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0日,第一舰队在一片阴雨中离开了马萨诸塞附近洋面。
陆铭披着油布雨衣行走在“八月十日”号宽厚的甲板上,海面上有些风浪,船只颠簸地厉害,但是陆铭却如履平地般地在甲板上巡视着。在船上待了好几年,如今他也算是老水手了。
“英国佬真是太穷了,在这里待了一个星期,只抢到了一艘运输皮毛的渔船。”已经担任“八月十日”号战列舰航海长的德梅尔海军少尉嘟囔着说道。来自荷兰的他分外瞧不起这帮苦哈哈的英国佬,要不是陆铭拒绝,他都准备带人上去将那些英国佬的破村庄一锅端了。
“你就看到了他们贫穷的一面吗?”陆铭转过身来,看了看身后的航海长。此时雨水有些大了起来,德梅尔额前的头发被完全打湿了,湿漉漉地贴在额前。
“1620年,‘五月花’号装载着莱登弥撒团与部分‘陌路人’①来到马萨诸塞的普利茅斯垦殖,第一年冬天就死去了一半人,后来还是在印第安人的帮助下才学会了种植和捕猎,勉强扎根了下来。”陆铭缓缓说道,“这才十来年时间,如今英国人的势力已经遍布马萨诸塞各处。马萨诸塞湾公司的移民船只更是源源不断地从本土运来大量移民,如今,他们更是有了自治政府。再任他们这样发展下去,也许今后会成为我们国家强大的竞争对手啊。”陆铭拍了拍德梅尔的肩膀,担忧地说道,“好了,我的航海长,现在回到你的岗位,去检查下我们的航线。”
“是的,船长。”德梅尔敬了个礼,在转身离去之前忍不住问道:“这个殖民地真的会成为我们国家的强大敌人吗?”
“也许吧。”陆铭不置可否地回答道。
“那就灭了她!以后我们每年都来割一次羊毛,看她怎么发展!”德梅尔海军少尉用力握了握拳,说道。
雨越下越大,“八月十日”号战舰上的排水孔已经全部打开。五艘战舰在汹涌的海水中劈波斩浪,朝下一个目的地前进。在马萨诸塞浪费了几天时间后,第一舰队已经决定南下切萨皮克湾了,只有富庶的弗吉尼亚,才能够为第一舰队提供足够的财富。
就在第一舰队于风雨中艰难前行的时候,威廉.克利福德指挥下的英国船队正公然停泊在西班牙王国佛罗里达殖民地首府圣奥古斯丁的港口内。
自从两年前遭遇大规模海盗攻城以来,西班牙人痛定思痛,花费数万比索将马坦萨斯河口的炮台及河港内的城堡都修缮、扩建了一番。如今,河口处的炮台也都已经要塞化,火炮数量也增添到了16门,并部署了部分陆军士兵防守。河港内的城堡城墙也扩建、加高了一番,不但城头的炮位增加了一倍,就连河道内许多地方也设置了木桩与锁链,防止被敌对方的船只靠近突袭。
当然,新增了这么多东西,没有人是不行的。为此,驻扎于此的西班牙王国佛罗里达将军连番请示上级增调人手。于是,去年与今年,新西班牙总督给圣奥古斯丁增派了好几批移民。其中,有从墨西哥运来的部分印第安人,也有从本土移民而来的西班牙人与意大利人,更有从奥地利监狱里提来的不少中欧人。
有了这些新移民后,圣奥古斯丁的人口数量一举突破了三千,成为了新西班牙地区屈指可数的大城市。新来的中欧、南欧移民在佛罗里达将军的组织下开垦了许多荒地,他们在荒地上种植玉米、甘蔗和烟叶,经过两年时间的发展,使得圣奥古斯丁这座东佛罗里达的首善之地再度恢复了几分昔日的繁荣景象。
而这,也正是这些英国人的船队前来贸易的原因。不过在今年,他们遇到了些许不一样的情况——往年一成不变的老市场在今年似乎产生了某种变化。
简单地说来,就是这些西班牙人看起来对他们拿来交易的布匹不怎么感冒,他们似乎只愿意在那些呢绒里挑挑拣拣,而且还直嚷嚷着价格太贵,让英国人稍稍降下价格。
威廉.克利福德和他的副手尼克对望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不妙。
克利福德来自东印度公司,一直以来就是以转口销售印度棉布而赚取利润。在英国国内对印度棉布征收高额关税后,他就一直以尼德兰、北法兰西等地区为市场,其中又以尼德兰市场最为重要。富庶的低地地区为克利福德提供了大量的利润,使得他一举成为了东印度公司内不可小视的商人。
