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前,有几名京都人来到了神户的一个小村庄里,买下了村里的一间屋子,并且额外给了村长一笔钱,委托村长派人隔三差五的去那屋里打扫一下,然后他们就离开了。
村民们都很好奇,为什么这些京城来的老爷要到这穷乡僻壤来买房,而且买完后一天也没进去住过,他们在村子里逗留的几天也都是住在客店里的。
后来就有几个村里的好事之徒偷偷熘进那间房去查探,结果他们发现那屋里连家具都没几件,有的只是供台和一些盒子。
当然,他们并没有打开盒子去确认里面是什么,因为不用打开他们也明白,盒子里装的都是骨灰。
那个时候,日本的战国时代还没到来,各地方相对比较太平,所以那些有钱有势的人在丧葬这块还都比较讲究:比如将军大名这种级别的,基本都有自己的家庙,他们的家属死后,通常都会按老礼儿先把骨灰在家里供奉个七七四十九天,然后再送去家庙“纳骨”,而那些家庙也是常年都有专人看管和打扫的。
比大名差一点的呢,如武士阶级,地方土豪之流,则会把死者的骨灰送到寺院或神社附近的墓地去安葬;这类墓地被认为是能受到附近神明庇佑的福地,所以能放在那里也不差,寺院和神社的人顺带也会去打扫。
至于最下层的一般老百姓,那自然就是……你爱埋哪儿埋哪儿,反正哪天被人刨了也不奇怪就是了。
然而,还有一个群体,不属于上述任何一种情况。
这个群体包括了做买卖的小老板、能力不俗的手艺人、能力不俗的街头艺人、能力不俗流氓头子等等,用咱现代的概念来说,就是“小资产阶级”。
这些人的共同特点就是:虽然他们的经济状况比底层老百姓强上许多,有些甚至已经超过了下层武士,但他们的社会地位却仍然很低,有很多比他们穷苦得多的百姓反倒看不起他们。
彼时的京都,像这样的小资产阶级人士不算少,而他们在丧葬这块,和一般百姓并无差别——简单说,就算你肯花钱,你也未必有资格和那些武士老爷们当墓邻。
于是,那时就有人想到了这么一种主意:就是到京都周边,找个那种相对偏僻一点的村子,然后在村里买间屋,悄悄把家人的骨灰存供奉在里面。
反正那种小村子里的房价相对京都来说很便宜,这些小资产阶级完全承担得起,再使点钱让村里人给你打点一下,这不比葬在荒山野岭强?
久而久之这样做的人多了呢,京都附近再接这买卖的村子就不够用了,主要有些村子的村民会闹啊,他们觉得村里好些屋子都成“阴宅”了,不吉利啊——凭什么我隔壁的房子用来供奉死人,却是我那卖房的邻居拿钱啊?我天天跟死人当邻居,我却一分没有?
这种闹的情况多了呢,京都周边很多地方就把这类事情禁止了,毕竟这本来也是个灰色的产业,你真闹到官府去也不占什么理。
但市场没了,需求没有消失,那接下来势必会有新的供应模式诞生。
大坂西北、神户东北,奈良东北……这些离京都稍微再远一点的地方,也无非就是再多走个一两天的山路就到了嘛,那里的村子更多,房价更便宜,走一个呗。
就这样,很快就又有村子做起了这买卖,而位于神户的这个小村庄,由于本身就非常贫穷,到后来基本家家户户都发展成了“职业看盒人”,这个村子也被外人起了个名字,叫“灰忆村”。
时光荏冉,几十年过去,日本的战国时代来临了,这一打就是上百年啊。
此时节,全国到处是尸横遍野的战场,连那些大名们都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这时候谁还管你怎么死、怎么埋啊?
位于神户这种交兵之地的灰忆村,自然也跟很多其他的村庄一样变成了荒村一座。
然,在荒废了数十年后,又有这么一群人来到这里;这群人看中了这座阴气极盛的村庄,并决定将其建成一个秘密的据点。
这个据点,就是如今埆形宗的总坛,而当年的那群人,就是埆形宗最初的成员。
晃眼就到了这元和二年的冬季,马上又要到埆形宗一年一度集会的日子了。
咱前文书有说过,古时候,到了寒冬腊月,即便是劳动人民出门的时间也减少了,这点无论大朙还是日本都一样。
埆形宗到了这季节买卖也不好干,所以他们就定下了每年年末全体回总坛集会的规矩;你说他们是汇报工作也好、论绩赏罚也罢,反正就这么回事儿。
由于那时候通讯不发达,哪怕是出于“确认一下这一年里组织有没有人员失踪或伤亡,顺带交换一下情报”这样的目的,一年集会一次也是挺有必要的。
看到这儿估计很多人就明白了,为什么双谐从本州岛西面往东这一路过来已经遇到过三拨埆形宗的人了……说白了就是他们走的这条路线和赶上的时间点,正好跟那些要回总坛开会的埆形宗僧人是一致的。
当然了,以上这些信息,孙亦谐和黄东来都已经从玄亘那里审出来了。
事实上,他们现在不仅是知道埆形宗的来历和每年要集会的事儿,就连埆形宗的组织结构、人员配置、尸偶等独门秘术的设定,乃至那些高层各自的战斗风格、能力强弱……都了解了个大概。
您也别觉得这些事要说多久,其实真讲讲十分钟不到就讲完了,玄亘当时还夹带私货地着重介绍了一下永亘的能力和他所认为的弱点,看起来他是盘算着……有朝一日如果双谐真打上门来,自己能借刀杀人把永亘给干掉。
可惜啊,他并没有想到自己说了那么多还是没能换条命。
解决掉玄亘,并救了阿枝的孙黄二人还有隼人,只是稍微商议了一番,便决定把自己的任务暂且搁置一下,先抽出两三天时间把这埆形宗给灭了再说。
一方面呢,他们都觉得这个组织的人实在是该死。
另一方面,即便他们不去理会埆形宗,埆形宗的这次集会活动也可能也会干扰到他们在神户与人接头的事情。
再者,阿枝在见识了双谐的能耐之后,顿时又对救回儿子这事燃起了希望,所以她在玄亘死后立刻声泪俱下、十分诚恳地请求他们几位“少侠”帮忙去救救小助,众人也实在不忍心拒绝。
如此一来,他们这一行四人便在第二天的傍晚,赶到了这灰忆村的附近。
“这村子阴气好重啊。”
在距离村子还有几百米距离时,黄东来和隼人几乎是同时望着远处念叨了这么一句。
听见这话,孙亦谐的脸顿时就有点隐隐作痛了,他顺手摸了摸面颊上的旧伤,接道:“我说……这村子里除了那帮人贩子和尚以及他们炼化的尸偶,不会还有什么别的妖魔鬼怪吧?”
