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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下白衣胜雪、风姿绝世,实乃卑职平生未见之人物。想来便是咱们大齐第一天骄,夺尽同辈风华的重玄遵、重玄将军了!”
锡明城守将、掌五千士卒、看押三万俘虏的刘义涛,饱含情绪地看着重玄遵。
天知道他有多么发自肺腑,这可是来救他狗命的人
那重玄胜将军真信人也,姜望信义之名真可靠,果然有援军!而且走的是外楼,来的是神临!
咱们大齐帝国,没有放弃我刘义涛啊!
重玄遵用眼神制住刘义涛试图冲过来抱大腿的动作,表情玩味:“大齐第一天骄?姓姜的亲口说的?”
“您弟弟亲口跟我说的哩!”刘义涛决定打一张亲情牌:“他对您非常崇拜,说您是人族千年不出之天骄,古往今来第一神临”
“行了行了。”重玄遵转过头来,看了看远空,语气有些莫名萧索:“你是说,你们已经降齐了?”
“对啊对啊!”刘义涛一脸欢喜地道。
“全城都降了?”
“对啊对啊!”
“还有几万俘虏?”
“对啊对啊!”
重玄遵撮了撮牙花子,有些危险地道:“这些恐怕不容易证明。”
刘义涛并没有听出来,非常热情地道:“我这里有您弟弟亲笔写的军功薄!都记着哩,错不了!”
他从怀里取出重玄胜交给他的那张纸,递给重玄遵,且指给他看:“您看看,这里,这里记着,兹刘义涛皈服大齐,帮助天军镇守锡明城,多次阻截地方援军,为临武府之大局,做出了不可磨灭之贡献您看看呢!”
重玄遵用拇指和食指拈住了这张纸,很有些嫌弃地吊在眼前看。
漆黑的眸子里,映着太碍眼的几个字
“得胜营临武府首功!”
他将手放下了。
长篇累牍,都是夸耀军功,实在没什么可看。
那个名叫刘义涛的家伙,还巴巴地看着他,热情洋溢:“您二位真是龙兄虎弟,个顶个的不凡啊!重玄胜将军跟我总提您!他对您的感情,实在是深,知道您肯定会来支援,说有您在,他无后顾之忧呢!”
“呵呵。”重玄遵似笑非笑:“他就那么确定我会来?”
“哈哈哈哈。”刘义涛爽朗大笑:“那可不嘛!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您两位,心连着心呢!”
看着这个不知是真傻还是假傻的家伙,重玄遵现在很怀疑,那胖子选这锡明城守将,到底是以什么标准!
谁更能恶心人?
随手把这张纸拍回刘义涛的胸甲上,大步往外走:“集结!”
他还不信了!
一个压制自己暂时没有神临的姜望,一个战力不值一提的重玄胜,还真能比他亲自引军突进快到哪里去?
临武府便算是分出了胜负,接下来还有会洺,还有奉隶,还有绍康,还有锦安!
战争远未结束!
“欸,将军,您要去哪?”刘义涛忙不迭地跟在身后:“对卑下有什么安排啊?”
重玄遵懒得理会。
大旗一展,控扼城关的先锋营,迅速完成了集结。
重玄遵心中早已记下夏国舆图,默默敲定了下一个目标,正要引军出发。
忽然
呜!呜!呜!
远方响起了牛角军号!
刘义涛脸色大变!
重玄遵飞上高空远眺,但见得在地平线远处,烟尘滚滚。
一支雄壮大军,正浩浩荡荡开来。
当先一面大旗,迎风招展。
旗面曰“安国”。
大夏安国侯靳陵!
若是单对单,成就无憾神临的重玄遵,并不惧怕靳陵。
但他的先锋营只有三千锐卒,而目光所及,靳陵所领,至少有三万大军!
有心带人离开,以先锋营的行军速度,现在脱身完全来得及。已至夏国腹地,大可肆意纵横,有兵有刀,哪里去不得?
可他不免要想,占据锡明城,对整个临武府战局的重要意义!
此地控扼南北,绝占交通,击援阻退,真是险子。
锡明城多占一日,临武府全境易帜,至少要快三天!
“开”
他张口欲令刘义涛开启护城大阵。
才想起来护城大阵已经给重玄胜毁掉了。
他不免觉得这亦是重玄胜的设计,就是为了陷他在此!
