卦师本身为余北斗所镇,金躯玉髓亦受压制。
长相思轻易破皮入肉。
姜望的手很稳,剑很准,穿透了卦师的脖颈,但并未触及喉管。
令其伤而不死。
这是他第一次对神临境强者造成伤害!
虽然是在如此特殊的状态下
姜望保持着冷静,正欲拔剑而走,再添别创,一点一点将其人斩残,剑身却忽地一沉。
卦师的手掌轻轻探出,速度并不快,却划过一道命中注定般的轨迹,抓住了剑刃,似要与他角力。
受压制的金躯玉髓,无法抵抗长相思的锋锐。
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流出。
但他的手同样很稳,
两股力量在剑身对撞,长相思颤鸣不已。
“好师侄。”余北斗声音低沉:“困兽之斗,终不能破囚笼!”
卦师分心来应对姜望,正在同时镇压卦师和血魔的他,自然趁势而进。卦师本不可能受创的手指,就是明证。
此时此刻,局势已经明朗。
在“来世”被破,姜望真正入局的现在,卦师已经看不到一丁点翻盘的希望。
余北斗神鬼算尽,以一己之力,同时镇压血魔和卦师。姜望赤心自我,坚定锋利,他们都不是会给敌人机会的人。
“是吗?”
卦师这样问道。
他抓着剑刃的手,猛然往左边一拉!
好像已经完全放弃了同余北斗的对抗,而只专注于对这柄长剑的争夺。
这一瞬间爆发的力量实在恐怖,连姜望都被带得几乎扑倒在地。
而长相思的剑锋,就在卦师的掌控之下,将他自己整个脖颈斩断大半!
鲜血狂涌。
不,不仅仅是如此。
蕴神殿、五府海、通天宫姜望能够在这具神临躯体里感应到的力量之源,全都在崩塌。
这具身体里恐怖的力量,正在坚决地消散。
姜望已不是第一次见到神临修士之死,却还是震惊莫名。
他自杀了!
这太让人意外!
卦师这等视人命如草芥的家伙,这等神临境中的顶级强者,怎么会自杀?
直到这时,姜望才注意到,自他一剑贯颈后,卦师的眼睛,就一直死死盯着余北斗,未再挪开过。
就连切开脖颈的此刻,他也是面朝余北斗而死。
他死在姜望的剑下,看的却是余北斗。
其恨其执,未有一言,而尽在不言中!
姜望不由得看了余北斗一眼。
大概是终于解决了卦师,只需要单独镇封血魔,余北斗压力大减。
右手剑指仍点着血魔,但左手趁机抹了一把脸,将血污擦去一些,又赶紧捏回印决。
然后才笑道:“这位独腿少侠好俊的功夫!”
姜望顿时牙痒得厉害。
卦师死去,插在余北斗脑门上的那柄鬼头刀,也在此刻缓缓消散。
余北斗舒展了眉头,很有些轻松地笑了一下,又说道:“你好像很意外他会自杀?”
姜望沉默了一下,道:“这很难不让人意外吧?毕竟是这种级别的强者。”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意外的。”余北斗语气轻松:“他看到的未来都是死局,没有任何希望,往前无论怎么走,只不过是早死或晚死的区别,所以他就做出了他眼中最好的那个选择如此而已。”
姜望挑了挑眉:“他看到的未来?”
“如你所想的那样,我更改了他卦算的结果其实也不算是更改,只不过把一点本就微弱的希望抹去了。”余北斗随口说道:“正因为他已经很强,血占之术钻研很深,所以才会那么笃定结局你了解了这些,就不会意外他的自杀了。”
“他难道想不到,他的卦算结果,很有可能是被你更改了的吗?”
“他当然想不到。”余北斗淡声说道:“因为以前从来没人能够做到这一点。”
姜望忍不住头往后仰
这句话好嚣张!
“很难理解吗?他的血占之术,也是直接叩问命运的卦术。尤其他是顶级神临,卦算大师,要更改他的卦算结果而不被察觉,只有在命运之河里做手脚。而在我之前,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以洞真修为做到这一点。”
话越说越嚣张了
居然还在命运之河做手脚!
“什么是命运之河?”姜望问。
余北斗淡淡地道:“如其名。”
姜望被噎了一下,但这会已经不觉得余北斗的态度有什么问题了,
毕竟是能够影响命运之河的恐怖强者端着点也是可以理解的!
他想了想,问道:“真有确定的未来吗?”
“何必问我呢?”余北斗道:“你相信它,它就是确定的未来。你不相信,就还可以试试。”
“我以为你会说些命由天定之类的话”姜望道。
“我这么说,你就会这么信吗?”余北斗反问。
姜望这时才平息了心情,在卦师的手中抽出长剑,慢慢说道:“我只相信有一个确定的未来存在那就是我所追求的那个未来。”
“是年轻人会说的话。”余北斗不置可否,只看了死去的卦师一眼,说道:“我年轻的时候,他年轻的时候,都跟你抱有同样的想法。当然,我不是说你一定会被改变。只是”他长叹一声,面色萧然:“这就是卦算的穷途啊。在这条路走得越远,越无法摆脱命运。”
姜望还剑入鞘。
他不懂卦算,也不打算就此发表什么意见。
余北斗虽然看起来很厉害,但他现在只想拿了酬劳,赶紧回齐国去治伤。
“我该走了。”他这样说,还看了一眼自己的储物匣,作为暗示。
“姜望。”余北斗忽道。
姜望抬头:“嗯?”
然后他便听到下一句
“不要怪我。”
余北斗捏印的左手忽然翻转,遥遥按下。
姜望整个人毫无反抗之力地翻倒过来,趴伏在地。
咚咚!
行思龙头杖离手跌飞,在地上滚了几滚。
唯独那柄长相思,还紧紧握在他的手上,好像死也不会放手。
而后
鲜活的生命气息瞬间凋落!
强如青史第一的内府修士,在余北斗面前,也走不过一个覆手!
转眼之间,这个断魂峡的壁上洞窟里,就只剩下刘淮与余北斗。
白面无须的血魔眨了眨眼睛,很是不快地道:“我最讨厌你们人族这一点。总是在聊天的时候动手,在吃饭的时候掀桌子!”
余北斗面无表情,只平静地说道:“我们有时候也会只聊天,有时候也会只吃饭。而你们永远只会掀桌子,这就是我们和你们的不同。”
“你想说你们更懂得虚伪?”血魔问道。
“跟你说不着这些。”余北斗道:“你准备好了吗?”
血魔自信地笑了:“想要抹掉我,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我一直在准备着,希望你也别有打盹的时候。”
“是吗?”余北斗这样问,
血魔忽然觉得这个问题、这个语气,很熟悉。
略想了想,想起来
同样的问题,正是卦师问过的。
就刚刚发生不久!
然后就在下一刻,仍倒在他身上的那具尸体,整个地“爆”开。
炸得是如此细碎,如此彻底。
炸成了一团血色的雾气,猛然膨胀开来,氤氲在洞窟中。
却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仿佛它爆炸的意义,只存在于爆炸本身。
那血色雾气流动着、扭曲着,隐约结成了一个印。
好像在沟通着某个未知之地。
一个衰老的、似乎没睡醒的声音,便在此刻响起
“谁,在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