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不断地在街道上响起,聚集在周围商人、非国民苦力、店铺活计、雇佣兵、农民、学生乃至官员们也三三两两地指点议论了起来。他们的态度无疑是分化的,有的人对此乐见其成,持欢迎态度,这会含笑对待甚至用力鼓掌的就是了;而有的人则神色复杂,一言不发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好不容易得来的乐土就又要没了吗?从此头上就要有官府管束了,每年的税前交起来也是很肉疼的,更别提还有徭役及一些临时性的开支,这好日子,要完哪!
好吧,其实也没什么神秘的!简单点说,就是经过多年的缜密筹备及本土的有力支援,随着一块写着“华夏东岸共和国山茶县政府”的木制牌匾,被两名身手矫健的卫兵正式挂上了某间二层建筑物的大门,刚刚升任山茶县(下辖山茶镇、野火乡、大市口乡、新集乡、柳树湾乡五个乡镇,约有1.05万人口)常务副县长职务(副处级)并实际主持工作的陈科终于扬眉吐气了一回:在这片蛮荒之地惨淡经营了这么多年,如今可算初步熬出了头了啊!
唔,唯一让人心情不爽利的,大概就是他刚刚听闻的“坏消息”,那就是代理金城县长——去年12月份正式成立,下辖金城镇、金湖乡、骆马乡、麦家沟乡、三山乡、河下乡、柴腾乡七个乡镇,是为全国第47个县级行政单位,有人口近7300人——的马文强,马上就要摘掉帽子上的代理二字,从副处级官员晋升为正处级,从此正式执掌金城县,成了华夏东岸共和国政坛上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听说南铁丰谷岛(即奇洛埃岛)那边的刘建国也要正式升任县长了,这也是正处级官员,前途无量;而欧洲那边的高文刚也已总掌奥斯曼帝国、克里米亚汗国等多个方面的外交、商业事务,位高权重,其父又是退休中央执委,门生故吏遍布全国,这前途更是大大滴有。比起马、刘、高这些人,自己的进步还是不够快啊,这想想就搞得心情很不好。
主持完山茶县的成立仪式并简略交代了下一阶段的工作任务后,1662年10月6日,陈科与闻讯赶来的傅雷中尉一起,带着一队六十多人的护卫,骑马向更北边的山里走去。那里有一些自发形成的定居点,一向疏于管教,野惯了,上面派过去的干部也很难开展工作,陈科不信邪,打算带人去好好会一会这帮混球。
而说到治下民众不服管教,原本山茶县这边绝对是反面典型、是重灾区,徐、陈、孙等多个大姓在五个定居点内聚居,各有数百亲族、乡党,几乎全是从大明移民而来——也不知道为何不愿在东岸本土定居而是扎堆抱团住在较为蛮荒、原始的河间这里,总不成是为了商业利益吧?或许有,但绝不是全部因素——五个定居点结寨互保,一有西班牙人的威胁就互相救援,虽然效果不咋滴,很多时候还是得靠政府的援兵,但至少这副自己管自己的姿态是摆出来了。这令东岸的官员们有些难以接受,鼓励你们越界垦殖、定居是为了多占土地,可不是让你们来继续当大明的族长缙绅(当然也少不了意大利人的教父)威福自用的!况且这些所谓的乡绅族长侵占了太多原本属于政府的权力,也不愿派子弟出来服兵役,因此惹得傅雷中尉大怒,开始向他们征收重税。
一个守备队士兵一年征收320斤小麦、80公斤肉、8公斤盐、价值20元的酒、多样化的副食品及药品、5元钱的衣物及其他花销,如果有战斗的话还要额外提供开拔费、烧埋费、汤药费等费用。这些费用对于山茶堡的那些聚居过大家庭生活的明人家族、意大利家族来说,不算很过分,但也绝对不是什么轻松的开支,不过谁让你们当初不愿派子弟参加守备队呢?那就只有出东西了!
