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3年5月15日,晴,坎帕湾外。
韩德智最近身体有些贵恙,毕竟年纪大了,各种各样的毛病多,尤其是在这种长途远航的情况下更是如此,故被手下们送到了条件相对舒适的医疗船上接受精心照料。而舰队的指挥大权,则被交予了经验丰富的海军少校、杰出的本时空将领姜耀辉少校——他也是海军部重点培养的对象。
姜少校接过代理舰队司令官的职务后,也不矫情,当场就在自己的座舰、“控制东方”号的顶桅上升起了指挥旗,然后下令航速较快的“伏波万里”号战列舰与自己一起,巡视整个坎帕湾湾口,同时将“东岸人”号战列舰派到正在西面海域徘徊的辅助舰队队列里,保护这些没什么武备的船只的安全。
他这么布置自然是有自己的道理的,同时也是做了充足的功课的。随军的一位国家情报总局探员(葡萄牙裔,曾经远航去过印度,并在那边工作了七年,后被东岸人收买)向他提供了大量翔实的葡属印度的资料,其中非常重要的一点就是葡萄牙人的贸易路线——要知道,这个年代的葡属印度,在香料贸易日渐衰落(由于荷兰人的竞争)的情况下,葡属印度各据点之间乃至与东南亚、澳门之间的贸易额,已经上升到了全部贸易额的三分之二以上,只有不到三分之一是与里斯本之间的贸易,进出口关税已经成了果阿、第乌等港口的主要收入——根据上个世纪的资料,果阿海关的关税收入超过80万克鲁扎多(银克鲁扎多,非克鲁扎多金币)。
当然了,在贸易额日渐萎缩的今天,80万克鲁扎多的关税收入是一去不复返了,目前能有一半葡萄牙人就该偷着笑了。更何况,现在的葡萄牙商人和官员比起上个世纪也更加腐*败,一个典型的例子就是,当果阿总督动身到红海巡游时,在印度的其余官员——甚至神职人员——纷纷抓紧机会,把一批批胡椒运到走私船上,出海销往中东地区,极大损害了葡萄牙王国的商业利益,由此就可见一斑了。
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葡萄牙人虽然变得衰弱及易于收买了,但当年定下的规矩却仍然很有威慑力,大部分商人仍然是老老实实遵守的,比如所有离开坎帕湾的商船都必须到第乌港停靠,然后缴纳关税领取葡萄牙海军颁发的通行证,不然将很可能被巡逻舰队捕获,商船所有人及水手也将被吊死或投入监狱。
这项规定的效力是如此之强大,以至于疆域辽阔的卧儿帝国也不得不默认葡萄牙人对这些据点的合法占据及对海洋的支配权,并请求每年获得一张免费的通行证,从而可以派出一艘船只到红海,无需向葡萄牙人支付关税。
因此,姜耀辉少校将两艘有蒸汽推进系统的战舰部署在第乌—达曼之间,自然是非常合适的,可以最大程度地捕捉到沿海的各路商船,其中既有葡萄牙商人的,也有梅斯蒂科人(即印葡混血儿)商人的,当然最多的还是印度本地商人的。
这些商船一般满载坎帕湾两岸各地的特产——种类极多,但数量最大的无疑是棉布、靛蓝和硝石三大类——然后顺着洋流驶往马拉巴尔海岸乃至东南亚,在当地交换丝绸、瓷器和部分流出的香料;其后,船只会驶往勃固、孟加拉湾一带,交换当地的稻米、紫胶和红宝石等商品,然后统一驶往马尔代夫停靠、补给;之后,船队要么返回果阿,要么等待时机前往红海交换当地的特产商品或金条。不过,在葡萄牙势力被逐步逐出中东的今天,这条商路基本已经断了大半,如今只有少数葡萄牙殖民地内的印度或梅斯蒂科商人会前去贸易,但量也不大,一般都是那边的******商人过来。
1663年5月17日,东岸人等待中的商船没来,却见两艘葡萄牙海军巡逻船一前一后驶了过来。这都是些在本地建造的百来吨的桨帆并用小船,个头不大,装炮不多,但结构比起印度人造的奇葩船只来说要坚固多了,因此海战时几乎百战百胜,说吊打也不为过。不过,当这两艘商船遇到了威风凛凛的“八月十日”级战列舰时,其船长几乎惊讶得下巴都掉在地上,除了当年荷兰东印度公司派出过一些大船过来耀武扬威以外,什么时候会有其他其他国家的巨舰到这来凑热闹?即便是在波斯湾击败葡萄牙人的英国东印度公司舰船,其吨位也没这么大啊,多是三四百吨的武装商船,但眼前的是什么?拥有几十门火炮的大型专业战舰啊!
