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艘三桅风帆盖伦船一前一后驶进了顺化湾内。
克里维茨骑士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别看在刚果河流域那么久了,但他却仍然无法适应那边极端潮湿、闷热的气候,很多时候他都在怀念凉爽的米陶城(库尔兰公国首都)。只可惜他永远回不去了,他的妻儿、他的封地、他几乎所有的财富几乎都位于刚果河畔的新库尔兰,他无法舍弃这一切,无法舍弃这里的事业,因此他只能继续待在这个潮湿、闷热的地方,继续承受环境的煎熬。
“要是能在里约热内卢买到一些风油精和清凉油就好了,唔,最好还有108药酒,这都是紧俏物资啊,不过估计很难就是了。这些商品,还是得去青岛买。”从船上下来时,克里维茨骑士心里默默思索着。
东岸出产的风油精、清凉油、斧标驱风油,自从之前李仁军的贸易公司职员带去新库尔兰后,如今几乎是风靡整个刚果河两岸,大量新库尔兰人挥舞着银币想要购买这些热带地区必不可少的药品。只可惜现在东岸自己的产量都有限,满足国内时间都犹嫌不足,出口到国外的自然就很少了。
这次贝弗伦总督派人好说歹说,又是提高收购价格,又是谈起了两国间的传统友谊,最后还诉苦库尔兰军队在罗安达一带多么凄惨云云,最后终于成功说服东岸卫生部开具了一些药品出口配额给他们,并表示只能由南海运输公司作为唯一销售代理,每年固定日期运输药品及其他物资到雅各布港交割,这才稍稍满足了库尔兰人的愿望。
不过,但凡有任何库尔兰船只前往东岸,不管是贸易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其船长和水手都被告知,利用难得的机会到东岸人的城市里抢购一些药品,尤其是紧俏的风油精、清凉油、驱风油等商品。实在没有的话(因为大部分时候这些药品一到店就被抢购一空),也要尽量多购买一些诸如108药酒(能治疗红外期疟疾)、阿司匹林、鸦片酒、鱼肝油、芦荟油、番泻叶、毛地黄制剂、活络油、红花油等十余种药品,然后带回新库尔兰,以稍稍缓解当地人民药品短缺的痛苦。
可以说,新库尔兰殖民地能坚持至今并发展得越来越出色,与东岸人生产的药品、食品、武器、工具、日用品等一切商品是脱不开关系的,更何况东岸人也正在帮助库尔兰人对城市基础设施进行改造,建立上下水设施和污水处理机构——方式是东岸人出工程技术人员,库尔兰人出劳动力和材料(这同样需从东岸购买)——以降低城市流行病的爆发率,可以说现在的新库尔兰是东岸人的经济殖民地也不为国,双边之间的贸易、文化和军事交流相当频繁,这从如今侨居在东岸各个港口的百来名新库尔兰国民就能看得出来了。
这次克里维茨骑士带着两艘船来到已处于东岸控制区的里约热内卢港——好吧,现在它改名为“顺化港”了——当然是为了贸易了,他们的两艘船上装满了大量烟草、象牙、木料、卡宾达树皮及刚果黑奴,另外还有少量为了平衡贸易的金子(从土人手里夺取,成色不是很好),打算在东岸人这里买上一大堆的商品,如:武器弹药、布匹、盐、糖、茶、酒类、香料、工具、金属制品、纸张、皮具等一系列的商品,其中有的是在顺化港购买,有的则需到更南方的东方、青岛甚至盐城购买。
当然上述商品中的很多并不是为了新库尔兰而买的,其中的相当一部分日用品将在南非河中地区变卖,然后换成咸鱼、腌肉、谷物等食品,再统一拉回新库尔兰销售。三角贸易,可并不仅仅是东岸人自己会做呢,库尔兰人照玩不误!
