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尼戈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新居所,久久不愿挪开目光。
房屋是用石头砌造的,这在河间地区相当奢侈,因为本地缺乏足够的劳动力,这些打磨好的制式石材需从外地进口,价值不菲。伊尼戈的房子所用石材便是从乌江东岸的朱老爷经营的石料场进口的,其中颇多大理石,可以看出伊尼戈雄厚的财力以及在建造房屋时不惜血本的态度。
这座房子有两层楼高,二层有一个阳台,伊尼戈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站在阳台上看着浩荡奔涌的巴拉那河,以及楼下街道上那匆匆忙忙的行人。他觉得这比在南尼德兰、德意志打打杀杀有意思多了,安逸的生活似乎已经逐渐消磨了他的斗志,他甚至都已经记不起上一次拿起刺剑是什么时候了,大概有几个月了吧?
阳台上摆放着一些水壶以及诸如芸香、艾菊等花盆,别墅周围的空地上还种着一些植物或花朵,尤其是从西班牙带来的西番莲,许是非常适应气候的缘故,已经爬上了二楼的窗户。这都是女主人的杰作,一个居住在河间地区的穷苦克罗地亚移民的女儿,当然她现在已经是东岸人了,在河间交割之前,她与她的丈夫伊尼戈一起选择了东岸国籍,现在已经正式与西班牙王国脱离了关系。
房间很高,起码有三米多,粗粗用石灰粉刷过,但却缺乏诸如挂毯、壁画等装饰物,当然他们也装饰不起,因此墙上只挂了一些水平一般的风景画,显是那帮来到东岸讨生活的荷兰圣路克行会的画家们粗制滥造的批量制品。这么多画中唯一下了点本钱的,大概就是其本人和养父阿拉特里斯特上尉的肖像画了,因为是定制画,所以价格不菲,但看起来还算值得。
楼梯和屋顶是用砖瓦建造的,楼梯上铺着草席,椽、石板、屋顶的瓦片都裸露在外,看起来是有些损害房屋美观的,但胜在实用,而且伊尼戈也没多余的钱用来装修了。屋顶有一个尖塔形的小阁楼,这大概是整座别墅中唯一一个带有西班牙元素的部分了吧,阁楼里的视野不错,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而且,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因为伊尼戈家的阁楼是清苑镇这个新设没多久的城镇内最高的建筑,且面临大河,因此被镇里面的官员强制插了一杆东岸国旗在这,非常醒目。
清苑镇是执委会特批设立的清苑县的县治,该县下辖清苑镇、永福乡、大历乡(位于后世诺哥亚小城附近)、永利乡(位于后世Aranguren小镇附近)四个定居点,是全国第68个县级行政单位。该县人口不多、经济凋敝、百废待兴,按理是不够资格立县的,但借着河间地区交割的东风,国家开拓总局决心加大对这边的投资,以将这里建设成东岸的大粮仓、鱼米之乡,因此一口气设了好几个县,保塞县是这种情况,清苑县也是。
当然了,在清苑县以北,东岸人还设立了威戎县,将触角直抵西班牙人在拉普拉塔地区的枢纽重镇圣菲城。威戎县下辖嘉城镇(位于后世的巴拉那城附近)、威戎乡、同昌乡(位于后世克雷斯波小镇附近)、交川乡(位于后世Viale小镇附近)四个定居点,县治在嘉城镇,人口、经济一如清苑县,甚至可能还稍有不如,完全是借着此次东风勉强成立起来的,算是全国第69个县级行政单位,不过水分很大就是了。
