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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8:各人的算盘(四)

老妇人见聂洵表情不悦,心知自己说错话了,连忙补救。

“老奴还记得——还记得一件事儿——”她急忙道,“二郎君右大腿内侧还有一颗红痣。”

老妇人说完这话,聂洵的表情微变。

他身上的特征,除了伺候的下人和他的妻子,无人知道,更别说大腿内侧那么隐秘的部位。

聂洵有种预感,也许他能从老妇人身上得知困惑多年的谜底。

老妇人哭诉道,“二郎君啊,老奴真的没有欺骗您,字字句句,千真万确——”

聂洵按捺着情绪,“除此之外呢?”

老妇人噎了一下,她还以为自己说错了,战战兢兢地道,“除此之外……您和蓁夫人很像。刚才见到您,老奴还以为瞧见刚刚出嫁的蓁夫人,真是美丽的人呀,可惜了,红颜薄命——”

聂洵不知该露出什么表情。

他知道自己样貌极美,稍稍涂脂抹粉便能艳压群芳,不过他并不喜欢旁人拿他相貌说事儿。

他的样貌不似卫慈那般清绝无双,反而带着几分迫人的艳丽。

因为外貌太过出众艳丽,聂洵小时候没少被聂氏子弟当做女孩儿欺负。

聂洵现在还记得小时候被人围堵墙边,被迫脱裤子证明男儿身的窘态和屈辱。

“你这话当真?”

老妇人道,“自然是当真的,蓁夫人容貌极好,想忘记也难啊。”

“你说她红颜薄命——可是早逝了?”

聂洵不太敢问具体消息,总觉得心慌意乱,只敢问一些旁枝末节的小消息。

老妇人脑袋摇得像是拨浪鼓,她说,“蓁夫人现在活得好好的呢。”

聂洵听到这话,心情差了几分。

生父生母家庭境况不差,为何要遗弃他?

聂洵深呼吸,“你把你知道的事情全部说出来。”

老妇人连连点头,但开口之前却犹豫了。

“二郎君,若是老奴说了,可否赏老奴些许钱粮?老奴家中老小生活困顿——”

如果不是因为太穷,老妇人也不会跑来聂洵这里碰运气,她不确定聂洵是不是当年的男婴。

毕竟——毕竟,当年是她亲手将那个男婴埋入地里的,谁知还活着!

当她说出大腿那颗红痣的时候,对方表情大变,看样子应该是同一个人。

聂洵眉头深拧,挥手示意仆从给老妇人送上一盘银子,足有二十锭!

老妇人双手哆嗦地抚摸银子,心里乐开了花,说话也不吝啬了。

“二郎君,您想知道什么,老奴能说的一定会说。”

老妇人忍着激动,脸上的褶子因为笑容而挤在一块儿。

聂洵问,“我父母是谁?他们当年为何要遗弃我?”

老妇人愣了一下,叹息着道,“二郎君,您并非被遗弃的呀。”

聂洵一怔。

不是被遗弃的?

老妇人絮絮唠叨,“老奴是蓁夫人的陪嫁丫鬟,后来嫁了府中小厮。蓁夫人生下大郎君也没能挽回老爷的心,反而被老爷宠爱的贵妾处处压了一头。后来,蓁夫人与贵妾同时有孕。即使这样,老爷依旧没多看蓁夫人一眼。蓁夫人拼着难产的风险,生了一日一夜才将您生下,那个贵妾也生了个儿子。老爷宠妾灭妻,不忍贵妾的儿子被当做庶子,干脆将您俩调换了。”

聂洵宛若听了一部天书。

他气笑了,“哪家家教如此清奇,混淆嫡庶,以庶子冒充嫡子?”

聂洵听到真相,他开始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听错了,怎么会有如此荒谬的事情?

老妇人见聂洵动怒了,她急忙道,“此事千真万确啊,不过——不过据传闻,似乎是蓁夫人不安于室,暗中与下人私通生了您。外人这么传,老奴却敢毒咒,蓁夫人清清白白的,从未做过任何对不起老爷的事情。一定是老爷的贵妾胡乱编造,污蔑蓁夫人的清白——”

聂洵很快就冷静下来,表情没什么波澜。

“我有一个疑问——”

老妇人不知危险降临,反而挂着谄媚的笑,“二郎君您尽管问。”

聂洵道,“你应该是贵妾身边的人吧?”

老妇人吓得面如土色,双腿都在抖,“这、这——”

聂洵表情冷漠地道,“混淆嫡庶这么大的事情,知道的人应该很少。你不仅知道这事儿,甚至还以我的乳母自称,可见你当年应该是照顾过我的,所以才能知道我腿上有红痣。那么,我还有一个问题,当年我又是怎么离开府邸,被人辗转贩卖的?”

老妇人错愕地睁大了眸子,吓得连连膝行后退,甚至连那一盘银子都不敢多看一眼。

“老、老奴——二郎君,老奴——”

聂洵从席上起身,抬手拔出腰间佩剑,剑尖抵着老妇人的喉咙。

“说真话。”

老妇人哭着道,“老奴一字一句都是真的呀——贵妾见您长得太像蓁夫人,生怕您在府中长大会引起蓁夫人的怀疑,所以让老奴将您送出府,甚至、甚至还命令老奴将您埋了——”

听到“埋了”二字,聂洵基本肯定这个老妇人说的是真的。

聂洵循着线索找到东庆,辗转问了不少人。

最初发现聂洵的人是个农妇,她无意间听到地里有哭声,从土里挖出了奄奄一息的聂洵。农妇并没有抚养他,反而将他卖给了人牙子,因为聂洵长得好看,价格比普通男婴贵了一些。

几番辗转,聂洵最后流落中诏,阴差阳错被聂氏旁支的养父母收养为义子。

聂洵沉声问老妇人。

“你说——我的生父生母到底是谁?”

聂洵虽然是来寻亲的,但他对生父生母没有多少感情,他只是想寻求自己的根源罢了。

如果生父生母因为无奈才失去了他,聂洵可以考虑帮帮他们。

如果生父生母是故意遗弃了他,他会让这对男女懊悔!

莫说什么生恩,聂洵可不认这个。

在他看来,生育的本质不过是一句话——男女情欲动而合,合则生子。

母亲尚有十月怀胎之恩,父亲不过是一夕欢愉的发泄。

他们有权利将他生下来,但没权利肆意剥夺他的性命。

老妇人看着面色阴沉的聂洵,心肝忍不住颤了颤,哆哆嗦嗦地道,“二郎君的生父乃是沧州孟氏族长,姓孟,单字为湛。生母乃是琅琊古氏庶出之女,名为古蓁,如今已经改嫁给河间柳氏嫡次子柳佘——这柳佘,听说他现在挺有名的——二郎君——老奴句句属实——”

聂洵:“……”

“你再说一遍,刚才没听清。”

老妇人闭着眼睛,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断断续续地重复了一遍。

聂洵惊得倒退数步,手中拿着的剑也丢地上了。

他——怎么可能是孟湛老匹夫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