但稍微一想,也知道以重玄胜彼时的兵力,毁掉护城大阵才是最好的选择。换作是他,在不能够确保占城的情况下,也同样会如此。
可是没有护城大阵,拿什么抵御对方大军?
靠这些随时有可能兵变的俘虏吗?
“将军,将军,怎么办?安国侯用兵凶得很。”刘义涛亦步亦趋地跟着重玄遵,惶急惶恐,聒噪得很:“要不咱们撤吧?”
撤军,当然是最理智的选择。也是对自己来说,最安全的选择。
非要守在这里,赢了,是重玄胜的大功,输了,反倒像是自己葬送了大好局势!
真是脏啊。
那胖厮真是脏啊!
早在出稷下学宫,见得手底下生意七零八落那一次,就已经认识到了那胖子的脏手段。
今日方知,还是看的浅薄了!
重玄遵不是个喜欢叹气的人,但他这时候叹了口气。
一声叹罢了,白衣轻振,已经高跃空中
“本将重玄遵,正式接管此城防御!所有人听我号令!”
他一路绕城疾飞,一路调整布防,一路宣声,使全城知闻。“本将只有军规三条!”
“第一,杀敌有赏!战后此城府库尽开,任君选取,能拿多少拿多少,本将绝不干涉!此言以重玄之家名见证!”
“第二,守城有功!大齐雄师百万,已占奉节,祥佑,幽平!光复夏国全境,指日可待!若守住此城,临武亦复矣!战后记功,不少分毫,叫诸位得齐爵,享齐俸,是霸国之天兵!”
“第三,违令者立死!”
说至最后一条,他直接横掠长空,竟然在这样的时刻冲出了锡明城,独身疾赴安国侯靳陵所部军阵!
哪里像是突遭强敌?
倒似在此地有无穷后手,早已经做足了准备,正是鼓响三声,伏兵杀将出来
虽是一人,如有万军,集日月星三轮神通,附重玄,持斩妄,挥出绝强一刀!
一抹透亮的刀光,横过长空。
太阳神宫煊赫,月光如林深幽,星辰幻灭璀璨!
姜望的眼眸中,一袭白衣正倏忽左右,以绝顶的战斗才华,驾驭绝顶的神通,煊光万道,一时纷呈。
而自己青衫带剑,正与之搏杀生死。
两个身影越斗越快,越演越激烈
如梦令所塑造的幻影,又一次碎灭了!
得自近海群岛五仙门的这门秘术,已经不足以真正拟现他和重玄遵这等层次的战斗。
但他亲历的战斗,他亲用的如梦令,总归能够演出几分真意。可以让他反复地复盘万军之前的那一战,寻觅那或许正藏在某处细节中的胜机
太难!
哪怕是今日,依然觉得太难!
彼时那一战,他已发挥到极限。但重玄遵的战斗才情,亦是不输他分毫。最后只能以积累来说话,他终不能像重玄遵一样,说今日神临已无憾。
迄今为止姜望见过的所有外楼层次的力量里,只有三个人,是他现在依然没有把握在同境界内战胜的。
一个是重玄遵,一个是斗昭,一个是王长吉。
这三个人,在外楼阶段,全部走到了极限。至少在某一个方面,已是此境绝对的顶点。贯穿历史,不可超越。
除非此境再有修行之大变革,后来者,最多也就是追平。
此外如大师兄祝唯我,因为并没有亲眼见证他成就神临之前、在外楼一境的巅峰状态,无法判断。但如是以祝师兄在山海境里围斗“革蜚”的表现来衡量,那姜望自信是已胜过一筹的。
或许还有一个尹观。
能够轻易压制掌握了道途的聚宝商会会主苏奢,能够硬抗神临捕头岳冷的轰击成就神临,这种战绩表现,也当在外楼绝顶。其人对道途的把控,只怕同境无有其匹。只是那时候他还太孱弱,不足以看清楚尹观的实力
甚至于直到现在,姜望也无法判断这些人在外楼层次的巅峰状态孰强孰弱,只能说都在同一个水平线上。至于胜负强弱,不到真正分生死的时候,是论不出一个结果的。
但话又说回来,现在这些人无一例外,全都已经成就神临了
姜望还留在外楼境打磨,只是为了自己更长远的未来,而不是要与谁较劲。
这些他所了解的、在外楼层次登临绝顶的人物里,大约也就一个尹观,可能跟他年龄差不多。
重玄胜出生于道历三八九七年,其父重玄明图同年改“明图”为“浮图”。
而他是道历三九零零年生人。
重玄胜已经比他大三岁,重玄遵是重玄胜的堂兄。
斗昭和重玄遵在观河台并称绝世,年龄也相差仿佛。
至于王长吉
王长吉的弟弟王长祥,都还是他在枫林城道院的师兄呢。
祝师兄自不必说,甚至王长祥都要叫一声师兄
无非闻道有先后。
无非是已见高山,更往高山去。
以姜望的性情,是决计不会为自己找任何借口的。他只会继续往前走,往前走
只是在散去了如梦令的构筑后,他如是问重玄胜:“你如何确定,重玄遵一定会守锡明城呢?”
