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七麟回到驿所,起啃石头。
啃的自然是硬化的石髓。
看起来挺可怜的。
冰天雪地之中。
一只猫和一只狗头并头在一起你一口我一口的啃一块石头。
八喵对九六的爱是真挚而深沉的,它并不会大口的啃石头,只会轻轻啃一口。
九六还是太小,张开狗嘴啃的咔嚓咔嚓响。
王七麟走过去撸了撸它们的小脑瓜,对徐大说道:“解决了上原府的动荡问题,咱得再去山里桃林走一趟,问山鬼瑰儿弄点石髓。”
徐大说道:“可是七爷,那山鬼不给怎么办?”
“买,或者以物易物。”
“她不愿意呢?”
王七麟沉默了一会,友善的说道:“上次她骂我来着,这叫侮辱朝廷命官,她要是不肯交出石髓,那我就要追究她的责任了!”
到时候只要抓住山鬼就行了,交不交出石髓由不得她。
夜幕降临,驿所被封闭起来,王七麟安排一行人吃饭。
吃完饭他开始沙场点兵。
“我,徐大人,谢道长,我们三人是前锋和主攻,麻大人你与我们在一起,到时候咱率先进入山枣乡。”
“剩下的人分成四个队伍。”
“第一队马明大人来统帅,沉一、舒杰、花青衣大人,你们各带两名力士跟随马大人。”
“第二队沈三大人来统帅,辰微月、徐小大你们随行,要听沈大人的安排,”
“第三队巫巫你来统帅,武大三、李塔、陈大路、于梦中、吕伯材,你们跟随。”
“第四队周老棍子你来统帅,驿所剩下的大印小印都由你调遣。”
一行人纷纷起身:“喏!”
“还有什么问题吗?”王七麟最后问。
八喵拖着九六走出来站起身,举起小胖爪。
王七麟说道:“你们两个肯定跟我走,上次去粮仓没带你们是特殊情况!”
八喵点点头,又拖着九六回去了。
九六一头雾水的出列,一头雾水的入列。
王七麟挥挥手道:“出发,正好趁着夜色进入山枣乡。”
沉一纳闷的说道:“如果想趁着夜色进山枣乡,咱不得下午出发吗?这会出发的话,要想在日出之前赶到山枣乡,咱得跑多快?”
王七麟横了他一眼,道:“就你聪明,我考虑不到这点吗?”
“你考虑到了吗?”
说实话王七麟还真考虑岔了,而且今天去山枣乡也是临时起意,又去找太霸汇报又是去买九草大补丹耽误了不少时间。
但为上者威,他得保持自己的威严。
还好他脑子转得快,很快找到理由:“什么叫我考虑到了吗?我能考虑不到?”
“之所以要趁着夜色出城,还要迷惑城里监视的人!你以为前朝余孽只有一个人吗?”
说到这里他冷笑一声,把自己都说服了:“他们一定安排了人在监视咱们驿所,若是白天出城,岂不是明摆着告诉他们咱要去搞事?”
徐大积极的捧哏:“七爷真是深思熟虑。”
沉一讪笑着后退,他说道:“喷僧是傻子,智慧不大够,七爷你多担待。”
王七麟拍拍他的肩膀。
以兹鼓励。
上原府有精锐骑兵,配有好马,一行人上马出发,踏着夜色出城。
城门缓缓关闭。
封城了。
马桥县在上原府以南七十里处,官路四通八达,前些日子雪灾带来的影响已经消散,所以骏马能轻松的跑起来。
夜行七十里不是容易事,他们刚入夜出发,一直到月牙西斜才进入山枣乡范围。
这速度已经很快了。
深夜的山枣乡已经陷入沉眠,阡陌纵横的街道两畔,一座座房屋井然有序、紧密依偎。
一片黑暗。
王七麟凝视着这座沉睡的乡村,沉声下令:“一二三四,东南西北,一个队伍一个方向,把这村子给我围起来!”
“一旦鸣镝声响起,立马由四面往卢氏老宅进逼,连一只老鼠也不准给我放走!”
“麻大人,你先带我们去驿所找这里的小印,先从他开始查。”
说到这里他猛然想起一件事,赶紧问麻青风道:“这里的小印不会被刑天祭或者前朝余孽给策反了吧?”
