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日,天色将黑时,塞拉芙的免费试玩宣告结束。
截止此时,校园里几乎每个人都进去体验过了,当他们从塞拉芙走出时,脸上无一例外带着震撼和难以言喻的折服。
以往天黑时,偌大的校园里只剩下随地放闪的情侣和从图书馆晚归,脚步匆匆的学生,但今天的夜晚却如白昼一样喧闹。
学生们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在酒馆和咖啡屋,甚至就在魔法路灯下你来我往激动不已的讨论着塞拉芙中的见闻。
对战斗科的学员而言,他们大都缺乏实战经验,以至于听了无数遍《安魂曲》,以及那句“您与死亡擦肩而过”后,连糯软的女声都有些反感。
不知道作为音源的茶茶小姐是否打了一天喷嚏呢……
而非战斗科的学员,也在地下城里体会到了别样的风景。三个副本中,无论是地貌、气候,亦或是人文景观,都完美还原了它们在洛坎原本的样子,因而也在刷新学员们对珈蓝以外世界的认知。
并且他们已经开始从蛛丝马迹入手,通过考证和研究逐渐将这三者的背景故事挖掘出来。
这大概就是早期的攻略党和考证党了。
毫无疑问,作为“游戏”,塞拉芙提供的内容是相当晦涩、艰难的,说一句硬核都不为过,就如《黄昏纪元》一样,要不是当初它的技术构成了垄断,按照媒体和游戏人的看法,根本无法成为一个现象级游戏。
但凡事总要讲个先入为主,地球上的玩家之所以对“难”的游戏敬而远之,是因为从游戏发明之初就是为了放松神经和轻松娱乐,直到后来他们渐渐厌烦了这种平缓的节奏,这才开始追求复杂和难度。再往后游戏作为商品,为了配合销售,不得不降低门槛来吸引更多购买者,无疑是一个成熟产业在一定系数内的自我调节。
但洛坎众玩家不一样,塞拉芙从一开始就将他们打造成了硬核玩家。
这世上从不缺少抖M,缺少的是发现和制造抖M的契机。就像地球上宫崎英高出现前,哪有那么多人知道自己是抖M一样,这次在洛坎,沐言就扮演了这个角色。
珈蓝的学员中,自然不乏被难度击倒从而一蹶不振的,但他们的抱怨在这种大环境下迅速销声匿迹。
大部分战斗科学员都沉浸在这种不断变强的过程中,生死关头那种血脉上涌的刺激感比高潮还要舒爽,尤其是聆听无数次《安魂曲》后终于手刃魔兽的刹那,就像喷薄而出的快感,让人浑身战栗。
至于他们是否会因为分不清真实与幻境的区别,从而漠视自己的生命……这一点沐言早有预料。
竞技场的击杀仅会计算实战,而非脑内演练,并且扎老师为幻术做了些手脚,使其与现实有种微妙的不同,前者就像梦一样,醒来后会随着时间推移慢慢淡忘,没那么真切,但潜意识里留下来的直觉和肌肉记忆是共通的,因而既能起到预演的效果,也能避免这种混淆。
并且格雷泽老师在设置幻影生物时,只是让它们在真正击杀目标前消失,因而造成实际伤害是在所难免的,甚至还有被幻影生物打残的——这就是为什么要茶茶小姐坐镇中枢监管这一切的原因了:AI无法做到的事会交给她来判断,在关键时刻使用储存的治疗法术为其紧急治疗。
当然,这是要额外收费的。
除了这些,还有一些更加郁闷的学员。
毕竟,比起竞技场里棋差一招死于魔兽之手,在地下城运筹帷幄了半天最终却因为不知道哪儿出了问题而一败涂地的挫败感会更加持久,更加长远,也更加难以消解。
这其中比较有代表性的,就是费洛殿下的兄弟会。
被怨魂花团灭后,几人也没了继续尝试的心情。不得已,在学校的咖啡屋里讨论了一下午。
后来有人查过资料后他们才得知,夜色镇是晨星坎萨地区的一个偏僻小镇,偏僻到什么程度……镇子甚至连座像样的教堂都没有,一定程度上领地被封在夜色镇的骑士等同于发配边疆……
不过得益于晨星出色的爱国教育,即便那种地方的骑士,也对珈蓝帝国抱着严重的仇视和敌意。
了解了这一茬,众人恍然。
费洛也明白过来,一切的根源就是他把事情想得太简单。
即便是佣兵任务,也需要收集和分析情报,根据具体情况再做出判断。而他们只是一群学生,即使有人有过出任务的经验,但在阴影脚步提前规划好一切的条件下,他们并不需要介入过多流程,因而也就与青涩的学员无异。
最起码,他们中就没有人意识到作为天降的佣兵,一行人的服装不能太过统一和出彩……那样就成了全副武装的军队。
“难不成我们还要去佣兵工会找个家伙来领路?”有人忍不住问。
“开什么玩笑,那群粗鲁下流的家伙,一看到女人就跟流着哈喇子的野狗一样,怎么可能会被允许进来?”有人不屑道:“他们甚至比巴里还要不堪。”
“我倒知道个人选,简直再合适不过了。”
戴斯蒙摸着下巴道,他觉得这个位置简直就是为某人量身定做的。
……
……
禁闭室里,塞缪尔不请自来,还一反常态,喋喋不休地向巴里讲述着自己在塞拉芙的经历与见闻。
而巴里少爷,经过三个月的深思熟虑,总算摆脱了当初报纸上那篇文章的困扰,不再见到塞缪尔就发疯似的让他滚。
虽然还是免不了被一些文字影响,从而改变自己的行为,但他也能与之正常交流了。
此时距离他的解禁还有接近一个月时间,所以他也只能从别人嘴里了解塞拉芙和那场宣讲会。
这也就使得,怀着抵触心理、从未亲身体验塞拉芙的巴里少爷觉得别人都是土包子,没见过世面,稍微一点新奇的玩意儿就能把他们收买,因而不免对口若悬河的塞缪尔也多了几分轻视。
哼……你也有今天?