不过,以后新库尔兰可能就不用这么辛苦了,因为在精明能干的贝弗伦总督及睿智的弗雷德里克王子的共同关照下,粗粗清理了刚果河两岸大片土地的新库尔兰殖民地,已经从加那利群岛引进了很多甘蔗,并开始尝试种植。以后甘蔗种植园一旦开辟成功的话,相信新库尔兰殖民地将继烟草、木料和黑奴三大拳头产品之后,推出第四大商品蔗糖,整个殖民地的发展也将更上一个新的台阶。
“克里维茨先生,您终于来了,比预计时间晚了半个多月,我都以为您和您的船只再也不会出现了。”顺化港码头上,新近从南锥的海安港调到此地来担任海关关长的何源,揶揄地说道。事实上他以前和这个克里维茨骑士是有过接触的,当时这个德意志化的立窝尼亚人在海安港购买了一些干果、陶器和肥皂,数额比较大,因此双方曾聊过几句。
“何先生,我听仁军贸易公司的人说您从副关长升任关长了,没想到是调来了里约热内卢港,这可真是令我有些惊讶。”临时换了一身考究礼服的克里维茨骑士上前重重地拥抱了一下何源,笑着说道。
何源闻言笑了笑,没说什么,但眉眼间的志得意满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想当年航海学校优等生毕业的他娶了海军元老刘大发的女儿刘薇,那时是何等地意气风发,只可惜后来“天妒英才”,因伤退役的他不得不被分流到海关部门任职,虽然在老丈人的照拂下任了新设立的海安港副关长的实职,只是心中的抑郁却怎么也排遣不掉。
好在过了这么些年他的心境也有些调整过来了,在海安港海关副关长的位置上兢兢业业干了五六年后,上上个月,在顺化港海关正式成立后,他又在一众竞争对手中脱引而出,爬上了顺化海关关长的宝座,在如今的东岸,也不能算是个小官了——当然了,他的夫人刘薇又不得不再折腾一次,从北巴塔哥尼亚地区的西北垦殖银行支行,调到顺化港这边新成立的巴西农村金融合作社分社里任职,不过比起丈夫的高升来,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海上航行总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意味,而且上帝也不会每次都垂怜于我的,或许哪天我就会被大西洋那无边的波涛给吞没了。”克里维茨骑士耸了耸肩,解释道:“不过,重要的是我终于还是来了,不是么?货物都在船舱里,你可以派人卸货、检验了,价格你再和我的手下详细商谈吧,但不能和之前偏差太大。”
“很好,克里维茨先生。”何源点了点头,然后招呼自己的副手去和港务局的官员们交涉,打算尽快将这批货物核算清楚——在顺化港卸的货将是船上的那四百多名刚果黑奴,这些人是执委会特批给顺化港方面整修、扩大码头(葡萄牙人原有的简陋设施已无法满足东岸船只的停靠)的专用劳动力,可不能马虎了。
“最近风油精或清凉油有到货吗?活络油和红花油呢?都没有?上帝,这可真够糟糕的!”克里维茨骑士在发现顺化港这种热带港口都没有这些药品出售后,心里略略有些失望,东岸人的南海运输公司运到雅各布港销售的此类药品数量严重不足,原本还指望着到东岸本土采购一些弥补缺口呢,现在看来是没戏了,不过其他药品多多少少还有些,可以采购一些带回新库尔兰,勉强算是个安慰吧。
“你们要的‘货物’在码头军营内,一共498人,其中葡萄牙人和马梅卢科人各占一半的样子,都是‘战俘’。你们可以派人去检查,应该没什么问题,带回新库尔兰后也是上好的劳动力,而且还有专业技能,相当不错了。要不是我们不想留着这些满心仇恨的家伙,也不会便宜了你们,克里维茨先生。”何源从兜里摸出了一个小本本,一边记录一边说道:“算上这一批以及之前我国海军护航编队从旧大陆运过来的葡萄牙村民,你们新库尔兰人已经引进了总计超过两千五百名葡萄牙人及其混血后裔了吧,啧啧,真是大手笔呢。”
