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5年3月21日,庞大的东岸船队不得不在法国布雷斯特港临时停靠一下。原因是他们在穿越大西洋时遇到了大风雨,船队阵型被打散,一艘满载金属器具、五金工具、机械零部件、缆绳、帆布的船只沉没在大海内,另有一艘舰龄较老的护卫炮舰虽然勉强扛过了狂风暴雨,但不幸一侧船板破裂,进水严重,在纠结了很久后,最终还是被下令弃舰。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20艘舰船组成的船队在暴风雨中只损失了2艘——当然此时蔡安国上尉并不知道,因为有5艘船只在暴风雨中被吹散,此刻仍在朝荷兰前进,但他认为这些失去联络的商船“凶多吉少”——已经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已经可以认为是天尊极大的庇佑了,你还想咋滴?
法国人允许了东岸船队的停靠,并以一个相对公允的价格为东岸船只提供维修服务,以使它们能够以一个较好的船况穿越如今火药味已越来越浓的北海海域,这令蔡安国上尉比较感激,觉得这法国佬虽然太过傲慢,但也不是全无可取之处。
在布雷斯特港整修船只期间,蔡安国上尉的副官张志军也抓紧机会去码头上打探消息——这一度令蔡安国怀疑这厮暗地里是不是还在为国家情报总局工作——主要是有关英格兰与联合省之间的消息,这会在西欧,这可也是热门事件呢。
“英格兰与联合省之间已经互相宣战,我也记不得是谁先宣战的了,大约是英国佬吧,反正已经互相宣战了。可怜的荷兰人,他们被英国人扣留的150艘商船已经正式成了他们的战利品。”一名大鼻子的德意志人说道,他似乎是某艘商船上的水手长,受雇于一名吕贝克商人,常年在北德意志、联合省、南尼德兰、英格兰和法兰西之间做生意,再加上生性乐观、豁达,人脉很广,因此消息很是灵通。
其实,在此时的欧洲各国码头上,有的是这类兜售消息的个人。正如法国、英国、西班牙都喜欢在海牙收购联合省三级议会的消息一样(由当地消息灵通人士兜售),布雷斯特码头上也有不少这类的人,比如这位出身施特拉尔松德的水手长,他不介意在短暂的逗留期间为自己赚取一些买酒钱。
“说重点,他们之间又没有开战了?”张志军少尉左手端起酒杯,右手隐蔽地递过去一枚五元银币,说道:“这个消息不难知晓吧?多佛尔海峡就这么大,一有开战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更别提这会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这两个国家了……”
水手长快速地接过了银币,然后直白地说道:“这位东岸来的——先生,如果我欺骗你,就让我的灵魂下火狱吧,但我真的没有听到任何两国舰队开战的消息。我只能说我确切知道的东西,现在英国人部署在多佛尔海峡的舰队不少,多半是在拦截过往的荷兰商船,但这并不是他们全部的兵力。我听说了一个流传在水手之间的猜测,当然这只是猜测——”
张志军少尉有些无奈地瞪了这个大鼻子一眼,然后又扔了一枚五元银币过去,说道:“我不想你再耍什么花招了,这位先生,要知道这里兜售消息的可不只你一个人。”
“当然。”水手长得意地吹了下口哨,将第二枚银币也塞进兜里,咧嘴笑道:“我听说,英国佬在暗中积蓄力量,准备出动大舰队截击返航的荷兰东印度公司商船队。这可是满载香料、宝石、丝绸、瓷器、茶叶、铜片(当压舱物),及鸦片、香油、染料等印度特产的船队,上面的货物价值连城,任谁都想把其截下来据为己有。要知道,这些船一艘可抵其他商船三艘呢,若是我也会寻找东印度公司船队的消息,然后指定堵截计划。”
