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麦略尔公爵站在圣乔治城堡的顶上,俯瞰着这座美丽的城市。
年少得志、大权在握的他此刻脸上带着些许忧愁,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难道是宫廷内每天都在上演的阴谋与背叛令他感到了痛恨,还是与西班牙人长期的战争令他有些厌烦,又抑或是刚刚传来的塞辛布拉小镇的陷落令他感到难过?或许是兼而有之吧。
“1640年12月1日,40位爱国贵族突然冲进王宫,控制了宫廷卫队,处死了西班牙任命的国务大臣米格尔·德·瓦斯贡萨雷斯。随后,起义贵族又迫使副王、菲利普国王的表妹芒图娅女公爵下令圣乔治城堡和特茹河要塞的西班牙驻军缴械投降,不得抵抗,里斯本就此光复,一切都显得是如此地容易、如此地水到渠成。”二十五岁的路易斯·德·瓦斯孔塞卢斯·伊·索萨公爵内心回想着当年激荡人心的往事,他经常以此不断激励己身,使得自己有充足的勇气与各路敌人进行争斗,带领多灾多难的葡萄牙王国浴火重生。
当然了,那时年轻的公爵才三岁,尚是一个稚童,这一切往事都是他从书籍或别人口述中得知的,但这并不妨碍他觉得自己仿佛身临其境一般。他至今犹记得一位宫廷画家给他口述的起义当天的事情:“上午十点钟,发生了这样一件事,有一大群妇女沿街叫卖鲜鱼、水果以及其他东西。广场上和河两岸卖面包、摆摊的妇女是那样地平静和若无其事,似乎买卖对她们无关紧要……”
宫廷画家的着眼点或许是在日常生活上,这至少证明了那场起义是水到渠成且无甚阻力的,西班牙的菲利普国王在里斯本也是不得人心的!葡萄牙贵族和人民有强烈的民族自尊心和独立愿望,这些都是起义能够成功的关键因素。
在里斯本起义成功后,整个国家上下立刻掀起了反对西班牙统治的洪流,葡萄牙人民的爱国热情被极大地激发了出来——当时在西班牙萨拉曼卡大学读书的几百名葡萄牙学生闻讯后纷纷返回了葡萄牙参加起义,由此就可见一斑了——这使得他们得以迅速通过筹集巨额战争军费的决议(当时一口气就征集了180万克鲁扎多的军费,大家真的是慷慨解囊,没有太多私心,只是为了国家的独立)、也同样激励了他们的军人奋勇作战,屡次击败西班牙军队,最终保卫了国土。
麦略尔公爵每每想起这些事情,都觉得振奋人心,他觉得现在的葡萄牙仍然需要这种精神,一种能够促使葡萄牙人民前进和胜利的精神。而且也只有提倡这种精神,相对弱小的葡萄牙王国才可能在强敌环饲中生存下来,并且获得发展。
只可惜,经过二十年和平安逸的生活,一些当初充满热情的贵族已变得市侩而自私,为国大笔捐献军费的商人也已变得唯利是图,立下汗马功劳的军人也已渐渐老去,而葡萄牙王国的国势也确实在这二十年间没有丝毫前进,甚至可能还有些坠落,这令他感到分外伤心。
好在葡萄牙王国还有许多富有军事经验的军人,有他们在,就能战胜孱弱的西班牙陆军,进而保卫自己的国家。这说起来其实要怪西班牙人自己,当初为了实现天主教国王的宏图远志、为了播撒哈布斯堡家族的无上光辉、为了确立西班牙王国的欧陆霸权,菲利普国王驱使了大量统治区的人民前去当兵,充当炮灰为他厮杀。
而这些所谓的炮灰,很多往往并不是占西班牙统治核心的卡斯蒂利亚人,而是有分离倾向的加泰罗尼亚人、阿拉贡人、那不勒斯人、西西里人、巴斯克人、南尼德兰人以及葡萄牙人(当然还有为数众多的雇佣军),这些人被菲利普国王驱赶到战场上与各国军人厮杀,自然积累了极为丰富的军事战争经验。