“这个倒是不一定。”黄东来这时率先回道,“阴气重的地方,并不一定有鬼,要不然全世界那么多地下室地窖啥的,几乎个个都要闹鬼了。”
“不错。”隼人也道,“就算死在此地的冤魂不少,但既然这个埆形宗至今仍盘踞于此,便说明要么这里并没有闹幽灵,要么就是这帮邪僧有某种办法不怕闹。”
“这样啊……”孙亦谐听完这两位“专业人士”的回答,心也算定了一些,“那看来只有咱这几个活人前去闹上一闹了。”
“呵……那确实,要说‘闹’,你们孙家人还是有点东西的。”黄东来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笑着言道。
“你想说什么?”孙亦谐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斜眼一瞟黄东来,歪嘴道,“我先声明……当年我可没闹啊,我只是威胁对方说要闹而已,最后对方把欠那几个选手的钱给发了,我也就算了,什么‘趁领导都在场去拉横幅’都是说说的,我可没干过啊。”
孙哥说的这事儿呢,是他在原本的宇宙时发生的陈年旧事了,这事黄东来自是知道,不过此刻黄东来其实并不是在说这个,只是孙哥有点敏感,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孙哥,我只是想说你们孙家的另一位……那东海龙宫、阴曹地府、凌霄宝殿全都敢闹的事迹,没说你以前的事,你别紧张啊。”黄东来接道。
“毛谁紧张了?”孙亦谐撇了撇嘴,“就算你说的是我以前的事,老子那也是仗义助人,最多就是手段卑鄙了一点,有什么好慌的?”
“是是是……你的为人我还能不清楚吗?”黄东来这话,你要让个路人来听,乍一听是没毛病……
但稍微了解他俩一点的人,比如已经与他们相处了一些时日的隼人,完全理解这是一种阴阳怪气。
“哼……狗逼。”孙亦谐也没再辩解什么,只是冷哼一声,直接骂了一句。
黄东来被这么直球骂了也没还口,反而笑意更甚。
在旁看着这两人互动的阿枝可是看傻了,她不明白,这俩到底是好兄弟呢……还是有什么仇呢?总感觉两人的对话各种莫名其妙、喜怒无常、且那个姓黄的好像还有点抖m倾向?
对了,此处提一嘴,因为阿枝早已知道他们中原人的身份,而且与他们同行时也挑明了,故而孙黄二人也就不在她面前继续用龟田和江户这俩假名字了。
“我说,现在天色将暗未暗,正好是进行侦查的绝佳时机,我们别再浪费时间了,不如就由我这个忍者先进去一探……”阿枝试图把话题引回正轨。
但她这句还没讲完,黄东来就打断道:“行了行了打住,好吧……”他顿了顿,看向阿枝道,“虽然你服了我的丹药,姑且是能正常的坐卧起行了,但我这药也不是仙丹啊,你这肋骨骨折没个把月根本好不了,想跑步乃至动武……你还是省省吧。”
“但是……我……”救子心切的阿枝无疑很想出一份力。
“你不用‘但是’。”黄东来道,“我轻功、耳功、眼功都比你强,要去也是我去啊。”
“好不愧是黄哥,高硬!”孙亦谐一看黄东来想装这个逼,那拱火的声音马上就大了起来,“那接下来就靠你了,我们在这边等你的好消息。”
“哼……你也别拱火。”黄东来能不知道孙亦谐这啥操作吗,他立马接道,“我先进去,要是半个时辰还没出来,你也得跟上。”
“啊?”孙亦谐道,“那为什么不能是隼人跟上啊。”
“隼人要留下保护阿枝啊。”黄东来道。
“那我就不能留下保护阿枝吗?”孙亦谐又道。
“隼人遇到紧急情况有隐身术可以保底,你有什么?”黄东来问道。
“我……”孙亦谐想了想,自己自保是没啥问题,他有的是各种阴险手段,但保护别人,好像确实不是他的专长,“妈个鸡算了,跟上就跟上吧。”
黄东来听见这话,也就不用再多说啥了,扭头就走,他一晃眼就闪身进了树林,由林中徐徐接近了前方的灰忆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