麻青风笃定的说道:“绝不可能,这里的小印文奎是我师弟,我师弟还能背叛我不成?”
见他这话说的掷地有声,王七麟顿时忧心忡忡。
墨菲打脸定律出现在他心头。
他们下马小心翼翼的往乡里走去,乡村家家户户养狗,可是一路走去却没有听到犬吠声。
这是麻青风的功劳,他是赶尸匠人,修习有哑狗功,他走在前面摇晃一盏灯笼,有什么东西往四周弥漫,附近院子里的看门狗们纷纷在地上打哆嗦。
山枣乡驿所倒是应景,它有一圈篱笆墙,内外都种上了山枣树。
王七麟看到后忍不住点头,山枣树有刺可以防贼,而到了春天草木复苏养眼,夏天山枣花绽放舒心,秋天有山枣可以吃解馋。
这文奎是个妙人。
一道篱笆墙拦不住他们,王七麟一抬脚便翻身跳了进去。
干脆利索。
徐大伸手想摁着篱笆借力翻过去,结果一手摁在山枣刺上,他的眼睛顿时瞪大了。
卧槽,好伤人!
谢蛤蟆笑着拎起他飞过篱笆。
然后麻青风推门而入,并对他们投以疑惑眼神:有门不走,为何要翻进去?
王七麟服了:“大晚上的这门不关吗?”
麻青风说道:“我师弟本事不错,山枣乡又民风淳朴,近些年一直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再说,关门有什么用?寻常的小偷小摸不敢进驿所,敢闯驿所的凭借一扇门又拦不住他们。”
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王七麟对徐大说道:“记下这点,我准备改革一下咱们听天监驿所的建筑布局,咱驿所得有强大的防御力,不能光靠狗来看门。”
山枣乡驿所照常养着几条狗,但这些狗跟麻青风很熟,这会都在冲他们摇尾巴呢。
主卧亮起一盏绿油油的灯火,一条干瘦的汉子快步走出来说道:“师兄你来了?大蛮子脚力这么好?我以为你明天才能来呢。”
一听这话,王七麟知道山枣乡出事了。
果然,麻青风问道:“什么我来了?我没有接到大蛮子的通知,这两天我一直在上原府。哦,师弟你过来,我为你引荐一下,咱们的铁尉王大人也来了。”
文奎急忙上来行礼,他说道:“卑职见过王大人,实在是太好了,铁尉大人也来了,这样我们山枣乡的诡事可以……”
九六猛的扭头向外看,谢蛤蟆一挥袖子电射而出,直到他整个人消失在夜幕中了才有声音传回来:“什么东西?”
八喵以爪刨地准备往外飞奔,王七麟拦住了它快速问文奎道:“你们乡里发生什么事了?”
文奎说道:“两天前开始发生一件怪事,有一间民宅一夜腐朽,里面的人全变成垂垂老翁老妪而死,就像是老死的!”
“卑职知道要妖邪作祟,于是昨天便号令乡民自发组建民兵队伍,在大街小巷进行巡视。”
“可是没有任何用处,昨夜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现,却又有两座民宅腐朽,里面的人同样变成了老人死掉!”
“于是卑职知道事情不妙,发现此事后便想赶紧派出人手去找我师兄求援。古怪的事情发生了,今天白天时候突然起了大雾!”
“这雾气出现的好不诡异,卑职担心有古怪,便没敢派人出门,直到傍晚雾气消散,才赶紧派出一名力士和一名游星照应着去报案!”
王七麟眉头皱了起来。
一切有些过于巧合。
这乡里的诡事早不出现、晚不出现,恰好在他决定召集手下大印来对付都公子一行的时候出现?
他不相信巧合,这件事背后一定有黑手!
麻青风破案手段粗暴,就喜欢带尸体去驱魔斩鬼,他直接问道:“是什么东西做的这事,有线索吗?”
文奎苦笑道:“没有线索,今年乡里还算风调雨顺,并没有发现什么妖魔鬼怪的踪影。”
王七麟问道:“卢氏老宅,这地方有没有诡异?”
