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吉要入劫了。
瑶池,王母的暖中。
珠帘后的王母娘娘说起此事后,李长寿就保持着沉默,仔细分析龙吉入劫的必要性。
王母给出的理由,是因龙吉命中有劫难,需去红尘历练一遭。
但李长寿不得不考虑,这会不会是道祖对自己底线的试探。
龙吉是他弟子,而原本的封神劫难中,她因故被贬凡尘,而后相助阐教阵营,屡立奇功,最后被强行许配给了一名手下败将,还被称之为女仙的表率。
最后惨死,上榜封神为红鸾星。
这……
看李长寿似乎面色不对,王母柔声道:“星君,我知你是龙吉师父,对龙吉无比疼爱,自是不舍。
但龙吉应劫之事,却是早早就定下的,天机写就、难以更改。”
李长寿抬头看向珠帘,似乎想看到王母的面容与双目。
王母倒是毫无异样,既没有被天道胁迫的无奈感,也不存半点心虚之感。
李长寿问:“娘娘,龙吉到底为何非要入劫?小神确实有些不明。
再有,我人教弟子自可不入劫难,还请娘娘三思。”
王母犹豫一二,方才道:
“龙吉本就是我心头宝,我自不愿让她去面对大劫这般险恶之境。
但一来,龙吉本身命格有缺,当年能降生全凭天道护持,欠下天道因果,合该借此大劫还上。
二来,龙吉乃天庭公主,却未有正神名号,也想借此机会让她得一天道序列之位。
再者,这大劫本是为天庭扩充正神,若有天帝之女一并应劫,也可为众仙之表率。
此间内情,还请星君详细考量,龙吉是作为天帝之女入劫,而非人教弟子入劫。”
“娘娘不必对小神如此客气,”李长寿沉吟几声,“这般,让龙吉自己拿主意,若她想去红尘入劫,我自会想办法护持她周全。
因是天帝之女,就要去给众仙做个表率这种事,其实大可不必。”
后半句话,李长寿自是无法直接说出来。
自己刚在紫霄宫硬刚了一波道祖,回头龙吉就要被安排去应劫,此事内情绝非王母说的这般简单。
言外之意,是道祖依然固执地要走封神剧本,让封神大劫平稳完成既定目标,这也是道祖的底线……
这波,双方互交底线,让封神大劫继续运转。
那就试试看,自己能捞多少人肉身上榜吧。
李长寿又道:“还请娘娘稍后对龙吉言说时,注意下用词用语,就说天机彰显、她前路有劫难,但入不入劫可自行掌控。”
“这……”
王母轻吟一二,“也好,还请星君稍等,我这便喊她过来。”
李长寿略作思索,言道:“我且去外等候,尽量不与她碰面,避免干扰她判断。”
王母自是称善,差人去召龙吉公主前来。
不多时,龙吉驾云而至,与王母行礼问候后,王母按李长寿刚才言说的那般,问龙吉是否要面对自身劫难。
若要面对,自会护她周全;
若不想面对,也可直接挡掉。
龙吉思虑一二,轻声问:“母亲,天庭可需孩儿应劫?”
王母轻叹了声,并未回答。
龙吉道:“若天庭需孩儿去凡尘行走,孩儿自去无悔矣。”
“你可多考虑些,莫要急着回答。”
王母话语暗有所指,龙吉却温柔地摇摇头。
龙吉道:“母亲之言,可是让孩儿去寻师父,借师父大劫主劫者的身份挡下孩儿这般劫难,如此岂不是会让师父难做?
孩儿生于瑶池,一路仙人相随、良运相伴,无丝毫不如意之处。
今天庭当兴,然各路大仙以父亲发动劫难之事,对父亲自有怨言,上榜仙神怕也难履正神之责,对父亲有不服之念。
孩儿为天帝女,若一同下凡入劫,自可表明此大劫与父亲本无关联,乃天道落下,他们对父亲的抗拒,或许会少一些……
母亲,让孩儿去吧。”
龙吉抬头看向王母,面容带着几分笑意,那双眸子闪烁着少许星光。
“孩儿愿去红尘一行,若连这般历练都不敢面对,也不配为师父的弟子了。”
王母不由皱眉,李长寿却是含笑摇头,对王母抱拳做了个道揖,身形化作青烟消散。
嗯……
还是忒想个办法让阐截两教上上下下知道,谁动自己弟子,自己就反手动他们弟子的师父。
稳一手,去兜率宫请老君帮忙多炼制些九转金丹,再去找杨戬打个招呼,让他关照下自家表姐。
再让金鹏去找只神鸟,给龙吉做个坐骑。
龙族那边也不能落下,肯定藏了大批水系神兽,弄个‘虚鲲’什么的可能有困难,但弄条能喷水的神鱼,绝对就是‘极品坐骑点击就送’。
凑点羁绊,也算给自家弟子多点保障。
其实最好的保障,就是让龙吉熟练运用‘家师太白金星’这般口号,而自己多放些天罡地煞灵爆大阵在她身旁。
就这一个弟子,必须上点心。
人教护犊子的优良传统,怎么也不能在自己手中断掉。
龙吉还要在瑶池忙碌一阵,王母估计要与她好好叙话,李长寿挂念着灵珠子转世之事,也就将心神放去了南赡部洲。
自己要不要让龙吉帮忙做些事?