“……总之,那家伙真干了件了不得的事,我开始相信老头子说的了。”塞缪尔总结道,感慨似的叹了口气。
“塞拉芙,真的是一个奇迹。”
“所以你要怎么做?”巴里皱眉问。
不同于塞缪尔,他对沐言的情感只有仇恨。
“听着,巴里。”塞缪尔神色认真道:“我想了很久,关于那家伙究竟想做什么,后来我终于想清楚了——他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来淡化那群贱民对我们的畏惧和尊敬。
“那上面有一份榜单,我已经看到了好几个眼熟的名字,毫无疑问别人也看到了——今天我不止一次从那些贱民嘴里听到,‘这群贵族也不过如此,都没几个上榜的’之类的话语,而且他们的眼神里也少了敬畏,对真正的贵族的尊敬。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吧?”
“你多虑了吧?”巴里不屑地笑了笑,“那只是一个新鲜的玩意儿,等新鲜劲过去了,也就没人在意了,贱民终究是贱民,就算替他们披上狼皮也改变不了猪猡的本质。”
“你太天真了,巴里。那家伙有句话说的没错,那些贱民在厌恨、憎恶我们的同时,本质上怀着羡慕。他们羡慕我们享受着远超出他们的资源。然而现在,塞拉芙的榜单却在用数据告诉他们,纵然我们享受着如此优渥的资源,依旧那么不堪一击,依旧那么脆弱,依旧那么愚蠢!这也就意味着,会让他们渐渐产生自信。”
巴里斜眼瞅了他一眼,本想说点什么,但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一行文字。
——当无话可说时,巴里总是出于习惯下意识的反驳对方,尽管他多数情况下都在抬杠。
还是……算了吧。
于是他耐着性子问:“所以你想做什么?”
“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不彻底碾碎他们的希望呢?”塞缪尔冷笑道:“你手底下那群废物中多少还有些有本事的家伙,是时候让他们发挥点作用了,威逼也好,利诱也罢,让他们占据榜单的显眼位置,我也会想办法让我的人上去。
“另外,我听说费洛殿下带着他那个可笑的兄弟会在地下城里吃了瘪,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这群人平时一个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还有比现在更好的反击机会吗?”
“塞缪尔,你这家伙今天比以往要亢奋许多……你不会是发烧了吧?”
“当然没有。”塞缪尔哼了声,“不过我的脑子和手的确很热……你没有感受过塞拉芙,你不知道它有多神奇……我有种预感,凯恩之角那群蠢材会跪在地上恳求与他恢复合作。甚至,我甚至怀疑这会引起皇室和高塔的注意,毕竟斥候科的几个废物说他们在训练场经历的任务比模拟考核还要严格,敌人的警戒程度不亚于法蓝城任何一处禁地。假如军方和阴影脚步听到了这个消息会作何感想?毫无疑问,他们会重视这个榜单,甚至在上面筛选人才……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什么?”
“你真是愚蠢如猪!这意味着,那家伙给了这群贱民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
塞缪尔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了这句话。
“既然他想向那些贱民传达一个讯息,告诉他们与我们的距离并非看上去那么大,还试图将这群人从绝望中拉出来。那么我,塞缪尔·图雷,就要亲手粉碎这个希望!我要用残酷的现实告诉他们,比绝望更可怕的东西,是希望破灭的冰冷和黑暗!贱种就该待在贱种出生的地方,不要试图染指贵族的东西!”
巴里怔怔望着他,他头一次觉得,和塞缪尔比起来,自己少了一份野心。
……
……
幽月工坊的小屋里,沐言难得清闲下来,正捧着装订成单行本的《霜与火之歌-祸乱之始》样本读得津津有味。
突然,朱迪小姐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背后跟着略显慌忙的德里奇。
“沐言老师。”
“嗯?”
“那个声音!那个声音是茶茶的?她在哪儿?”
沐言合上书,平静地注视着她。
“三个月过去,你确认自己足够冷静,能平和的面对那件事了吗?”
朱迪知道他在说什么,咬了咬嘴唇。
随着巴里脱离禁闭的日子越来越近,她的噩梦也就愈发频繁……她不想骗自己,也不想欺骗茶茶。
见状沐言叹了口气,在真正解决巴里这个难题前,事情不会有太大进展。
“你是个诚实的孩子,她也很善良——我不觉得你们各自做错了什么。总之再等等吧,女孩子嘛,总是敏感的多,要换成德列斯和德里奇,两桶麦酒下去就解决了。是吧?”
德里奇翻了个白眼,他想说自己半桶就够呛。
不过想起那件事,他心里也不是滋味,拳头握紧又松开。
“该安慰她了,小子。”
嗯?
德里奇看了眼沐言,后者冲朱迪努努嘴。
果然,声音是从他那儿传过来的。
于是德里奇会意,他上前轻轻抱住朱迪,抚摸着她的秀发。
“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