不过,由于近年来尼德兰本地棉纺织业的投资额逐年增大,市场竞争也越发激烈了起来。尼德兰人纺织的棉布质量越来越好,价格也惊人的便宜,不少印度棉布的市场惨遭蚕食。为了摆脱这种日渐不利的局面,威廉.克利福德花费不菲的代价走通了一些西班牙王国的老关系,获得了在新大陆某些西班牙港口进行贸易的特许权利。
新大陆一两百万人口的大市场是不容小觑的,而且这些人的购买力一般来说都很强,在最初的几年间,威廉.克利福德和他的一些合作伙伴们通过这种变相的市场垄断行为很是赚了不少钱,直到两年前在科洛尼亚的那次黑色遭遇为止。自那以后,他们就再也没去过拉普拉塔,甚至于葡萄牙人控制下的巴西地区都没有去过,基本上是放弃了那边的市场,开始全力经营加勒比周边地区,算是与那帮东岸人相安无事。
但是今天,情况似乎有些不对了。
“威廉,我们是老朋友了,你不能这么坑我。”一名西班牙中年商人微微带着些怒容看着威廉.克利福德,说道:“你看看你这些印度棉布,轻薄透气是够了,但是坚韧度完全不够!我要是穿这种棉布做的衣服,我肯定干不了一个月的活衣服就会磨破。而且,你的价格居然还卖4比索一匹!上帝,比印度布质量还要好的东岸布才售价2.5比索一匹,我要是买了你的布,我敢肯定我一匹也卖不出去。好了,威廉,看在老朋友的面子上,你手头的花布和染色布我都要了,但是价格你得降一降。目前的价格实在太高了,今年东岸布冲击市场冲击得很厉害,即使是高档布市场也不得不降价求销量。”
“什么?你刚才是在说东岸人?”威廉.克利福德皱了皱眉头,用征询的口气问道。
“是的。”西班牙商人默然点了点头,说道:“圣奥古斯丁的一些商人联合起来租船去东岸,购买了大批东岸白棉布回到圣奥古斯丁。我让人买回来一匹看过,质量确实相当不错,不但轻薄、透气,而且较为坚韧,质量也很稳定。说实话,印度白棉布在这点上毫无竞争力,更何况你们还给这些棉布制定了一个不合适的价格。如今也许只有在东岸人尚没有涉足的染色布及花布上面,才能够赚一点钱。”
“又是东岸人么……”威廉.克利福德有些恼火、同时也有些恐惧地想着,“吞吃了拉普拉塔的市场还不够,如今终于把触手也伸到加勒比地区的市场了。”
面对中年西班牙商人的抱怨,克利福德无言以对。东岸人每匹白棉布2.5比索(2元)的价格他无力跟进,因为这也基本是他的成本线了。看来,只能想办法将这些印度白棉布运到几内亚甚至摩尔人的地盘去出售了。
很快,谢尔登、汉普顿、希尔等人也垂头丧气地走了过来。他们的呢绒倒是销售出去了不少,只不过价格却远不是他们想象中的高价。那些西班牙人甚至扬言,如果英国人再坚持这种毫无理由的高价,他们就将转而向东岸人购买呢绒。这一招彻底击溃了这帮英国商人冒险家公司的股东们,他们在进行了一轮简短的磋商后,不得不痛苦地进行大降价,几乎将利润压倒了最薄。
在英国商人们的哀叹声中,只出售了少量染色布的威廉.克利福德将头转向了远方。
“也许,是该采取些措施限制东岸人肆无忌惮的发展了。”他暗暗想着,“东印度公司的官僚们也该清醒起来,是时候做点什么了。”
5月13日,在圣奥古斯丁徘徊了两三天的英国商船队升起风帆,黯然离开了这座曾经给他们带来无数财富的城市,向北朝弗吉尼亚的詹姆斯敦而去。
手中部分货物的滞销以及廉价出售了大量呢绒使得这些英国商人们都有些垂头丧气,因为这意味着他们没有能够回笼足够的资金用于收购弗吉尼亚地区的烟草。收购不到足够的烟草,那么也就意味着他们会损失大笔的收入。要知道,弗吉尼亚的烟草在此时的英国乃至欧洲大陆可一直都是供不应求的。
①莱登弥撒团:这是一批遭受英国国教迫害的新教派布朗主义者,后来他们移居荷兰莱登,组成莱登弥撒团。在荷兰居住了12年后,他们决定移居新大陆,理由是“孩子们正被荷兰青少年的放荡作风及乖张秉性所腐蚀”。这些人与另一帮去新大陆“经济投机”的移民(被称做陌路人)一起登上了“五月花”号,是北美新英格兰地区最早的一批清教徒移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