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长,这是今年上半年从国内运来的工业风车,标配60马力,一共4座,可同时切割24块船板,效率极高。”陪伴梁向俭走到码头边的黑水造船厂之后,一干本县官员们终于是露出了些许轻松的表情,因为这座造船厂堪称是本县最大的工业设施了,拥有第一位的投资、数量最多的工人以及最好的机器设备——这不,黑水开拓队刚刚用大量茶叶、生丝从本土换回了不少工业机器。
诚然,这些机器都是本土淘汰的二手货,属于本土工业化早期时使用的过渡设备,无论是技术还是设计理念方面都算不得多先进,甚至其中很多机器压根就不是造船行业使用的,但黑水造船厂依旧毫不犹豫地买来了。毕竟,在执委会压制黑水地区工业基础的大环境下,若不是本土很多工厂开始逐步更新机器设备,黑水地区哪来这个机会捡便宜?
而且,黑水开拓队为了获得这些普遍只有五六成新的落后设备也花费了巨大的代价。首先,即便是出售这些本将回炉重炼的机器设备,东岸本土各企业单位也是要价不菲的,而且还不收黑水地区富余的金银——因为他们认为这些金银到了东岸本土会拉高国内通货膨胀,扰乱正常经济秩序——只收生丝、茶叶、瓷器、药材等能够降低本土通货膨胀程度(可以藉此回收民众手头的货币)的商品,由此可见获取这些报废设备的难度之高了。
“像工业风车这样的一手设备也能获取到,只能说邵队长、魏副司令二人还有几分薄面,还算支持黑水地区的发展。只是这里面很多零件城里的制铁工坊无法自产吧?我看精度要求还是不低的,而且本地也无法炼钢,甚至连优质铁都无法生产,这总是个问题啊。”梁向俭看着已经安装到位的工业风车及外部墙体(砖石砌造),随口问道。
强森等本县官员闻言一阵尴尬。确实,黑水县的制铁工坊一直都是以本土运来的钢铁为原材料进行二次生产,他们别说炼钢了,铁水的质量都很一般(当然这个质量已经超过此时东亚其他国家的水平了),正儿八经的机床也没几台,能加工零部件的高精度机床更是一台没有。魏博秋之前甚至还询问过北方兵工厂,能否将淘汰的机床——哪怕是脚踏机床——出售给黑水开拓队,结果人家宁愿回炉炼铁也不愿让那些设备流到这里来,令魏博秋恼火无比。
“梁县长,这个是实情。城里的制铁工坊现阶段只能加工一些粗笨的零部件,外加简单修理农具、兵器、铠甲什么的,他们甚至连钻枪管的镗床都没有,实在寒碜得很。而且人才也很匮乏,不瞒您说,制铁工坊里的很多人要么是‘无师自通’的土专家,要么是水平也就那样的本土学徒工出身的工人,他们的技能一般般,掌握的知识也有很多谬误,眼界更是不能和本土的人才相比,就这种条件,发展工业,一个字,难!”强森实话实话道。
“慢慢来吧。”梁向俭对本土限制殖民地工业发展的态度一清二楚,因此只能如此说道:“大不了我卖点老脸,从本土隔三差五地淘换一些二手设备回来。今天淘换几个杂型号的蒸汽机,明天搞几个破锻锤回来,后天再倒腾一套小型二手冲压设备,慢慢攒,家底总会丰富起来的。虽然这些设备我们甚至连大修都做不到,但这种代表着工业文明的东西出现在远东、出现在黑水,已经是历史性的突破了。所以我们不要急,要慢慢来,第一步就是培养人才和工人,同时更进一步丰富本地的人口,这才是关键。”
看完了造船厂后,梁向俭和众人回城吃了顿午饭——午饭还算比较丰盛,黑麦、土豆等本地农作物为主食,佐以南边大泊县进口来的海菜、螃蟹、咸鱼,庙街县买来的牛羊肉,就着南非产的河中大曲,大伙儿围坐在食堂的大火盆周围,热热闹闹吃了一顿。
吃完饭后,新官上任的梁向俭又不辞辛苦,带着一群人向东视察煤矿去了。
煤矿的生产依然是以苦役犯为主,辅以少量朝鲜和阿依努矿工,技术落后、设备老化,人才更是匮乏,因此日产煤只有百吨左右——这产量甚至还不如两年前,让梁向俭诧异不已。不过本地官员很快就给出了答案,那就是相当一部分煤矿工人被发配到了南边的定居点杜厄乡去了,因为那里同样发现了大型露天煤矿,煤炭质地甚至比黑水煤矿的还要好很多。
