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色渐斜,夜幕将临之际,林嘉若被徐窈宁依依不舍地送到了门口。
门外除了他们骑过来的几匹马外,又多了一辆马车。
“刚刚沐浴过,衣衫都干干净净的,就坐马车回去吧,省得又溅上了泥泞!”徐窈宁絮絮劝道。
林嘉若看了看身上,广袖翩飞如轻云出岫,裙摆拂动如月光流泻,这样也实在没法骑马了,只得无奈点头。
正要转身上车,林嘉若突然想起一事,将徐窈宁拉到一旁,悄声问道:“娘,你既然在盯徐家,有没有发现徐家有什么异常?”
徐窈宁一脸茫然:“什么异常?你小舅舅躲家里不出去?”
林嘉若斟酌了一下,轻声道:“你还记得吴家那本苏献字帖吗?我在宣州陆家见到了那本字帖……”
徐窈宁脸色变了变。
“先前小舅舅带明珠表姐回余杭退亲,我怕吴家为难明珠表姐,就把字帖的事告诉了小舅舅,必要时,可以拿来同吴家作交换。”
那本字帖里藏的是吴家暗中效命于萧道成的秘密。
萧道成在位时,江南连受打击,被迫蛰伏,像魏许这样公然替萧道成监视江南的,纵然一时势大,也被其他世家视为叛徒一样的存在。
何况吴家还不如魏家,魏许至少是萧道成真正的心腹,也有实权,而吴家只有吴季一人暗中为魏许寻找玉玺的下落,除了吴季之外的整个吴家,仍旧是不与萧道成为伍的。
从前萧道成还在皇位上的时候,吴家尚且不敢让人知道这些,何况如今?
魏家的魏许虽然倒了,却又出了个有从龙之功的魏七;而吴家就只有孤儿寡母,要是徐窈宁没有和离还能有点寄托,现在——
去年新帝登基后,对徐家尚且有恩赏,对吴家,连提都没提。
当年吴家先求亲林嘉若,转头又求徐明珠的事,新帝还记着呢!
因此,徐诞当初要是拿字帖的事说话,大徐氏是不敢不从的。
“吴家把字帖给陆氏是什么意思?把把柄送到陆氏手上?投诚?陆氏凭什么看中他们?”徐窈宁面色微沉。
林嘉若抿了抿嘴,低声道:“玉玺!”
徐窈宁惊讶地看着她:“可是……不是——”
“姨母未必知道!”林嘉若道,“当年木枕从徐家消失,姨母没有退亲,说不定是认为玉玺还在徐家!”
“娘,你让你的人小心点,别被人发现燕怀在这儿了……”
“还有阿朵的事……”
徐窈宁一一应下之后,林嘉若才转身上了马车,在林致之和众侍卫的簇拥下缓缓离去。
徐窈宁痴痴地目送着,不知为何,心中有些伤感,明明女儿才十三岁,怎么就跟已经出嫁了似的呢?
“我看阿若行事越发稳重了,你也不必事事操心。”燕怀在一旁安慰道。
徐窈宁有些纠结:“怎么就稳重了呢?她都还没嫁人呢……”这个年纪的女孩儿,怎么关心的不是胭脂水粉,而是字帖玉玺呢?
林嘉若此刻心里想的却不是字帖玉玺,她趴在车窗边,同骑马走在马车侧面的林致之说着话。
“……我娘说,徐家只有我早早过世的外祖母长得这样的眼睛,你说,阿朵会不会和我外祖母有什么关系呢?”
林致之笑了笑,道:“阿若,人有相似,你为什么觉得阿朵会跟你有关系呢?”
林嘉若也说不出为什么,拧着眉想了一会儿,叹道:“我看到她的时候,就觉得不太一样,哪有那么巧的事?总想问上一问。”
他微微一笑,温声道:“回头我让人帮你查查。”
林嘉若摇摇头,有些怅然:“没头没脑的,怎么查呢?”
林致之道:“无非是徐家和你外祖母娘家刘氏,徐家这边好查,只是刘家——”他顿了一顿,“我记得好像不是杭州本地人?”
咦?
林嘉若眨了眨眼睛,悄声道:“我不知道呀,你怎么比我还清楚?”
他轻声一笑,倾身向她,也悄声道:“是啊,阿若的事,我都清楚……”
林嘉若抿嘴一笑:“那你知道我在秦淮河上看到谁了吗?”
……
“你去秦淮河了!”徐诞怒吼一声,抬头指着林致之暴跳如雷。
今天一早,林氏兄妹被迎进了城,一番应酬之后,被徐窈宁堵了近两个月的徐诞终于得以私下见到他的主公。
还没来得及诉苦,就被亲外甥女砸了这么个消息。
“你就是这样照顾阿若的!带她去那种地方?你怎么做人哥哥的!”猛地压低声音,“就算不是亲的,阿若也喊了你那么多年大哥,你有没有人性!”
林致之满脸愧疚,对着徐诞深深一拜:“是我的错,有负小舅舅的嘱托!”
徐诞大怒:“谁是你舅舅!”
林嘉若有点头疼。
昨天没有把这件事和娘提起,就是担心这样的场面,没想到小舅舅的反应也这么吓人,万分庆幸昨天没有说。
“不是大哥哥带我去的!”林嘉若苦着脸说,“是我和甘明琮偷偷溜出去玩的……”
徐诞脸色一变,正当林嘉若以为他会转头骂起甘明琮顺带教训自己时,他仍旧回去死盯着林致之:“你怎么做人大哥的?阿若出去淘气你也看不住!”
林致之依旧好声好气地作揖赔礼:“小舅舅说得是——”
“谁是你小舅舅!不要乱攀亲!”徐诞闪身躲开,避之如蛇蝎。
林嘉若在一旁嘟囔道:“不是人家舅舅,你教训人家教训得那么起劲……”
真是女生外向!徐诞恨恨地瞪了她一眼。
林致之摸了摸她的头,温声道:“小舅舅是长辈,教训我是应该的。”
徐诞实在看不下去了,一把将林嘉若拽到身后,仇深似海地瞪着他家主公,道:“你给我交代清楚!”
他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林致之也能回答:“明年年初,萧梁将亲自向大周皇帝陛下求娶秦国公主殿下!”
林嘉若有点反应不过来,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
徐诞也愣了好一会儿:“你倒是不怕死?”
他感激道:“小舅舅不必担心,我自有分寸!”
徐诞:……
谁担心你了?
认识这么多年,才知道他家主公脸皮这么厚!
跟这人说不下去了!徐诞余怒未歇地转向林嘉若,没好气地问:“对了,你在秦淮河上看到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