“葡萄牙王国向我们宣战,我们当然得向他们表示一下我们的态度了。”克里维茨骑士满不在乎地说道,“况且这些人真的是比较好用的劳动力,里面许多人还有经营果园、甘蔗种植园、伐木场和榨糖作坊的经验,其中的一些新教徒(指新基督徒,被葡萄牙国王勒令该宗的犹太人,巴西早期白人移民中这些人的比例一度占到了六成)还是很不错的手工业者及财务顾问,掌握着很多专业知识。要知道,在这些人到来之前,新库尔兰只有那些会德语的人才掌握着一些专业的财务或管理知识,他们的价值很高,很有用。你们不想使用这些人,那么都交给我们好了,事实上贝弗伦总督对这些人一直很感兴趣,很多有专业技能的人都被他赦免了奴隶身份,在新库尔兰安了家。”
当然克里维茨其实没提到的一点就是,刚果河流域的环境实在是太恶劣了,很多来自库尔兰或波兰的移民因为水土不服而死去,死因也是千奇百怪,总之这极大降低了当地白人人口的数量。而且随着波俄战争烈度的日渐降低,以及俄罗斯帝国军队被逐步驱逐出立陶宛境内,现在库尔兰公国基本已捞不到什么移民了,毕竟之前那种千载难逢的机会太难得了,波兰又成了那个令库尔兰公国为之仰望、颤抖的大国——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而也正因为如此,现在雅各布大公、弗雷德里克王子和贝弗伦总督,都对补充新的白人移民来源,增加库尔兰“文明人”数量的事情非常上心,后来碰到东岸人私下里向他们兜售葡萄牙人及马梅卢科人时,库尔兰与东岸几乎是一拍即合,迅速达成了协议。只是如今听来,这些葡萄牙移民的到来,不但补充了新库尔兰白人人口的数量(虽然他们的身份还是契约奴),同时也提高了当地的专业技术及管理水平,这令何源颇有些惊讶——唔,当初卖人谈价格的时候,是不是喊价喊得有些低了呢?
与克里维茨骑士谈完大略上的事情后,剩下的就是双方随员各自侃价然后完成交易了,这个过程最后只持续了一天时间。第二天(7月20日),库尔兰人便在顺化港补给了下食水,然后匆匆扬帆起航,顺着巴西暖流南下,直朝东岸首都东方港而去。
而在这些波罗的海人离去后,7月25日,两艘来自地中海的商船也悄然驶进了顺化港,这是来自热那*亚和托斯卡纳的船只,满载旧大陆商品(如奶酪、白葡萄酒、欧洲服饰、牲畜、矿砂及许多东岸缺乏的日用品),同时还在行经佛得角群岛时临时受雇,捎带了一批在对葡战斗中缴获的战利品回东岸。
意大利佬的经商本能一直是很令东岸上下佩服的,因此这两艘商船来到顺化港停靠,并不是没有来由的。事实上他们去年就已经和东岸政府联络了,后来在协商取得一致后,这些意大利佬们打算来里约热内卢将军区考察开设甘蔗、咖啡、可可等热带经济作物的可行性,一如他们之前投资东岸铁路、开办森工企业、建立甘蔗种植园一样。
特别是在国际糖价大幅度上涨的今天,开设甘蔗种植园和榨糖作坊已越来越成为一件有利可图的事情,因此资本雄厚的意大利商人们也按捺不住,打算加入这场饕餮盛宴之中。之前他们是没能力去加勒比海殖民,只能通过投资入股等手段到新大陆去敲一敲边鼓,所得非常有限,有时候甚至还会被人黑掉股份,但就这样还是没能阻挡他们投资热带经济作物的决心。而这会有了东岸这个长期合作且信誉颇佳的合作伙伴,这些意大利佬们要是不死皮赖脸地凑上来倒是稀奇了。
因此,现在何源便看到了这些意大利佬们,一群眼里冒着金光的贪婪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