后来当葡萄牙光复时,这些军人要么自己跑了回去,要么不被信任而解散,总之大部分都回到了葡萄牙,为新登基的若奥陛下而战。他们这些人的战斗力,自然不是一贯养尊处优的卡斯蒂利亚人所能比拟的,具体其实可以参照后世苏联解体后一帮俄罗斯联邦的新兵,被以苏联红军老兵为基干的车臣武装暴打的事例。这样一来,西班牙陆军连战连败也就不奇怪了,更何况葡萄牙人也得到了法兰西的部分援助。
现在,这些军队就是葡萄牙王国的定海神针。有他们在,西班牙人可以对付,东岸人一样可以对付!想到这里,年轻的麦略尔公爵对刚刚派去收复塞辛布拉(同时也准备加强锡土巴尔一带的防御)的军队的信心,陡然上升了一个层级。
只是,如今陆上的威胁不难解决,海上的困局确是麻烦无比啊!想到这里,麦略尔公爵抬头看向了停泊在特茹河口湾内的商船,大概只有三百多艘,其中多数还是吨位不大的渔船和小型商船;稍大些的商船就少了,大概也就几十艘的样子;至于说专业军舰,上帝垂怜,已经真的没有多少了,而且就算有也不敢出海作战,他们是真的已被东岸异教徒在海上打怕了,要是出去再被击沉个十艘八艘,葡萄牙王国海军可以就此除名了。
还是等在英国造船厂内订购的船只返回后再说吧!
麦略尔公爵不是没有想过与东岸人进行和谈——毕竟长期的战争对葡萄牙王国的伤害也是无比巨大的——事实上他之前就已派人前往******,请求与东岸关系密切的多利亚家族出面进行斡旋,调停东、葡两国间的战争。而前几天多利亚家族的人也上门表示,东岸方愿意就结束战争与葡萄牙王国进行谈判,地点就定在西西里岛的巴勒莫港,只不过他隐晦地透露出东岸人的要求可能比较高,这令麦略尔公爵产生了一定的犹豫,甚至在怀疑贵族们建议国王与东岸人和谈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只是再怎么有阴谋,和谈也是大势所趋啊,国王、王后和自己,都没有太多选择的余地,巴西已经丢失了大片领土、莫桑比克岛和安哥拉也已经陷落,不知道印度和远东怎么样了,印度多半无虞,远东澳门却有些陷落的危险吧?还有就是孤悬海外的佛得角,地偏民贫,防防海盗还可以,但对上全副武装的东岸舰队?麦略尔公爵摇了摇头,他也认为保住的可能性不大。
处在这样一种境况,葡萄牙王国只要不想彻底断绝海外贸易,那么就必须尽快结束战争。无论是公爵本人还是贵族、大商人们,都无法想象海外贸易彻底断绝的可怕场景,那样里斯本大概会逐渐陷于贫穷之中,葡萄牙王国将逐渐转型为一个彻彻底底的农业国家,以后大概就只能向英格兰出口葡萄酒、水果、羊毛、咸鱼为生了,那样太可怕了——不过,即便是要和谈,阿方索陛下也是需要脸面的,不可能任由东岸人牵着鼻子走,他们也是有底线的。关于这一点,麦略尔公爵昨天已经向阿莱桑德罗父子解释过了,并得到了他们的理解,目前其儿子保罗已经带着信件前往了海牙,打算探听下东岸外交特使郑勇的想法。
但麦略尔公爵内心也有种预感,即保罗·多利亚前往海牙的行动多半不会有什么结果,东岸人与葡萄牙之间的分歧可能相当大,这需要长期艰苦的谈判以及互相妥协才可能最终达成协议。不过,能让东岸人坐到谈判桌前来就可以了,很多事情都可以慢慢谈。现在东岸舰队不断炮轰本国沿海领土,其也无外乎是想以此举增加葡萄牙王国上下的压力罢了,但葡萄牙王国有自己的精神,她的人民热爱自己的祖国,他们意志坚定、众志成城,即便最后不得不让步,但也绝不能是毫无底线的,更何况他们还可以指望友好的英格兰人的支援,这对东岸人也是个不小的压力吧。
……
