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冯紫英悄然出门,紫鹃赶紧迎了上来,“大爷。”
随着冯紫英和黛玉订亲成定局,紫鹃也小心改口,把冯字省略掉了,只用了“大爷”二字。
“嗯,紫鹃,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林妹妹睡着了,我看她的样子这段时间怕是都没怎么睡好吧?”冯紫英站定,温言道。
这个蕙质兰心的丫头对黛玉极为忠诚,也是冯紫英最欣赏的丫头。
“从老爷去世之后小姐精神就不太好,一直到大爷和琏二爷来了之后,才稍稍好一些,去苏州之后小姐又有些受刺激,睡觉也不好,嗯,一直到回来几位姑娘轮番宽慰和陪着小姐,所以小姐心情才好了许多。”
紫鹃往外走了两步,显然是怕二人说话影响到好不容易能熟睡的黛玉。
紫鹃的细心让冯紫英越发满意,跟着对方走了两步出来到了院子里。
“嗯,也苦了她了。今儿个回京之后,我和老太君和赦世伯政世叔他们都说好了,林妹妹还是继续在府里住着,还得要辛苦你,当然我会经常过来走一走,有什么事情你也可以多来我府上,金钏儿和香菱她们几个你也熟悉,……”
“大爷放心,这都是奴婢份内事儿。”紫鹃圆润的脸上浮起甜美的笑容,“大爷也可以让金钏儿和香菱多来府里走动,奴婢在想小姐肯定是很愿意多和金钏儿和香菱她们说说话的。”
冯紫英虽然可以出入贾府,但是毕竟他和黛玉订了亲,也不好经常见面,尤其是单独见面肯定更不太合适了,所以要传话方便,最好还是让这些丫鬟们来最合适。
“玉钏儿跟着妙玉姑娘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冯紫英突然想起了这个问题,黛玉只说妙玉要晚几日等着她一个朋友一道回扬州,据说还要进京,却没说具体时间。
“妙玉姑娘说应该就是这几日了吧,她说如果等不及我们可以先走,到时候她会自己进京的。”紫鹃迟疑了一下,“奴婢看玉钏儿和妙玉姑娘处得挺好的,妙玉姑娘也很喜欢玉钏儿,大爷无须为玉钏儿担心。”
“担心倒不会,只是若是等不到我们,她们就得要自己租船了,这一路北上虽说都是通都大邑不会出什么问题,可她们几个女孩子,有没有单独出过门儿,一两千里地,难以让人放心啊。”
冯紫英也不知道这玉钏儿怎么就能博得那妙玉的欢心,反倒是像紫鹃、莺儿、翠缕和侍书几个丫头似乎都不怎么入得了妙玉的眼,或许是玉钏儿的年龄和率直的性子让妙玉比较放心吧。
“那大爷的意思是再等几日?”
“算了,我让表兄们替她们安排就是了,几个妹妹出来这么久了,也很想家了,还是要早些回去,……”冯紫英摇摇头,宝钗、三春和湘云出来这么久,尤其是湘云,对黛玉可谓仁至义尽了,无论是黛玉还是自己都要记这份情,也应该早些让她们回去。
“嗯,大爷,奴婢冒昧再问一件事儿,……”紫鹃有些踌躇,吞吞吐吐。
冯紫英饶有兴致的瞅了这丫头一眼,黛玉把这丫头当成了亲姐妹一般,什么话什么事儿都不避讳,这丫头还有什么不好说的?
“紫鹃,你和爷还能有什么不能说的?”
“那那大爷,奴婢可就说了,姑娘守孝还要两年多时间,妙玉姑娘怎么办?她都十八岁了,若是要等到守孝期满,岂不是要二十一?”紫鹃看着冯紫英,“姑娘很是为这事儿犯愁,老爷先前说让妙玉姑娘给姑娘陪嫁,但妙玉姑娘好像另有打算,只是现在谁家愿意等到妙玉姑娘二十一再来嫁人?”
这紫鹃倒是真的忠心为主,冯紫英点头:“那你觉得该怎么办?”
