雷德里克王子的嘱托,在盐城县采购了一些驴骡和牛羊,打算打回去尝试养殖。虽然囿于刚果河流域令人生畏的气候,库尔兰人之前多次圈养牲畜的努力都失败了——其中既有疾病,也有寄生虫的原因——但他们始终没有死心,想要再度尝试一下。
不过克里维茨男爵对此也不抱什么信心。他估计,这些牲畜拉回去后,驴骡还好说,生命力顽强一些,但那些牛,无论如何活不了太久的,寄生虫会第一时间钻进它们的皮肤内,然后破坏它们的健康——这种牛即便死去后其牛肉也很难吃,因为总有一股干枯味——这一次的行动,大概又会以失败告终吧。在全方位改造好新库尔兰的环境之前,大家生产生活所需的牛羊肉、役畜,还是从东岸人的南非地区进口吧,反正他们的供应一直很充足,就如同他们捕捞、加工的咸鱼的供应量一样。
生活必需品需从东岸进口、生产工具需从东岸进口、牲畜需从东岸进口、食品(肉鱼及谷物)需从东岸进口、药品需从东岸进口、武器弹药需从东岸进口……克里维茨男爵以前还不觉得,现在这么出来跑了两趟,愈发发现新库尔兰的贸易命脉几乎完全掌握在东岸人的手上,甚至于,老大公还派了一些年轻的贵族子弟到东岸学习各类管理知识,这简直没法说了。男爵大人私下里觉得,库尔兰还是永远不要与东岸人翻脸得好,否则的话,不但市场没了、货物大量积压,光是这断绝食品和药品的供应,就足以让新库尔兰两万多居民陷入灭顶之灾了,这可不是开玩笑,而是无比严酷的事实!
不过,这都是老大公、弗雷德里克王子、贝弗伦总督等人操心的事情了,反正克里维茨男爵本人是没有任何与东岸翻脸的意思的,而且与他持同样看法的人还有很多,虽然大西洋对岸的那些人都是黄皮肤的异教徒。
1668年3月10日,在所有船只维修保养完毕、航海所需的补给品也都采购完毕后,克里维茨男爵一声令下,几艘建造于温道港的库尔兰商船扬帆起航,缓缓离开了盐城港。
船队离开港口后,先是向南航行了一段,在丘布特河出海口附近成功捕捉到了西风,随后便开始了横渡大西洋返回非洲西海岸的旅程。这段旅程的艰难与危险自不必戏说,每个跑过几年海的男儿都知道,航海本来就是提着脑袋的活计,是勇敢者的游戏。
4月15日,这支花了超过35天才横渡完大西洋的库尔兰船队步履沉重地抵达了南非河中港。在与东岸港务部门交涉后,挨个驶进了码头内下锚碇泊,船只是该好好修理保养下了,不然剩下的那段返回雅各布港的海路可不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