而在三角洲副区的另一侧,即乌江西岸一带,这次国家开拓总局同样新设立了一些定居点,计有仪真乡(位于后世Urdinarrain小镇附近)、红庙乡(位于后世GobernadorMansilla小镇附近)、青门乡(位于后世罗萨里奥·德尔塔拉城附近)、白沙乡(位于后世埃雷拉小镇附近)、归湖乡(位于后世比亚瓜伊城附近),共五个定居点,预计将首批安置超过八千名二代国民、转正非国民和新移民,未来也会依照区域划分设立一些县级行政单位,以加速这片肥沃的河口三角洲副区的开发力度,尽早使其成为东岸人的鱼米之乡。
从以上这些定居点的密集设立就可以看出,执委会大概是动真格地要开发河间这片新到手的土地了,因为这里的土地实在是太肥沃了,气候实在是太适合搞农业了,交通条件实在是太优越了,除了有极大的水灾隐患之外可谓是一切皆好。
而至于水灾这柄悬在广大河间人民头顶上的利剑,执委会也不是没有预案,他们除打算将之前的五十年投资一千万元治水资金的计划提高了50%,即平均每年投入到河间治水的资金由二十万元提升到三十万元,以上是中央的拨款。另外,他们还将通过政策(比如基于河间地区各县大量的公地开荒指标,这无疑意味着钱)引导地方政府投资各处防洪水利设施建设,此举预计同样将吸纳地方资金五百到一千万元,加上中央拨款,数额已经相当不小了,持续五十年砸下去,基本上可以让河间地区的面貌焕然一新,使得现在被大家所惧怕的洪水,变得可资利用起来,这样河间的发展也就差不了了——其实说白了,河间地区的发展,其精髓就在于治水。
话题扯远了,让我们回到刚刚清苑县城内伊尼戈的家中,此时这个前西班牙雇佣军军官正在为怎么挣钱而愁眉苦脸。修建这么一座漂亮的别墅自然是所费不赀的,几乎将他过去几年配合东岸人渗透河间地区而分得的钱物一扫而空。而更可怕的是,这座建筑物的估值可不低,征收起不动产税时一定会让人心里疼得滴血,因此已经因为军队解散而失业的伊尼戈是必须找点事情做做了,比如重新让人雇佣自己成为一名军人,毕竟他平日里所学的都是些打打杀杀的“手艺”,别的一概狗屁不通。
其实与他抱有同样想法的人也相当不少,尤其是那些打了一辈子仗的雇佣军人们,你让他们用习惯了拿剑的手去锄地,那简直要多别扭就有多别扭。这些日子,伊尼戈的耳边听多了诸如此类的抱怨,但他也没办法解决,东岸政府对他们这些“不稳定分子”看得很严,简直稍有点风吹草动就会有人上门询问,生怕他们搞出什么新闻来。
不过,最近情况似乎有了些变化。镇上的武装部长居然带了个翻译跑到自己家里来,询问自己是否愿意参加一种名为“忠国*军”的军事组织并充任教官,训练一帮粗鄙无文的俄罗斯人、意大利人、马来人、克兰迪人及红头发的爱尔兰佬,以让他们能够到海外去为东岸的利益搏杀。
武装部长表示,鉴于伊尼戈先生精通剑术和火枪射击,也曾经在南尼德兰与德意志参加过三十场以上的战斗,经验丰富。因此待遇方面不差会,基本以少尉军官的薪水为标准,外加一些海外作战的补贴,算起来也是相当不少,在东岸已是妥妥的中产阶级上层的标准,对于目前陷入财务困境的伊尼戈来说不啻于雪中送炭,因此在略做考虑后便答应了,就像他的养父阿拉特里斯特上尉答应去巴塔哥尼亚训练民兵、阿尔奎萨老师答应一位东岸的“老贵族”出海前往澳洲充当保镖一样,都是为了讨生活啊!
