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地上的身影颤抖了一下,慢慢抬起脸,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画架前坐着的陆同窗。
精怪
这有的词汇不过存在怪诞志怪的文本当中,自己也曾想霞姑穿金戴银,可能是馆舍隔壁官宦家中小妾一类偷溜过来私会
微风扫过杨柳,微微摇曳的柳枝扫过画架,陆良生停了停笔,看去怔怔出神的金淮安,微抬了一下袖,对面的书生只感身子轻飘飘的,像是坐在云端上,飘立而起。
“仙仙法”
金淮安发呆的看着对面持笔的陆良生,双唇微抖,说不出完整的话来,而陆良生笑着放下狼毫,起身过来拍了拍他肩膀,后者回过神,吞了吞口水,小步跟在后面,看着远远近近的金湖风景,随后听到陆良生的声音响起。
“你说那霞姑,与我从未见过,但能让你来有求于我,想来费了一番心思。”
“陆同陆先生。”金淮安听到霞姑二字,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称呼上不自觉的改了口,有些犹豫的开口:“那霞姑真是妖怪?”
陆良生手抚去湖岸立着的栅栏,扭头看了看他,笑着又望去波光粼粼的水面,手负去身后,沿着岸边慢慢在走。
“她让你说的金湖人家,其实也在暗示你,她家在这片金湖之中,现在知道怕了?”
跟在后面两步之遥的金淮安沉默下来,手一直捏成拳头,似在挣扎什么,压低了声音:“她是什么精怪变化的,陆先生可否告诉我?”
“是什么精怪重要吗?”
金淮安愣了半晌,点头“确实不重要。”随即,快步追上去,露出坚毅的目光,拱起手拜道:“陆先生,刚才其实我动摇过,但实在忍不下心,无论是妖还是人,在下与霞姑都有夫妻之实,不愿看见她香消玉殒,我知与先生相交尚浅,可还是想求先生,放过她与她家人,若是可能,在下愿意替她担下!”
知知知
金秋最后的蝉鸣在湖畔一阵一阵嘶鸣,匍匐柳下的老驴拱着摇曳的柳枝,恼人的蝉鸣、温和的湖风,书架里匍匐的蛤蟆咂咂嘴,恹恹的打了一个哈欠。
远方凉亭传来男女说笑,偶尔不忘那边画画的书生,便望去一眼,就见画画的书生与另一个书生模样的人站在湖边对视,不免有些好奇。
“咦,画画的那个对面,好像是咱们县中馆舍的金先生,原来他俩还是熟识。”
“刚才听口音,那画画的书生像是天治那边的,是熟识也不奇怪。”
凉亭里,一个女子好奇的说道:“他们俩怎么一动不动啊。”
旁边有声音大笑起来。
“说不得俩人心心相惜,情不自禁,哈哈!”
金湖水波流淌,蝉声、鱼儿游过荷叶、远方凉亭的热闹汇集过来的一刻,在金淮安说出那句“替她担下!”的同时,陆良生目光平静,一字一顿低声的回道:“你担不起。”
说完,转身往画架那边回走。
“你那霞姑,乃此湖妖孽家眷,一切待我缉拿首妖,再做定夺,此事休要再多言,你回去吧,顺便告诉那霞姑,不要枉费心机,这江南五通神淫邪之风,我管定了,谁来也不好使!”
谁来也不好使!
斩铁般的语气,少有从书生口中说出,也付出了切实的行动。
金湖另一边的岸边,尖嘴猴腮的道人,掏出数张黄符用石头压在写有金龙大王门匾的庙观四周,身材高大,气势凛然的宇文成都骑在马上,向后挥开那杆凤翼鎏金镗。
数十条粗大的绳子,战马的嘶鸣中绷紧,扭出吱的摩擦声,下一秒,轰隆的巨响,有着巨大房顶的庙观在土墙倾塌之中,轰然塌陷,砸断神台上的龙王泥塑。
孙迎仙意气风发,大手一挥:“走!去一个!”
湖岸上,马蹄震动,卷起烟尘沿着岸边飞驰起来。
知知知知知知
秋蝉恼人的嘶鸣,远方隐约轰隆的巨响传来,金淮安原地呆立,自知手无缚鸡之力,又无道理可言,脸色涨红的沉默一阵,朝坐去画架的书生,拱了拱手,灰头土脸的离开。
该如何向霞姑说啊。
惆怅的叹出一口气时,周围风声、鸟声、水浪声仿佛都消失了,快走去路边的金淮安忽然抬了抬脸,看去明媚的秋阳,在视野间渐渐阴沉,大片的黑云沿着天的尽头游来,飞快的将阳光遮掩了下去。
“怎么回事?”
金淮安回头呢喃一声,天空轰的巨响,一道惊雷滚过天际,一道闪电在他眸底从阴云中打了下来,划过远方的凉亭,只听那边之前还在说笑热闹的才子佳人发出惊恐的尖叫。
呼呼
狂风大作,沿岸草木狂摆,湖面上打起大浪,荡起了两丈高的水花翻腾,画架前,青丝脱离发髻,在风里抚动,陆良生并未理会周遭突然的变故,手臂挥动,笔尖依旧在画幅上点缀此处景色细节。
“公子。”
红怜在画轴里传出担忧,做为受了香火的阴鬼,对于有着香火的法力颇为敏感,那边的书生目光专注的看着画,口中只是轻声道:“没事,不用担心。”
然而,远方凉亭中的男男女女却是被风吹的衣裳、发髻乱舞,脚下甚至没来得及踩稳,被风掀的撞去石栏,疼的大叫,其中有人抱着亭柱,无意间扫过来时的方向,那画画的书生,好似没受影响的端坐那里,还在继续画,不由大喊起来。
“那位公子,快些走,起风了!”
“或者过来避一避,哎哎,好大风的啊!!”
喊叫的那人陡然一偏,砸在同伴身上,就这时,被护着当中的一个女子忽然嚷了起来,语气惊骇。
“你们看呐,那边有个老头!”
“好像朝那个书生去了。”
其余人互相拥抱,或拉着石栏亭柱顺着女子的目光望去,呜咽呼啸的大风里,一道挺拔的老者,套着金丝青底开领长衫,须髯浓密而雪白,负着双手缓缓走过湖岸。
片刻,走过画画的书生余光,在旁边青石凳上坐下,双手放去膝盖,眸底含有水汽的望来。
陆良生停下手里的笔,抬起目光,迎上对方的视线。
“要是再下点雨,阁下过来的气势就更足了,对吗,金龙大王。”
老人撑着膝盖,上身微微前倾,须髯在风里轻柔抚动,咧开嘴角:“本王没有降雨之职,不敢随意降下雨露,倒是阁下无端毁我庙宇,是何故?”
“那你庇护五通神,愚弄乡民,又是何故?”
画架前,两人之间大风被隔绝,相视的四目,随着言语激起了风雷,外面电光开始闪烁的频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