文奎说道:“卢氏老宅荒废已经有数年之久,卑职知道荒宅生游鬼的道理,所以平日里经常会安排人进去闹一闹,长久以来这宅子还算安宁,并没有发现诡异事。”
本来按照王七麟的计划,找到文奎后让他带路去卢氏老宅,然后找到水井就准备开打。
他在水井里杀过轸水蚓,对此颇有心得,此行又是生石灰又是火油带了一大堆。
所以不管井里躲得是太祝令还是谁,都得给他死!
结果这一进入乡里竟然碰上了诡事!
他的计划被打乱了!
王七麟不敢随意冲卢氏老宅下手,因为他不知道腐朽老宅的诡案是谁干的。
按理来说应当与躲在井里的人无关,根据天眼侯的说法,太祝令躲在井里是为了逃避听天监的追杀。
这样他怎么会对当地百姓下手?
不食窝边草的道理连兔子都懂,老奸巨猾的太祝令能不懂?
这样他想到了黄君子查到的消息,难道都公子还安排了人在这乡里躲着?是这人拿乡里百姓练手了?
卢氏老宅在山枣乡最南头,王七麟琢磨了一下,道:“先带本官去发生诡案的宅子看看,尸体呢?存放在驿所还是义庄?”
文奎尴尬的说道:“回禀大人,已经埋了。”
王七麟忍不住心头火起:这事办的太业余了!
文奎闻弦歌知雅意,看表情知心意,他赶忙解释道:“大人,那些尸体实在太诡异了,继续留着对乡里百姓心神冲击太大,有看过这些尸首的百姓惊吓过度,几近呆傻,将它们下葬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事。”
王七麟叹了口气道:“先去出事的宅子看看。”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们去了乡里出事三座宅子中最北边的一座。
站在巷子里看向出事宅子,要不是文奎提前说明,王七麟实在不相信这座宅子前几天还住过人!
他当初扮乞丐时候住过的那破宅子都要比这宅子敞亮一些。
这座宅子本来就是土石院墙的茅草屋,如今院墙倒塌、杂树枯萎、屋顶陷落,怎么看都是一座荒废几十年的宅子。
徐大看了一眼后说道:“七爷,这宅子怪啊,就好像它的精气神都被什么东西给吸走了一样,你看它这破败的样子,像不像传说中被妖女采尽精血而死的人?”
这个比方说到了王七麟的心窝里。
大门勉强关闭,他上手抓住铁门环一拉——不用使劲,铁门环‘嘎吱’一声涩响掉落了!
徐大抓起门板掰扯了一番,还算完好的木头顿时成了一把木渣。
九六上来抽了抽鼻子,歪头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
文奎低声道:“不光是外面,里面也腐朽的厉害,大人您进去看看就知道了,铁锅生锈、刀斧生锈,被褥衣物像是风化了,随便一碰就会碎裂。”
王七麟进入屋子。
窗棱纸仅仅剩下一些边缘碎片,风一吹有呜呜的声音响起。
像是什么在哭。
月光透过门窗和塌陷的屋顶照耀进来,里面倒是不黑。
可是王七麟宁愿没有这些月光。
快到月半了,月亮很大,月华很亮,月光很浓。
照进屋子、照在地面上,颜色是深冷的惨白。
恰好地面有厚厚的灰尘,这样每一脚踩上去,都像是踩在骨灰上。
王七麟问道:“其他两座房子的情况,与这里一样?”
文奎点头道:“不错,一样。”
王七麟问道:“三户人家之间有没有什么关系?”
文奎迷惑的挠挠头说道:“有吧?都在一个乡里住,怎么也会有关系吧?”
王七麟皱眉:“去悄悄把乡里消息灵通的人叫起来,叫到驿所,本官要问他们店事。”
从他进入听天监开始,破解的诡案都是有缘可循的,没有一个鬼是莫名其妙的大开杀戒。
既然山枣乡有三座房子枯萎、三家人死亡,那他们之间一定有关系!
文奎执行力很不错,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有两个老头和两个妇女被带进了驿所里。
双方简单的了解了一下彼此身份,王七麟开门见山:“死掉这三家人,以前有没有接触过诡异的事或者东西?”