其实,东岸政府还算是厚道的,没让你出钱,而只是出物——山茶县虽然物产丰富,但如果谁想将这些农产品折现的话,却也是颇为麻烦的,说不得要让前来附近采购的外地奸商们扒一层皮——还免了你子弟上阵奔波厮杀之苦,不过今后是好是坏可就很难说了。君不见,山茶县强势成立后,从县里到乡里,从军警到办事员,可有一个干部是你们这些所谓大族的?当初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乌克兰人多罗申科,如今都已经干上了守备队副队长兼山茶县公安局局长的职务,占人口多数的明人大族和意大利家族们,却只能窝在乡下种地放牧,农闲时上山搞点马黛茶、砍砍木头、采集点山野货,生活水平可能不算多差,但社会地位毫无疑问却是一点都没有的。
陈科也不打算使用行政手段改变这些人的地位,既然他们迂腐守旧、不愿上进,那么就遂他们的意好了,弄个反面教材放在河间地区,让大家都看看,和政府对着干的下场是多么地可悲,多么地愚蠢。
不过好在这些人终究也不是无可救药到底,一些人在看到窝在乡下聚居没什么前途,村子里也被强行塞入了不少“外地人”掺沙子,导致自己话语权大减后,穷则思变之下也开始尝试做出改变:他们多多少少派出了一些年轻子弟去县里上学、做工什么的,以响应政府的号召。只不过目前还看不出什么成效来,毕竟好位置都已经被人占掉了,一两代人之内要想翻身,除了奇遇,基本没什么大的可能性了。
11月10日,陈科、傅雷二人率队经梁泉乡(后世大坎波城)抵达了感义乡(位于后世圣维森特城附近)一带,这里有一个罗姓大族,聚居着大概数十人,乃清国德州士绅罗国士的亲族。话说罗国士这个当年向莫大帅的部队暗地里通过几次情报的士绅,在前些年因病去世了,临死前曾将几个亲族秘密举荐到东岸人这边,当时由已奉调回本土陆军部担任副部长的茅德胜接纳,安置在烟台。
后来这个罗家人也算是有些本事,一些人来到东岸本土,经营咸鱼贩卖生意,慢慢积累了一些资本。后来,又有一些罗家子弟从德州携金银悄悄潜抵东岸控制区,然后移民至东岸本土,与早先来到的族人一起,跑到河间北部经营起了桐树种植园。盖因他们听说这里的气候非常适合油桐树的生长,因此便想办法花费重金从中国境内引进了一批此类树木,移栽到了感义乡附近,等待未来有所收获。
而再后来,罗家人干脆学着扎根河间的徐家、孙家、陈家等大家族,开始从中国大陆引进乡党亲族,前后共来了四五十人——因为其处于清军控制区,移民实在多有方便——就定居在这一片,开荒种地,放牧牛羊,兼且养蜂捕鱼,日子过得倒也还算不赖。而随着罗家人在此地的开荒定居,越来越多寻找马黛茶资源的人也渐渐移居了过来,久而久之就形成了感义乡这么一个自发形成的定居点,目前大概有一千六百多居民,其中非国民的比例非常高。
后世阿根廷的米西奥内斯省(即山茶县、感义乡一带所处的高原)在20世纪初大量引种中国的茶树、油桐树,经证明非常适应当地的气候,产量很高,茶叶种植园、油桐种植园在这个偏处一隅的亚热带高原省份占据了很突出的经济地位,种植面积快速扩大,刺激了对劳动力的需求,进而导致外来移民(主要是德国移民)的大量涌入,使得米西奥内斯高原一度成了阿根廷移民人口增长速度最快的省份之一。
如今罗家人在此地经营油桐树种植园,确实也是走对了路子,因为桐果能提取价值很高的工业用油,可以制造油漆、泡立司(即泡立水,一种清漆),当下就能取得极好的经济效益,未来更是不可估量。
陈科、傅雷等人抵达感义乡后,第一个去的就是他们家——那是一处依山而建的小型村寨,以木质结构为主,一看就是中国风格的。罗家人在本地人少,只有区区数十人,因此对来自朝廷的大官自然是不敢怠慢的,虽然他们拖欠本应交的各项税收很久了。
在招呼众人享用了一顿丰盛的牛羊肉大餐后,打着饱嗝的陈科含笑向一位名叫罗国松的罗国士族弟说道:“罗先生,明人不说暗话。我今天一路向北视察几个乡镇,确实是有要事相商。这不,如今第二守备队组建在即,员额暂定为四百八十人,驻地以后就是你们这一片了。政务院和陆军部曾经授权予我,在河间地区各乡镇征集物资、粮秣(不足部分由本土酌情拨付)、银钱,以支持基层武装力量的建设。如今山茶县里的此项募军费基本征收完毕,梁泉乡那边上个月也已经筹集完毕送到了县里,如今就缺你们感义乡、两当乡(位于后世圣佩德罗城附近)二地三千父老乡亲的了,怎么着,这里可不是大明或大清,该交的税还是要交的,诸位切勿自误啊!”
如今第一守备队数百名官兵组建完毕三年多,山茶县等地又差不多也整合完毕——主要是本土承诺的二代国民到位了不少,一下子就发来了三余人,大大改变了五个乡镇的人口结构;再加上一些退伍军人到大鱼河干部进修学校学习完毕后,纷纷来基层乡村任职,这又进一步加强了以陈科为首的东岸官员对地方的掌控力,如此多管齐下,山茶县很快就被收拾完毕了——陈科的底气也比当年足了不少,对付起这些宗族头头们来说手段也更多了一些。
比如,今天他和傅雷中尉带了第一守备队六十多名官兵上门,感义乡这帮无法无天的“混球”们这感觉自然也不一样了,无他,谁看着那六十多杆步枪心里都发虚啊,更别提他们还代表着政府,这如何敢惹!