这几天伊尼戈差不多就要出发了,按照镇里的安排,他将在清苑港乘小火轮前往青岛,然后在那儿换乘大船抵达东岸最北境的交河港整训士兵,待时机成熟后便出海征战。伊尼戈隐隐听人说道,他要参与训练的所谓忠国*军,是要北上特立尼达岛接替损耗较大的奉国*军,以承担起对法属圣多明各、马提尼克岛部分占领区的统治。
老实说,这不是一份好差事,因为那里是热带,惯常吞噬人的生命的热带。这一点,打老了仗、认识过很多人的伊尼戈自然是知晓的,但他没有办法,现在他需要钱,却又不会其他手艺,因此注定了他只能混这个刀头舔血的营生。不过幸好他只是这些人的教官,也是打仗是难以避免的,但军官就是军官,生存几率比那些炮灰士兵们高了不知道多少,他身经百战,对主的信仰也很虔诚,因此存活下来回到东岸本土,应当是不成问题的。
1667年7月25日,告别了已经怀孕的妻子的伊尼戈,背上了自己的行李、佩戴了征战多年的刺剑,来到清苑港码头上登船走人。此时的河间已是隆冬时节,但景色依旧迷人,伊尼戈呼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然后望了望四周,只见远处站着不少拖家带口的半岛人。
伊尼戈明白,这些都是河间移交后选择了西班牙国籍的旧大陆移民,他们听信了伊达尔戈和教士们的“劝说”,对东岸异教徒的统治深怀恐惧,因此争先恐后想要离开已经生活了一些年头的河间地区,打算定居到圣菲、罗萨里奥、布宜诺斯艾利斯等地,以充实那边的人口,维持西班牙王国在拉普拉塔的统治。
对于这些人的选择,伊尼戈只能说祝他们好运,为菲利普国王打了那么多年的仗,他实在太清楚伊达尔戈们的德性了,而这也正是他选择留在河间成为东岸国民的原因所在,至少东岸国也有天主教堂、也不会拖欠军人工资不是?这便足够了,让拖欠工资的菲利普国王及其伊达尔戈走狗们见鬼去吧!
前来接这批旧大陆移民前往河对岸西班牙控制区的是托雷斯上校,一个年级颇大的军官,据说年轻时曾经与东岸人打过仗,但很可惜失败了,从此其人就对东岸的一切都很厌恶,大概损失整个布宜诺斯艾利斯检审法院区对东岸最警惕和仇恨的那几个人了吧。
托雷斯上校也看到了一副远行姿态的伊尼戈,他认识这个年岁不大的老兵(十四岁就参军打仗的伊尼戈真的可以说是老兵了),曾经在佩德罗堡当过步兵训练官,还代表阿拉特里斯特上尉到布城来讨过薪。当时他对这个人还颇有好感,结果后来听说他与他的养父私下里为东岸人服务以换取酬劳,这令他一下子厌恶了佩德罗堡的所有人,因此后面就没再关注了,只是如今看来,他似乎已经选择为东岸异教徒效力了?
真的是堕落了!托雷斯上校冷冷一哼,没再多说什么,转过头去监督手下人安置、归拢、运输移民了。这些人都是宝贵的财富,布宜诺斯艾利斯检审法院区想要对抗东岸人,每一个来自旧大陆的绅士都是极为宝贵的,尤其是其中还有不少人是有战斗经验的士兵。这些人信仰虔诚,对西班牙王国认同度很高(当然更大的可能是工资发放及时),不似伊尼戈那等在社会上久经风霜的雇佣兵之流没有节操,因此托雷斯上尉还是很看重他们的,打算带他们回去重新组建绅士团以对抗东岸人可能的入侵,虽然他的祖国现在与东岸这个异教徒国家正好得好似蜜里调油、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很多商人也正酝酿着与东岸人扩大商贸往来。
伊尼戈很快便搭乘一艘南下的船只离开了清苑港,而在他走后,多艘72吨级内河小火轮组成的编队也在此稍稍停靠了一下,补充了一些粮食、果蔬、煤水,并给县里卸下了一大批建筑材料(这是用来修水库和防洪堤坝的),然后便吞吐着黑烟继续北上,先后越过了威戎、镇戎、武信、武平诸港,越过了大雷泽(即伊韦拉沼泽),最后抵达了河间地区的最北端、同时也是这片区域最富庶繁荣的城市、位于高原副区的伊瓜苏港,一个堪称铁公水联运的枢纽级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