龙吉若是能在南赡部洲行走,有许多自己不方便去处理的小问题,她都可代劳。
“算了。”
李长寿笑了声。
毕竟是在大劫之内,动的越欢越容易出问题,自己又不是不能做。
心神掠过朝歌城,李长寿见那帝辛正坐在王座前的阶梯上,几名老臣来回踱步,闻仲却没了身影。
有大臣道:“大王,此事虽然蹊跷,但木已成舟,已无法更改。
您题诗之事,若是被那些老顽固抓住把柄,说您不尊圣母、不尊先祖,当真是大危。
不如大王您就假借醉酒之事,言说自己喜好女色,有意在各国寻几位美人相伴。”
又有大臣道:“对大王,喜好女色也不是什么不好的名声,倒是可以遮掩不尊先祖之危。
女娲娘娘是造人的神灵,是所有人族的先祖,这点最是麻烦。”
李长寿额头,缓缓冒出了一个问号。
喜好女色也不是什么不好的名声?
罢了罢了,大家三观略有不同,互相尊重、互相尊重。
心神掠过轩辕衣冠冢,又见此地只剩下一群小妖,便知那狐女小兰、琵琶精、野鸡精,被女娲娘娘招妖幡拉去了圣母宫中。
掠过岐山,掠过东鲁,掠过苏国,掠过圣母庙……
李长寿巡查了一遍南洲天地,又在中神洲看了几眼那些打到‘有气无力’的宗门,这才将心神落回了陈塘关。
忒想个办法,打探打探玉虚宫中的情形,不然始终有些不太放心。
火云洞那边,自己此时倒是不宜过去。
若是惹得道祖有些焦虑,提前对火云洞下黑手,那就有些不妥了。
李府角落,某高级家丁伸了个懒腰,换上一身考究的家丁制服,戴上自己独有的玉质身份牌,梳理一下帅气的刘海,挂着几分荡漾的微笑,缓步出了门庭。
洪荒木得香槟红酒,气质之道总归难以完美上流。
伴着一路“王哥早~王哥好~”,李长寿淡定地到了李靖与殷氏的楼,李靖自是去了军营中处理军务。
殷氏因怀胎太久,已无法下床随意走动,但因自身也有修行底子,倒也不算太难熬。
此刻殷氏正在熟睡,李长寿并未吵扰,检查了各处布置的灵符、阵法,便去了楼旁闲坐,推算着灵珠子出世的时机。
殷氏的承受度总归有限,若是怀胎太久,也会折损殷氏本源。
从大人和胎儿两个角度综合考虑,怀胎三年六个月,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李长寿有意让哪吒提前两个月出世。
无他,积累变化,扭转剔骨削肉之大悲命途。
一切都按天道剧本走,当哪吒命途的各个节点被点亮,本身的可能性就会越来越小。
李长寿之前对太清老师、对大法师言说自己的计划时,都刻意回避了一个关键问题。
如何收纳变数。
以杨戬举例,当时天道收束之力并不明显,李长寿故意将安排杨戬的剧本写在布帛之上,道祖自是一眼可见。
当时,只要最后的目的符合道祖预期,就可让自己放手施为。
但如今正值大劫,天道收束之力接近最大值,李长寿要为哪吒改命,就要从天道手中夺命。
这与安排杨戬有明显的不同,必须与天争夺剧本主导权。
虽然两条路径都通往‘让哪吒成为封神大劫急先锋’的节点,但一左一右,悲喜全然不同。
同理,龙吉也是这般。
仙识一动,却见李靖在陈塘关官道上跃马奔驰,沿途百姓都在高呼总兵大人,还有人直接呼喊:
“总兵大人!尊夫人生了吗!我们啥时候喝喜酒啊!”
李靖大多只是含笑点头,跃马疾驰而过。
他是个天仙,能随时做出‘马踏飞头’等高难度动作,且陈塘关道路规划做的不错,大路两侧是‘非马力机动道’与‘人行道’,不会有撞到行人的忧虑。
此时尚是上午时分,李靖匆匆自军营回返,应当只有一个解释。
回来看望重孕在身的夫人?。
发现高级家丁‘活了’,特意赶过来!。
果不其然,李靖跳入府门,一路疾奔,径直到了高级家丁‘王长安’面前,下意识就要抬手行礼,但李长寿已是跳起来,对李靖眨了眨眼。
“嗯咳!”
李靖清清嗓子,板着脸道:“长安啊,跟我过来一趟。”
“哎,老爷您请。”
这是在人前。
待他们去了隔壁院中的书房,关上大门、开启仙力结界,李长寿挺直腰杆,李靖拱手低头:“义父,您来看此物!”