遇到这种情况,冲在最前面的葡萄牙巡逻船的船长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战斗,而是跪在甲板上忏悔,宗教信仰非常虔诚的伊比利亚人遇到这种事情时,总是会怀疑自己已被上帝抛弃,因此忏悔得非常真诚。而在船长的带领下,船上的葡萄牙或印葡混血军官也跪在甲板上忏悔了起来,他们的声音是如此之大,彼此都能听见。有个人或许是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把他犯下的罪行大声和盘托出,其中有些罪行是如此之严重、如此之滔天,以至于神父都不得不紧捂住他的嘴,呵斥他不要再说了。
战斗的过程自然是没什么悬念的,也是无需赘述的。两艘东岸战列舰一左一右,各挑了一个对手逼了上去,结果第一艘巡逻船上的葡萄牙及梅斯蒂科军官在忏悔,印度水手们(信仰伊斯*兰)在面面相觑之下干脆升起了白旗投降;而第二艘巡逻船则手忙脚乱地试图调头逃跑,但这又谈何容易,海面上的西南风和洋流使得他们的这个动作笨拙无比,很快便被莫烈鳗少校指挥的“伏波万里”号缀上,然后一通炮击后迫使其升起了白旗投降——前后只打了几十发炮弹便迫降了两艘葡萄牙近海巡逻船,同时俘获了两百多名水手,这仗也真是够轻松的,当然也只是东岸人才会这么轻松,曾经被这种近海巡逻船虐得体无完肤的印度土邦苏丹们肯定不会这么想。
被俘的200多名葡、印水手给东岸人提供了大量有价值的情报,比如第乌港口此时刚刚由******商人运来了约一千匹阿拉伯马、大量海湾珍珠、波斯丝绸、毛毯及玫瑰香水,比如城市的防卫长官刚刚解散了去年临时召集的部队,比如第乌港内数百名职业军人和舰队去年刚刚调往科钦要塞抵挡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进攻等等。
听到这些消息的姜耀辉大喜,立刻召集莫烈鳗、杨亮及韩德智的副官侯达三中尉前来“控制东方”号战舰上开会,商议下一步的行动计划。众人对审讯得来的情报也比较兴奋,尤其是在得知******商人们已将大量中东乃至东非的商品运到第乌港(当然更多的运往了果阿)售卖后,大伙更是意识到了这是一个“发财”的大好机会。
要知道,一千匹阿拉伯马的价值可不是什么小数目。在战争越来越频繁——奥朗则布征服印度南部以及与波斯、阿富汗酋长及乌兹别克游牧民的战争——的今天,莫卧儿帝国对马匹的需求量极大。没办法,谁让印度产的坎帕马不堪用呢,只能做些粗劣的活计,即便是从波斯走私而来的马其价值也不够大,一般售价也就300克鲁扎多的样子。不过阿拉伯马就不同了,一匹能够用于军事用途且也适合展示的阿拉伯马售价高达500多克鲁扎多,一千匹就是50多万克鲁扎多,姜、莫、杨等人想想便醉了,这是何等巨大的一笔财富啊,不去第乌港抢一把真是天理不容!