而此刻闻听陈科公然上门索要粮饷,罗国松自然是一脸苦意。今年他们还要从德州搞来数十名亲族——这是举家迁移的节奏了,也不管清廷怎么看了——这运费、安置费也不是小数目(私人船队的运费要价可不菲),再加上他们去年新开垦了大量的田地,以至于一口气采买了大量的农具、肥料(鲸骨粉和豆饼)、种子、牲畜,资金压力极大;此外,维护既有的油桐树种植园,支付非国民劳务工工资,也是要不少钱的。因此,罗家五六十口人的经济压力其实还是不小的,这会被陈科逼上门来,确实有些为难。
不过,罗家有些子弟在东方县、青岛县一带经商,对这东岸政府还是有所了解,罗国松也不是什么迂腐之辈,因此在思虑一番后,他还是咬了咬牙,说道:“陈大人立勇营也是好事,这乡间蛮子甚多,剿之不绝杀之不尽,勇——第二守备队若能常驻感义乡,这绝对是一大善政啊。我罗家扎根感义数年,往后亦将久居于此,这招募勇丁的钱粮,自是该出!老父母放心,朝廷是什么章法,我罗家就怎么认捐,不会短了一分银钱的,这事我们还做不出。”
听到罗国松这个感义乡最早的殖民家族族长都这么“顺服”,陈科不由得也有些飘飘然了,合着带着兵上门催拖欠款项就是效率高啊!说白了,以前还是对这些家伙们太客气了,如今看来完全不必,你给他三分颜色他就敢开染坊,都是一帮不敲打不舒服的贱骨头。
想到这里,陈科又说道:“下个月上头要派十几名干部来你们这里开展工作,把政府架构给拉起来,罗先生,还要靠你们多多帮忙啊,毕竟这里还是你们人头比较熟。停,你先别忙着拒绝,听我把话说完,这其实也是你们的一次机会。为什么这么说呢?怕是你们自己也有所耳闻的吧,现在国家开拓总局已奉政务院之令,在巴拉那河畔兴建起了一溜多个定居点,以给船队提供补给服务。其中咱这西面翻过山去直到大河之滨,就有一个名曰南河港的新设乡镇,而在南河港北面和南面,还各有一些新设的港口乡镇,嗯,以后都归我们河间管。”
“因此,按照这趋势发展下去,未来这感义县的成立大概也就是两三年之内的事情了,毕竟这儿的地理位置实在是太重要了,物产也够丰富,因此上头盯得很紧,设县估计不会太拖。所以,你现在明白了?”陈科继续口若悬河地说道:“对!没错!这感义县(辖感义镇、梁泉乡、南河乡、朝阳乡和两当乡,共五个定居点)一旦成立,县里、乡里甚至港务局都有不少职位空缺出来,我素闻罗家子弟博学多识,在山东时也襄助过我军——前阵子莫总参谋长还提起过已故的罗国士老先生呢——因此到时候少不得要你们罗家子弟多多帮忙。我想,南面山茶县徐家、孙家、陈家的下场,你们也不是一点没有耳闻吧?那帮人鼠目寸光、目无法纪、不热心公事,我陈某人已经让他们靠边站了。不过我对你们罗家观感尚佳,去年前往南河港的船只失期未至,一千多百姓饿得头晕眼花,你们罗家连夜组织子弟翻山越岭送了数百袋玉米过去,解了那边的燃眉之急,这份人情,我陈科得认!因此,这次其实真的是你们的一次良机,未来感义县成立,大量的职位空缺,对很多人来说,可能一辈子也就这一次机会做官吧,还等什么呢,罗先生?”
被陈科这么一说,罗国松原本紧皱的眉头也有些松弛了下来,似乎真有些心动的模样。而陈科见状趁机加了把劲,最后竟然说得罗国松又多捐献了五大桶蜂蜜、三百袋玉米和一百根木料,看得他陈某人直腹诽,心想这河间地区看来就是比全是草原的东岸要富庶点,一个大家族扎根这么多年来下来,都特么的成土豪了,要不是这次下乡来转这么一圈,他永远别想知道这帮人到底有多少钱。
在罗国松这边打开突破口后,陈科得他这个本地人相助,对感义乡这边哪家有钱哪家没钱(也是相对的)多少有了个大概印象,因此接下来的征税行动就方便了许多,可以做到有的放矢。甚至于,罗家还在两当乡那儿有一些拐着弯的私下关系,也能为陈科提供一些参考,这不由得令我们陈大县长大呼赚了,然后志得意满地带着人去两当乡征税去了。
“这帮拖欠税款的兔崽子,就是欠收拾,这次看我陈某人怎么从你们身上扒皮!希望你们以后记住这次教训,再不用和政府作对,不然有的是你们的苦头吃。”喝了不少“酸马尿”的陈科陈副县长恶狠狠地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