“你没有机会了,施特拉尔松德人,你当不了战舰的水手长,但你提供的消息还是有价值的。”张志军满意地结束了他们之间的谈话,然后将两个人的酒水及餐费结了,悄然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接下来的两天,张志军少尉又穿梭在码头各处,打探了不少消息,然后自己对其进行汇总、分析,去芜存菁,整理成档。总得来说,英格兰与联合省已互相宣战,但至今尚未爆发大规模的海上决战,这大概与如今天气恶劣、北海风浪巨大有关,在这样的海况下,火炮设计很容易失准,阵型也很容易被风浪打散,这是双方都回避大规模决战的原因所在。
但决战没有,小规模的破交战却一直存在着。尤其是英国人,他们将不断派出小规模的舰队,在英吉利海峡甚至苏格兰外海不断拦截荷兰商船、渔船,让其受了不小的损失,场面相当之被动。不过这又有什么办法呢,谁让英国佬的地理位置好,直接卡着你的贸易线路呢,也就只能生受着了。
张志军预计,在天气转好之后,无论是英荷哪方,都会收拢各自的舰队,然后寻找机会进行决战的。荷兰人是拖不下去,时间越久他们分散在各处的商船、渔船所受的损失就越大;英格兰人则是过于自信,因为他们牌面上的实力要强于荷兰,水手战斗意志和技能都超过荷兰水手,舰船和大炮也都优于对方,因此想通过几次大规模的海上决战,重创荷兰海军主力,然后逼迫其和谈,签署对英格兰有利的条约——至于说现在就彻底搞垮荷兰,对不起,英格兰人还从没有过这种想法,盖因他们还没做好接班的准备,而且也不希望荷兰受到过分的削弱而导致被法国人捡便宜,特别是在他们还没做好准备的情况下。
另外,张志军少尉也整理了下法国人对这场发生在家门口的战争的态度。与十来年前第一次英荷战争时,法国还在西班牙开战无暇顾及相比,这第二次英荷战争爆发之时,法国人可是憋足了劲打算捞取好处呢,尤其是在他们国家结束了战争和内陆,工农业生产快速恢复的当下,这场战争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法兰西的一次极好的机会。比如,荷兰人就向法国订购了大量的食品、日用品和军械——主要是陆军军械,因为三级议会也要做好海军一旦失败,便用陆军阻止敌人登陆的准备——这也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法国工农业的发展。
而且,交战的另一方英格兰人也在通过中间商人(比如葡萄牙人)大肆采购法国的货物,以充裕国内的物资储备。毕竟战争说不好要打多久,很多商人已经开始未雨绸缪囤积物资了,为此,甚至连《航海条例》也顾不上了——《航海条例》规定,任何在英国销售的商品必须由生产国自己的船只运输或由英国船只(也可是外国船只,但船上必须英国水手占多数)运输,由此可见心情的急迫。
而英国市场对法兰西货物的急迫需求,也使得法王路易一如历史上那样,尽最大可能推迟对英宣战的时间,以攫取更多的利润。联合省对此自然是极为不满了,他们的大使三天两头跑到卢浮宫或凡尔赛宫,催促路易向英格兰宣战,但每次都被其巧言令色地推脱了。
另外,还有一个不花钱得到的消息,一个在巴黎流传带有花边色彩的新闻——这尤其令巴黎的市民们津津乐道并进而快速传播到外省——原来是法王路易十四处置了他的情敌、前国家财政总监尼古拉斯·富凯,先后将其关在巴士底狱和万森,其富可敌国的财产也被充公。
唔,这位富凯大人到底富裕到何种程度呢,其修建的城堡、庄园、花园总花费超过了1800万利佛尔(当时法国政府全年财政收入也不过9000万利佛尔左右),其庄园的豪华程度甚至超过了路易十四的圣日耳曼和枫丹白露别墅,由此可见其豪奢的程度。
另外,这厮为了追求拉瓦利埃小姐,随手便打算赠送20万利佛尔给人家。悲剧的是,拉瓦利埃小姐拒绝了这项馈赠,然后同样对她充满爱慕之情的路易十四知道了此事,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富凯被路易的火枪手队长路易斯·德·巴特兹(小说《三个火枪手》的主人公之一)以贪污公款、卖官鬻爵等罪名逮捕,拖延了三年之后,22名法官中9人建议判处死刑,13人建议流放,因此他最终被关押在了皮涅罗尔城堡。