言说中,李靖在袖中取出一只储物法宝,又在法宝中抖出了一块大石。
这大石通体如琥珀般,其内封着一把长弓、三只神箭,其上花纹繁复、刻有一道道古纹符箓,似是上古之宝。
李靖问:“义父,此物什么来头?”
还能有什么来头,轩辕乾坤弓、震天箭,当年轩辕大破蚩尤的重宝之一,只是下落不明,今后会被贪玩的小哪吒随手拉开,一箭射死几万里外的碧云童子,引发石矶娘娘与太乙真人的大战。
“上古法宝,”李长寿又问,“此物你从何处得来?”
“就在昨夜,靖心神不宁,朝天空眺望,突然见星辰闪烁,本以为是扫把星暗道晦气,怎料这石从天而降,落在军营之外。”
李靖低声道:“此事我已严令不可对外闲传,这若是什么重宝,还请义父代为保管。”
“怎么?”李长寿笑道,“你还怕沾因果不成?”
李靖苦笑道:“如今我已明白了,有时候命途给予自己之物,也要自己命够硬才可守住。
李靖愿将今后所有运势,都用在护持他们母子四人身上,自身实力本就不足,宝物用了也无法与大能对阵,不用也罢。”
李长寿含笑点头,随后缓缓踱步,目中光芒不断闪烁。
乾坤弓与震天箭就算不用,说不定还会有什么‘夺命枪’、‘追魂锁’、‘碧云童子必死咒’,最终与小哪吒相关联。
天道,或者说道祖的路数,一直就是这般。
但这弓箭当真是天道放置的?
不尽然。
按李靖所说,当时李靖心中感觉有些不太对劲,应当就是在伐天时、薪火大道凝聚人族意志之时,当时天道无暇他顾,若有动作被人族发现,道祖的算计必然前功尽弃。
道祖,老九成八了,自不会如此不稳。
那是谁放了这套弓箭?
无论是谁,都可当做是天道剧本的推动者,与天道自身放置其实没什么差别。
改变表面形式不足以扭转整个命途,而且太乙烧石矶,也算是阐截两教正式决裂的讯号,算是大劫中较为重要的节点。
自己不宜干涉太多,以免遭了反噬。
心底摊开小本本,李长寿仔细审度了下自己围绕此事所做计划,细细推敲了一遍前后……
半个时辰后。
“将此物作为镇关之宝供起来吧,”李长寿呼了口气,“不必多问,非我安排,稍后你自知此物是谁的算计。”
李靖低头领命,李长寿手指点在这琥珀石上,这块大石化作一缕缕灵气,其内弓箭缓缓落地,宛若凡物一般。
李长寿道:“你且试试,能否拉开弓弦。”
“是。”
李靖抬手将乾坤弓摄到掌中,凝神静息、试着拉动,弓弦纹丝不动。
“这?”
他双掌运起自身法力,不一阵脸都涨得通红,指节都差些被弓弦割破,弓弦依旧纹丝不动。
李长寿笑道:“这要讲究方法,不能总是用蛮力,让我试试。”
李靖忙将乾坤弓递了过来,李长寿抓在手中仔细打量了一阵,右手上下翻飞,点在这长弓上下各处,长弓上下纹路亮起璀璨光亮。
李长寿拉了拉弓弦,只觉得自己像是在拨弄一座山岳,已能拉开半尺。
嗯?
李长寿心底灵光一闪,不由眼前一亮。
“先在我这放几日,我给它加点料,搞个指纹认证之类的防盗手段。”
李靖不由一愣,虽然没听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但立刻点头答应了下来。
几个时辰后,高级家丁的独栋小屋中,亮起了辛勤的灯光。
李长寿坐在自己房中矮桌后,看着面前满桌细碎的‘零件’,又看向了此前被纸道人送来此地大葫芦。
葫芦口,一道虚影盘坐在那,与李长寿正自对视。
自是大巫羿的精魄。
大巫羿,射日之男,巫族弓箭最强者,甚至可以算是洪荒第一神射手,对弓、箭自是行家。
他刚来此地,看了一眼乾坤弓与震天箭的构造,就直接一句:
“简单,还是用的跟斩仙飞刀同种炼制手法,也算是上古时最兴盛的炼器手段。”
李长寿在他的指点下,三下五除二,将这弓和箭拆了个细碎,研究透了其内的禁制。
这让李长寿直呼专业、高喊内行。
他这个天庭普通权臣,就是要做统筹兼顾之事,不能凡事都做的细致,专业的事就交给专业人才来做。
然后……
“怎么装?”李长寿比划着各处零件,想下手又隐隐觉得不太对劲。
大巫羿:“怎么拆的就是怎么装……吧,大概是。”
李长寿:……
行吧,大概。
他在袖中拿出一只留影球,细细回顾了下拆解的过程,开始埋头鼓捣。
一直到天亮拂晓。
“白先生?啊,对,这里出了点小事需要白先生过来一趟。
不急、不急,两个月内赶到五部洲就是,嗯,不错,此事非白先生莫属,若无白先生,怕是难以收场。
辛苦白先生,辛苦白先生。”
啧,搞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