四个人战战兢兢的对视一眼,纷纷摇头。
王七麟冲徐大使了个眼色,徐大掏出一把铜铢在他们一人手里放了一颗:“都冷静点,给我家大人提供点有用消息,越有用的得到的奖赏越多,我家大人最是大方,你们今晚财运来了,就看你们谁能抓住他。”
金钱的力量是无穷的。
一个满脸横肉的妇女急忙说道:“王麻子、王老五、老猪蹄他们三个人碰到过怪东西,一具尸骨!”
“这事我记得清楚,大人你奖励我吧,我知道这事,我看过那具尸骨,它老怪了,额头上钉着个大木头钉子!”
另一个妇女也急忙说道:“嫂子你这是乱说了,那个尸骨不光他们仨碰到过,咱乡里许多人都看到过。”
“对,给它埋尸的时候也不止他们三个,老汉我就去挖过土。”有老头说道。
满脸横肉的妇女不屑的说道:“老歪你是去挖土给家里铺猪圈!”
眼看他们要撕逼,王七麟喝道:“都别吵,额头上钉着大木头钉子的尸首?文大人,怎么回事?”
文奎说道:“这都是好些日子前的事了,我想想、我想想,这是哪天来着……”
“就是第一次下雪的时候。”横肉女提醒他道,“那天晚上忽然打雷了,老猪蹄去放猪,然后看到乡外一棵大槐树被雷给劈了,他去好奇一看,焦炭也似的树干里头有一具骨骸!”
“然后文大人指挥咱当天把尸首给埋了,下午就下雪了。”
王七麟看向文奎道:“雷声之后,一棵槐树里出现一具骨骸,你没感觉到异常?随随便便把它埋了?”
这神经怕是比鸡儿都要粗吧?
文奎解释道:“王大人,卑职也猜测过它可能有问题,但卑职仔细看过,它就是一具枯骨,没什么问题。”
“而且卑职也怕自己本事不够没看出问题会闹出什么幺蛾子,于是特意将此事报告给了我师兄啊不,报告给麻大人。”
麻青风说道:“王大人,卑职也上报了,上报给了钱大人!”
“钱大人怎么说?”
“让观察一下,要是有事他就来办,结果一直没事,所以卑职便没有将它放在心里。”
王七麟摸了摸鼻子,他决定将钱笑命名为听天监铁尉之耻。
他猜测这具骨骸有问题,便让文奎带路去看。
不明来路的尸骸自然不会埋在乡里,这具尸骸被埋在乡外河边。
按照文奎的意思,这尸骸可能是鬼物、有邪气,而水是天地间的灵净物,以流水冲刷尸骸,那不管它是有邪气还是冤屈,迟早都能刷洗干净。
河流在村东,王七麟心急,与文奎率先加速往外跑。
结果出村之后一声闷雷般的吼叫:“阿弥陀佛,妖魔哪里走!”
沉一挥舞着他的伏魔杖扯着嗓子扑了上来。
马明沉着一挥手,官袍一下子被解开了,他光着膀子就要转身。
文奎惊呆了。
好大好结实的胸胸,光看规模就知道手感不差。
王七麟无奈的说道:“你们都是瞎子吗?是我!”
沉一及时停手,愕然问道:“七爷?阿弥陀佛,妖魔吃我一杖!”
他又冲文奎挥舞伏魔杖。
王七麟一拳凿出将伏魔杖拍开,他恼怒道:“你有没有脑子?这人与我在一起肯定是咱自己人,你冲他动手做什么?”
沉一坦诚的说道:“喷僧没有脑子,七爷你知道的呀,这是喷僧心中的伤疤,你为什么还要揭开它?”
马明快步走上来说道:“七爷,这位大人奔跑在你身前,高僧误以为你在追他也是情有可原。”
王七麟抱拳道:“高僧,对不住。”
沉一顿时眉开眼笑:“自家兄弟,喷僧只记你的好,还能记你的坏吗?”
王七麟没时间跟他们折腾,赶紧追随文奎去了河边开挖。
尸骸不比其他,埋的还是挺深的,还好沉一有两膀子力气,哼哧哼哧很快挖到了用草席卷起的尸骸。
就是一具白骨。
普普通通的白骨。
文奎看到后却是诧异的叫了一声:“咦?不对,它额头上的那个木头钉子呢?”
白骨骷颅上没有什么钉子,只有一个小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