麦略尔公爵其实有一点是没说错,东岸人不断地炮击葡萄牙沿海确实是为了给他们施加压力。1662年1月下旬在葡萄牙南部海岸塞辛布拉、锡土巴尔等地的连续炮击、登陆作战,摧毁了葡萄牙人多座沿海村镇,虏获了大量民众,更是沉重打击了葡萄牙军民的士气,让他们清醒地意识到:即便你们的精神属性再强,抗击侵略者的意志再坚定,但在敌人大舰巨炮的打击下,什么都是渣,还不如趁早跪地投降,那样可能结果还好点。
1月30日,就在葡萄牙人的注意力都被锡土巴尔湾附近发生的炮击事件所吸引的时候,以机帆船为主的东岸战舰编队赫然抵达了卡沃埃鲁角近海,然后对这一片相对还算密集、繁荣的渔港、渔村进行了大规模的炮击,炮击行动整整持续了一天一夜,最后直到弹药储备已经低于一定的基数后才宣告停止。
期间,东岸人组织了一次登陆行动,一开始还算顺利,虏获了超过两万比索的金银、大量食品、牲畜及三百多名葡萄牙居民,不过后来有一支七八十人规模的摩尔达维亚战俘因抢劫地过于深入,而被火速赶来的葡萄牙贵族军队包围歼灭,算是东岸人最近几次登陆战以来的第一次损失。
不过,些许战俘奴隶的损失自然不会令尝到甜头的东岸人收手。2月5日,两艘弹药补给船从加的斯港紧急驶来,得到补充的东岸战舰悄然开到了蒙德古河口附近,在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敌人的炮台、要塞等设施后,挑选一些薄弱的渔港、渔村进行了炮击与突袭。
此战,东岸人攻克了两座渔港,缴获大量面粉、橄榄油、葡萄酒、咸鱼、腌肉和牲畜,虏获了超过四百名葡萄牙居民,而自身的损失只不过寥寥四十几人罢了,死的还多是黑八旗士兵。此战结束后,当地的一个葡萄牙军事贵族派人打着白旗前来交涉,然后以超过三万比索的价格赎回了全部葡萄牙被掳民众及部分食品。
2月9日,东岸人在波尔图与维亚纳堡之间进行了一次炮击、登陆行动。这次的战斗比较不顺利,登陆的部队遭到敌人的强力反击,多达二百名战俘、黑八旗官兵被包围歼灭,就连登陆的海军官兵都有二十余人死伤,损害可谓惨重,而收获却一毛钱都没有,仅仅是用炮火夷平了葡萄牙人的两座城镇而已。
王铁锤中校在检点了一下手头的兵马(能用于登陆的黑八旗、摩尔达维亚战俘损失已近半),同时又看了看缴获的大量战利品,因此果断停止了登陆作战的尝试,不过炮击葡萄牙沿海的行动却仍在继续。
就这样,连续不断的炮击一直持续到了2月18日,前往北海、波罗的海贸易的船队返回时为止。在此期间,东岸人炮击了不下十座葡萄牙沿海村镇,保守估计造成了敌人上千人的伤亡,经济损失自然更是无法计数了,而期间东岸人的损失却仅仅只是一艘风帆护卫炮舰——该舰在夜间抵近射击时不幸搁浅,天明后海水退潮,船只更是搁浅得结结实实。在营救无果后,王铁锤只能无奈下令弃舰,并在搬空物资后一把火将其烧了,以免被葡萄牙人获取。
连续不断的炮击、登陆行动给葡萄牙王国造成了巨大的伤害,对其军民的精神也造成了巨大的打击,更别提东岸战舰在葡萄牙近海肆无忌惮的活动,更是严重干扰了这个国家的对外贸易,因此,相信在此番打击之后,葡萄牙人在巴勒莫谈判(郑勇特使已从联合省南下前往西西里)时的态度应该会有所软化吧,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是该抛掉了。
1662年2月22日,在汇合了所有舰船后,王铁锤中校下令全舰队返航。他们将经加那利群岛、佛得角南下,然后横渡大西洋抵达巴西东北角近海,最后再沿着海岸线缓缓南下(洋流流速太弱)返回本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