尼古拉斯·富凯的财产被充公,使得法兰西王国政府的财政更加充裕,一系列的工场在加莱、勒阿弗尔、巴黎、里昂、波尔多、南特等地建立了起来,并借着第二次英荷战争的东风,开始了大肆出口,获取了不菲的利润。而且,法兰西人也在极力提高自己的技术水平,他们一面从荷兰引进各类相对先进的技术,然后也从东岸进口大量机械设备和零部件,甚至有人还隐隐约约听说,法国有商人对英国已在纽卡斯尔试着应用抽水的蒸汽机有些感兴趣,但考虑到成本极高、故障频发后(送过去试验的三台设备只用了不到一个月就先后出故障停摆了),他们理智地放弃了。
在一个地方得到如许之多的重要情报也令张志军少尉极为开心,因此在给了自己的顶头上司蔡安国上尉一份情报副本后,他便回到自己的房间撰写报告去了。
东岸人在布雷斯特港内没有逗留过长的时间,1665年3月25日,在所有船只全部整修、补给完毕后,由13艘舰船组成的这支东岸船队,依次拔锚起航,离开了布雷斯特港,然后调整帆桁,朝联合省的阿姆斯特丹驶去。
3月29日,东岸船队安然穿越了多佛尔海峡,没有遭到任何人的攻击或拦截。期间有英国海军的轻快船只过来查看过,不过在看到桅杆上悬挂的华夏东岸共和国国旗及甲板上走来走去的东岸水手后,他们便缓缓离去了,没有多做纠缠,这似乎表明了英国人的态度,同时也令蔡安国上尉大大松了一口气。
此外,还有一个意外的惊喜,即他们在多佛尔海峡遇到了一艘之前暴风雨中失去联系的笛型运输船。这艘船满载面粉、黄油和干酪,当时正挂着几面有些破损的风帆,艰难地朝联合省驶去。见到他们的蔡安国上尉非常欣喜,立刻令人划小艇送上了补给品,同时令其归队,一道朝阿姆斯特丹驶去。
3月30日晚些时分,东岸船队安然驶抵了繁忙的阿姆斯特丹港,并停泊在了外海的泰瑟尔岛附近等待荷兰人的回音。这个时候,他们看到一支中等规模的荷兰舰队正在出港,且看起来全副武装的样子。经打听后得知,他们此刻是要前往斯匹次卑尔根群岛的,当地聚集了大量的荷兰捕鲸船、加工船和捕鱼船,因为有风声说英格兰人要派出舰队去袭击当地的荷兰船只,因此三级议会便派了这么一支规模不大不小的舰队前去护航,以免被英国人所乘,造成不必要的损失。毕竟,鲸鱼制品的收入,即便对财大气粗的联合省来说,也绝对不能称之为一个小数目,必须妥善加以保护。
东岸船队的到来很快引起了荷兰人的兴趣,他们立刻以最高的效率办妥了入港手续,并且对所有船只减半征收入港费用——当然进出口关税是无法减免的了。
船只入港停泊到位后,订购此类货物的各大商行立刻派员赶到这里与东岸人进行交割,所有款项均由东岸人开设在阿姆斯特丹汇兑银行内的专用账户进行划拨,非常方便。另外一些政府订购的货物,如船具(海军部订购)等,也有专人过来仔细清点、查验、交割,整个过程进行得有条不紊,且一直持续到第三天下午才粗粗完毕。
老实说,荷兰人对东岸船只此行既高兴又失望,高兴的是运来大批食品、日用小商品、纺织品、药品等战争期间急需的物资,但在听闻满载火炮的船只已经在暴风雨中失去联系后,荷兰人也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然后不由自主地向上帝忏悔,他们觉得这一定是主在惩罚自己平日里的所作所为,不然怎么会这么倒霉呢?
要知道,现在火炮真的是太紧俏了,联合省自己没有生产能力,他们在瑞典投资的工坊产能也极为有限,只能从法兰西和德意志部分地区进口(甚至还向威尼斯和米兰下过订单,真是可怕……),如果不能持续采购到足量的火炮的话,那么在这场战争中联合省的前景可就有些不妙了——想想也是嘛,本来战斗力和战斗意志就不如英国人,如果再没有充足的装备,那么这仗也不用打了,直接投降算球!
一路护航来到阿姆斯特丹的蔡安国上尉对荷兰人的失望表示理解,不过天有不测风云,天尊要收你的船和炮,你又有什么办法呢?为今之计,还是应该积极面对,迅速从别的地方采购大量火炮备着(虽然这非常难),同时东岸人也会尽快将消息传回本土,让那边加紧生产一批送过来。这次他们走非洲航线,争取三个月出头就抵达联合省,务必不能误了即将爆发的大海战。
东岸人这么说,荷兰人也只能答应,谁让他们确实比较倒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