此时得胜营已经离开锡明城很远,甚至于离开了临武府。
这支军队现在身上穿的,已是奉隶府军的军服。当然,这一回令旗印信都是完备的。在锡明城已不知缴获了多少,尽够用了。
重玄胜随口回道:“因为现在的锡明城,对于尽早结束临武府战事,有举足轻重的作用。他只要赶到锡明城,就说明他认识到了锡明城的重要性他如果去得晚,锡明城已经反复,那他就一定会强攻。他如果去得早,那他就不得不守。我看好他的实力和智慧,倾向于他能及时赶到。”
“那咱们不是也没守吗?”姜望问。
重玄胜嗤之以鼻:“你在出征前才成就的第四座星楼,乃是四境外楼里的新丁。我在战场上才立起的第一座星楼,更是外楼境的新丁!我们区区两个外楼修士,拿什么守?守了四天,已经是冒着天大的危险,做了最大的努力,任谁也不能说我们什么!”
他话锋一转:“但重玄遵不同!他既是大齐第一天骄,又在点将台信心满满,于万军阵前压你一头、成就无憾神临。他的实力、境界,放在那里,不可能否认。有能力守锡明城却不守,就是不顾大局!就是怯战!我少不得要去曹帅那里告他个几十状!”
姜望:
重玄胜口口声声说他们冒着天大的危险,守了四天锡明城,但他着实没有感受到什么危险。
这不是危险来临前,就已经跑路了么?
在远距离通讯隔绝的情况下,整个夏国战场,事实上是混沌的。
君不见曹皆那般完美掌控细节的大帅,也只能专注于同央城攻防。对于夏国北线和东线战场,只有两个“一任自决”。
重玄胜是如何精准判断夏军动向的,如何在战争迷雾中指东打西无一失手,姜望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但他着实想不到的是,修行境界不如人,竟然也能被这胖子利用起来,摆弄成优势!
叫他们可以坦然地撤了,拿走了临武府最多的功勋,却把包袱扔在了重玄遵头上。
重玄遵守锡明城,如果守不住,重玄胜随手给他扣几个帽子,不要太容易。即便守住了,也是在帮忙巩固得胜营的大功,他最多占个次功。
更关键的是守城这件事本身,就已经将其人钉在那里,叫他短时间内无法脱身,更别说在其它地方扳回局势。
而得胜营却赢得了广阔的空间和时间。
真是妙手!
这一步棋,让姜望想到了当初重玄胜把重玄遵送进稷下学宫的那一步,真是天马行空,妙不可言。
他想了想,还是道:“其实他就算及时赶到了,也可以装作不知道锡明城已经被我们占领了,再强攻一遍”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计功?”重玄胜瞥了他一眼:“那么多手印是白按的?那么多信印是白取的?我不昧别人的功勋已是良善!还能让人昧了我的去?”
姜望又道:“那他也可以装作没有赶到锡明城,在夏军围上来之前,掩了旗号,悄悄溜走!”
“不可能。”重玄胜斩钉截铁。
“为什么?”
重玄胜笑了:“他要脸!”
看着笑得像一只肥狐狸的重玄胖,姜望莫名想起当初第一次见重玄褚良。
在南遥城外的马车里,重玄褚良那时候说,重玄胜比重玄遵强的并非勇气而是脸皮。
当时只道是玩笑。
现如今看,定远侯真是很认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