而且,被俘的葡萄牙人已经明说了,第乌港内原本是有一些职业军人的(多为葡萄牙人或印葡混血儿),但因为科钦那边局势紧张,去年就已经被果阿总督征调到了南方去协防,至今尚未回返。至于第乌岛上的防务,一般来说由防卫长官临时召集的印度裔士兵负责,军官则由葡萄牙人充任。但一件奇葩的事情就是,这些每年都召集的临时部队一般只会维持到五六月份雨水季节到来之时,到那时市镇议会给这支部队的拨款便会中断,然后葡萄牙军官们会再度解散部队,而士兵们也会暂时离开部队数月,其中很多贫穷的人只能在果阿、第乌、达曼等城市的大街上乞讨食物为生,直到再度被征召为止。
公允地说,这些印度士兵的战斗力其实还行,在历次跟随葡萄牙人南征北战——比如16世纪时组织了一次大型的远航,其中只有不到3000名士兵是葡萄牙人或葡印混血后裔,其余多是印度人——的战斗中,表现还算可以,在中东与波斯人、英格兰人打过;在东非与奥斯曼帝国和阿曼人打过;在东南亚与荷兰人和当地土人打过;与印度次大陆上的土邦酋长、苏丹更是不知道较量过多少次,总体表现还是可以的,忠诚度也还凑合。
但他们终究不是常年操练的职业士兵,很多人的经济状况堪忧,雨季来临时只能靠乞讨为生(被征召前很多人本来就是穷人甚至乞丐),这战斗力自然是没法和常年操练的南铁护路队官兵们抗衡的。再加上今年雨季来临得特别早,这才五月中旬呢,瓢泼大雨便笼罩了整个古吉拉特地区,这些印度兵嘛,这会也已经被解散回家,很多人为了生计已经去了乡下打工,想要再度征召短时间内已是不可能,因此这便给了东岸人极好的机会——要知道,这会第乌城内可只有不足“两百名”“养尊处优的”巡逻队士兵呢。
1663年5月18日夜,经过精心策划,东岸船队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海面上的任何船只,然后趁夜悄悄驶抵第乌岛外海,然后放下了众多小艇,由南铁护路队改编而来的第七混成营一千余官兵们,除部分晕船不适的以外,其余全数在杨亮上尉的带领下,分批乘坐小艇划向了岸边。
他们登陆的地点是岛屿西半部分南岸,这里人烟稀少,也没有葡萄牙人的军事据点或城镇,因此登陆的东岸官兵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阻碍,除了怕走漏消息而用刺刀刺死了几名倒霉的印度居民外,一切都显得风平浪静,整座第乌岛都沉睡在漆黑的雨夜之中。
由于夜间能见度极差,东岸人花费了较长时间才登陆完毕并收拢好了部队,在此过程中甚至还不可避免地造成了数十名陆军官兵坠海(从大船上下来时坠海),其中16人溺亡的重大事件。
整队完毕的杨亮上尉立刻下令朝第乌港进军,带路的自然是被俘获的一些葡、印水手了。他们此时小命全都攥在东岸人手里,再加上杨亮上尉承诺不伤害他们的家人,因此一个个都老老实实地在前边带路,不敢有丝毫反抗。
今天的雨下得很大,披着橡胶雨衣和雨靴的第七混成营一千官兵们,沉默地在泥土路上行军着,他们放弃了绝大部分辎重,几乎只携带了单兵装具,以一种毅然决然的态度杀向了尚处于沉睡中的第乌港。
5月19日凌晨三点半,夜仍然深沉。第乌岛的上空划过了一道惊雷,映照出了第乌城外那一千余把刺刀所组成的雪亮丛林。面容严肃的杨亮上尉一声令下,沉默的刺刀丛林便开始了快速移动,训练有素的东岸官兵们在各级连、排军官的带领下,端着全长1.75米(含刺刀)的步枪,朝没有围墙的第乌城杀去——对许多尚懵然不知的葡萄牙人、印度人来说,这注定不是一场对等的战斗,而是场彻彻底底的血腥杀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