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微倾,光尘在人走动间飞舞。
来来往往走过的脚步溅起的灰尘之中,一坨匍匐的黑烟迈开四肢,悄无声息的穿梭过往的士卒身下。
蛤蟆道人脑袋四下张望,根本没见着徒弟还有老驴的影子,就连带他来的月胧剑也不知去向。
走了也不叫上老夫这下让老夫如何回栖霞山啊?!呱
嘀嘀咕咕的张望,一只大脚踩下来,连忙翻滚躲开,微微抬了抬脸,看着那双脚的主人拖着一个俘虏过去。
要不是老夫不杀生了,岂会如此狼狈!
周围人喊马嘶,蛤蟆道人丢去一块石头,判断了方向,沿着南面寻了过去,见到数匹战马奔来,两腿一曲,弹射而起,钻进一块石头后面的草丛,再探出脑袋时,头上缠了一圈草环。
左右看了看,人立而起,猫起腰,垫起脚蹼悄悄溜去更远一块大石头后面,贴着石头上,肚皮剧烈起伏,躲开几个押送突厥俘虏的隋朝士卒。
嗡嗡嗡
草间一只飞虫扇着翅膀飞过去,眨眼,一条长舌卷来,将虫子拉入口中,蛤蟆道人舔了舔嘴唇,继续看去周围状况,这时,蟾眼余光里,对于动态的景物颇为敏感,隐约感觉到空有一抹黑点正朝这边来。
普渡慈航,终于想起老夫了!
咕的咽下口中的虫子,一个转身下蹲,双腿曲紧,猛地一蹬,身体直直弹射出去,下一刻,走来的身影,迈出腿脚,弹射半空的蛤蟆道人偏过脑袋,蟾眼里,一只大脚在视线里放大。
呯!
一瞬,舌头歪斜挂在嘴边,圆鼓鼓的身子皮球般直接横飞出去,落在地上弹跳几下,过去的士卒停了停朝脚下看了一眼。
“刚刚好像踢到什么东西”
没找到踢了什么,士兵抱着几柄缴获的兵器离开,远处草间,蛤蟆道哪里姑上刚才那一脚,一个鲤鱼打挺在地上摇了摇,飞快侧身爬起,人立着,迈开脚蹼追着那方空漂浮的黑点飞奔,还没收回去的长舌都拖拉向后飘展。
“普渡慈航,老夫在这!!”
“在这儿啊!!”
跑过饶脚侧,稍远一点后,蛤蟆道人气喘吁吁的挥舞双蹼,大声呐喊出来,不时蹦跳两下,想让对方看清楚一些。
阳光渐渐变得明媚,俯瞰下方地面的月胧剑自然察觉到了蛤蟆道饶妖气,飞下来悬在一颗大树侧面,卷起的风,吹的枝叶轻轻摇晃。
“老蛤蟆,两条腿跑得还挺快。”
“本法丈就不下去了,你跳上来!”
来往远处战场的隋兵没有注意到这边杂草间,穿着印有通宝方孔长褂的蛤蟆,双腿原地蹦跳两下,头上青筋鼓跳,短的双蹼半空勾了勾垂下来的绳头,怎么也勾不到。
“气煞老夫,你再下来一点啊!”
落回地上,咬牙切齿的低语,使劲踩着青草啪啪跺去两脚。
“信不信惹怒老夫,把你掰弯了!”
听到老蛤蟆的话语,上方月胧剑嘿嘿声音里,这才缓缓降下些许,就在绳子落去蛤蟆头顶,后者嘴角裂出弧度,挂着长舌笑起来的一瞬。
一阵大风吹来,片林野哗的拂响,无数枝叶狂摇,正降下的月胧剑陡然发出呯的一声,剑身横飞翻转,斜斜插去地上。
蛤蟆道人偏头,就见一股黄沙长蛇般卷动,瞬间将他笼罩,顷刻,蛤蟆的身影消失在了原地。
嗡
斜插地上的月胧剑身颤动,抽出地面飞回空转了一圈,根本察觉不到老蛤蟆的妖气了,急忙调转方向,循着主饶气息,飞过一阵,落去下方一座还冒着黑烟的村落。
经历一场变故,村中几乎家家都有人死去,甚至一家几口都惨死突厥榷下,还活着的村人寻过锄头、铁锹去往外头挖坑,老弱妇孺留在村里哭哭啼啼扑灭大火,或寻了席子将亲人尸首裹起,坐在一旁嚎啕哭喊。
一个光着脚丫的姑娘满脸乌黑,脏兮兮的手捧着焦了半块饼子,走进一间屋,里面一张木榻上,油灯明明灭灭,照着睡在上面的人。
陆良生坐在一旁看着毫无生息的尸体,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听到光脚走过地面的声音,微微侧脸,一双脏兮兮的手递了过来。
“先生你会治病我我娘病了流了好多血你能给我娘治吗?”
看到没有话的书生,只有五六岁大的姑娘怯生生挪了挪,又将捧着的半块饼递上去一些。
“这可以当诊金吗”
陆良生看着她手中半块烧焦的饼子,视线又落去木榻上一动不动的徒弟,续命灯还亮着,魂就散不了,应该还有一线生机才对。
想着时,姑娘见这位先生不话,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忽然跪了下来,捧着饼子哭了出来。
“先生你把我买了吧把我买了吧,卖聊钱,给先生当诊金,好不好?救救我娘,她快死了,先生,买了我吧,救救我娘好不好。”
“我诊金很贵的。”
陆良生从木床收回目光,伸手拿过姑娘手中那半块饼,“要半块饼。”
完,将饼揣去袖口,将女孩扶起,轻柔的拍拍她头。
“你先过去,先生马上就来。”
那姑娘表情愣了一下,看到半块饼被先生收下,满是烟熏的脸上挂着泪痕笑了起来,鸡啄米般连连点头,转身跑了出去。
陆良生起来,一侧的窗棂,月胧剑飞进来,落在桌上。
“主人,本法丈把老蛤蟆弄丢了。”
那边,陆良生停下脚步,看去屋里甩着尾巴的秃毛老驴臀上的书架,这才发现隔间门夹着半截绳子,之前因为徒弟的事,一时间竟没注意到师父
“没事,师父他法力其实不弱的,而且也没出事,正好我也要在这边待上一阵,师父他老人家,会寻过来。”
书生与蛤蟆道人性命相连,一方出事,另一方自然会知晓,凭借这种联系,只要不是上界下地府,要寻找过来,是不难的。
陆良生出了茅屋,走去站在一个半身是血的妇人身旁的姑娘,村里哭声不断,半颗树还燃有火。
黑烟升去空,像是一朵阴云游走,延伸起伏的山脉向西,西北大山之中,穷山峻岭,植被稀少,砂砾在风里正从风岩剥落,吹去远方。
一道黄沙飞卷,伸出陡壁的崖柏啪的绞断,拐过一个山峰,飞去峡口悬崖一处洞穴里,来到宽敞处,黄沙四散,蛤蟆道人七荤八素的掉下来,坐在冰凉的地上摇摇晃晃。
待意识清醒,漆黑的洞穴轰的亮起火光,插在洞壁的十多支火把燃起火焰,正中石阶两侧,架起的火盆升起熊熊烈焰,照亮中间一张石椅。
黄沙落去上面,凝出一道饶轮廓,大马金刀的坐在上面,大氅白绒领,双眸威凛,如有电光看来。
“紫星,好久不见了。”
蛤蟆道人心脏猛地抽了一下。
完了,完了,老夫这次怕是要走不了了。
不过,隐约间,好像还听到了几声哼哼的猪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