“奴婢觉得妙玉姑娘可能还是有些情绪,嗯,奴婢也说不上来,不过若是妙玉姑娘亲近的人能和她好好劝一劝,嗯,奴婢看三姑娘和云姑娘都和妙玉姑娘挺好的,若是能等到妙玉姑娘心情慢慢平复下来,也许就没有那么反感了。”
紫鹃话语里也有些遗憾,小姐虽然对这位姐姐很尊重,但是妙玉却对小姐始终有一些若有若无的敌意,这种感觉很微妙,但是小姐和自己都能感觉得到,只是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来消除这种双方的嫌隙。
这不是两位小姐自身原因造成的,而是天生就是如此,两人心里都应该明白,却难以摆脱这种影响。
对这一点冯紫英其实也很清楚,这种身份的差异恐怕才是妙玉心绪难平甚至对林如海、黛玉甚至自己有些隐隐敌意的缘故,而长期在寺庙中的“野生放养”也让妙玉对这个世界残酷现实缺乏真实认知,所以这种时候如果表现得过于急切,反而更容易让对方有某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不过紫鹃这丫头的心思倒是挺灵动,居然能提醒自己让探春和湘云去劝一劝妙玉,倒真是个机灵丫头。
司棋进门来时,看见的是圆几上一副残局。
倚窗而望,姑娘脸上却有一种莫名的欢喜,看得司棋也忍不住叹息不止。
不过就是多和自家姑娘说了两句话,姑娘那心情简直就要心花怒放了,这都多久了,还在那里魂不守舍。
“冯大爷来看姑娘了!”悄悄走到姑娘背后,司棋突然一句话。
“啊?!”手中棋子儿落地,啪嗒一身,迎春猛然间转过身来,脸颊羞红,目光却四处探寻,这才猛然反应过来又是自己这个莽丫头在欺哄自己,“死丫头,你要死啊!”
只是她素来性子温厚,便是遇上司棋这丫头如此戏弄,换了别的姑娘,只怕早就要惩处一番了,但是她却只能恼怒地瞪了一眼司棋,恨恨地捡起落在地上的棋子儿,放进藤编棋蔸里。
“姑娘的心思都差点儿要写在脸上了,你怕是几位姑娘们看不出来么?也是林姑娘现在没心情,只怕紫鹃那小蹄子都看出一二来了。”司棋大马金刀的端起桌上的酽茶咕噜咕噜灌了一大口,不以为然的道。
“啊?!你胡说什么?!”迎春又惊又怕,“我有什么心思?”
“姑娘就是这般,心里想却又不敢说出来,可姑娘不说出来,有姑娘的份儿么?”司棋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就像府里每次做衣衫一样,姑娘若是不去说,每每便是把那颜色和质料选最后的才送到姑娘这里来,也不管姑娘喜欢不喜欢,前年便送那棕褐色如同老龟背的福寿花纹缎子来,也不看看姑娘才多少年纪?若不是奴婢喷回去,只怕去年又要如此,以奴婢的意思,姑娘就是太心善心软,……”
见司棋没有把话题往自己最心慌的话题带,迎春稍稍放下心,只是这心还没放下来,司棋却又不客气地直戳她的胸膛:“若是姑娘真的想要给冯大爷做妾,那便干脆回去之后直接去求老爷,左右老爷不就是想要银子么?那孙将军能拿得出银子,难道冯大爷便拿不出么?”
迎春惊慌地差点儿要捂住司棋这丫头的嘴,“司棋,你休要胡说……”
“姑娘!”司棋不耐烦地提高声调:“你若是一味这般不吭声,那你便只有去嫁那生得如钟馗般的孙将军了,若是姑娘真想要去填房,那也说不得了,只是听说那孙将军惯是和老爷一般只看银子说话的,话说在这里,若是姑娘真的要嫁入孙府,奴婢可是不去的,……”
被自己丫头顶得哑口无言,好在迎春也是习惯了,只是抿着嘴,半晌才幽幽道:“老爷定然不允的,府里边姑娘哪有给人做妾的道理?二哥哥是和太太说过,太太说老爷说这是辱没了贾家,……”
“哼,那定是老爷先前收了孙将军许多银子舍不得罢了,说那些没用的作甚?太太又岂能不知道老爷的性子?”司棋冷哼一声,“若是老爷那边不好说,姑娘若真是要想让这事儿成,还得要落在二爷身上。”
迎春摇摇头,脸上露出一抹凄婉,“二哥哥在别人面前兴许可以,但是在老爷面前也是不行的,……”
“姑娘你就是这般,啥事儿都往坏处想,二爷可和以往的二爷不一样了,没听说二爷这一回回了京师之后就要再回扬州常住了么?”司棋压低声音,“听说二爷在这边悄悄纳了妾,连二奶奶和平儿她们都被瞒了过去,……”
迎春也被吓了一大跳,“司棋,你说从哪里听来的?”
“哼,二爷一回扬州便没有回来住过,还能去哪里?”司棋满不在乎地道:“奴婢只是诈了那隆儿一回,他便招了,磕头作揖的要奴婢千万莫要说出去。”
迎春瞠目结舌,想起嫂子的泼辣,她都为自己兄长担心。
“姑娘,二爷和以往不一样了,他跟了冯大爷之后,连老爷都要让他几分了,上次二爷回来您没见老爷太太待二爷态度都变了许多么?”司棋语气里也越发多了几分诡秘,“而且二爷只怕也是希望姑娘进冯大爷屋里的,有了这层关系,二爷和冯大爷之间关系便密不可分了,日后二爷也能跟着冯大爷有更大的造化,……”
迎春默然不语,但司棋却已经看得出自家姑娘心思有些浮动了,便主动请缨:“姑娘若是不好说,不如由奴婢去二爷那里打探一番,姑娘便装作不知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