“杜厄煤矿的煤质地相当好。”强森向梁向俭解释道,“黑水煤矿的煤质地已经相当不错了,至少比澳洲的煤要强不止一个档次,但其中依然还有相当多的杂质、矸石什么的。不过杜厄乡的煤就不一样了,它们的质地相当优良!而且,县长您去那边看看就知道了,杜厄乡的煤田离海很近,就在那边黑黢黢的山谷里,很多煤层甚至暴露在外面。要不是有个赫哲人无意中说起那边的事,恐怕我们还不知道呢。”
“哦?那里的煤炭质地这么好?那么交通条件呢?我听你说那个煤田离海很近。”梁向俭突然感起了兴趣,于是问道。
“是离海很近没错,但遗憾的是那里不是个好港口。”说到这里,强森也叹了口气,颇为遗憾地说道:“那里的海岸基本都是笔直陡峭的高地,而且以石头、砂砾居多,上面寸草不生,土地极为贫瘠。沿海只有一小块地方地势较低,可以建港口,可遗憾的是那里是一片浅滩,水很浅,大船根本没法进去,只能通航吃水浅的小船或驳船。当然了,即便是小船和驳船,也得趁着海水涨潮的好时机才能开进去,不然一样要搁浅。而且如果你在那耽搁过久,错过了海水退潮的时间,那么你就不得不继续待在那里一整天,等待下一次涨潮,非常之不方便。”
“另外那里的土地也很贫瘠,即便是森林覆盖下的土地,也是以劣质黑土居多,真是糟透了。这样的土地,甚至就连牧草的长势都不怎么样,我们目前在那设立了一个草场,但出产的劣质牧草根本无法养活那些矿上要用到的牲畜。天尊在上,那里的荒凉与贫瘠你一眼就能看得出来,上次我带队送一百名苦役犯去那里挖煤,那帮家伙甚至一看到那陡峭荒凉的海岸线就直掉眼泪。”另一名官员也在旁边插嘴道,很显然大家都对杜厄乡那个鬼地方没什么好感。
“杜厄乡太穷了。”众人一边陪着梁向俭朝煤矿走去,一边异口同声地说道:“您看县城这边还有人种黑麦呢,但那里根本长不起来,当地为数不多的居民只能种植土豆这种耐贫瘠的作物,另外平时去矿上打打工,勉强维持生活罢了。不过那里的煤炭质地确实是真的好,现在海军和移民船也挑了,非得用杜厄煤矿出的煤,黑水煤已经不被他们放在眼里了。因此这次我们又往那送了一百名苦役犯,以增加矿上的产量,这其中有将近一半是本土流放过来的英格兰、荷兰、葡萄牙等国的间谍,我们一定会好生‘照顾’他们的……”
前往煤矿的道路有些泥泞,路一侧有三三两两的民居,其中有些是砖石结构的,有些则是木结构的。房前堆着垛好的草堆、柴禾堆,其中草堆是为牲畜过冬准备的,柴禾则是居民们的燃料。草堆旁边是带着篱笆的菜园子,里面种着白菜、胡萝卜等蔬菜,此时差不多已经到了收获的时候了,这些菜对于本地居民们渡过漫长的冬季来说较为重要。
其实在此时的黑水县,县城里的民居和城外民居一般来说别无二致,都是带着菜园子、树林子的居所,整个县城说起来其实就是一个大号的农村,只不过以前被莫大帅下令用城墙人为围起来了而已。
这样的城市在本土不值一提,甚至可以说是不合格的,可在荒僻落后的黑水地区,这座城市已经是吊炸天般的存在了,甚至被人戏称为黑水地区的“扬州”、“苏州”、“巴黎”,让初来乍到的梁向俭很是无语。
黑水煤矿依然是以苦役犯为主要劳动力,他们的工作热情也就那样。梁向俭随意进去了一间20人合住的囚室,结果立刻被里面的味道给熏了出来:尿液的氨水味、人的汗酸味、挂在屋檐下的咸鱼的腥味,以及四处乱窜的臭虫,都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改善下苦役犯们的生活条件和卫生状况,再施行一些奖惩措施提高他们的劳动积极性。”脸色仍然很苍白的梁向俭站在空空荡荡的囚室外面,朝跟在他身后的官员们说道:“苦役犯们麻木、了无生气,就和行尸走肉一般,这如何能提高劳动效率?”
看着一帮或者唯唯诺诺、或者不以为然的官员们,梁向俭叹了口气,道:“算了,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黑水县的发展,任重道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