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之前一段时间的了解,计缘知道自己的外貌特征应该是仅仅限于大贞神道的上层之间流传。
流传在一些神位较高的城隍和土地之间,或者同人道走得更近的河神湖神也有可能知道,其他一些消息较为灵通的,顶多知晓大贞内藏着一位能“剑出天倾覆”的大能。
实际上随着在这里生活得越久了解的事情越多,计缘越发明白修行界各道之间的关系,说简单简单说复杂也极为复杂,相互之间虽有一定亲疏之分,但究其体系却互不干涉互不统属,很有种在有一定微妙默契的前提下各自修行的感觉。
一般而言修行界还是比较散漫的,就连共同是神道,共同依附人道大势的城隍之流,其实也是互不统属。
可这次大贞元德皇帝力排众议举办的水陆法会,除了大贞表面上进行的“高人名士”汇聚,私底下嘛,也算是比较罕见的将大贞境内的一些传统修行势力给引得汇聚起来,如玉怀山为代表的仙府、龙君为代表的正修妖族、以及京畿府为主的各地上神。
不管有没有天机阁的那档子事,大贞到底还是大家长久以来修行之地,人道之势牵扯太过复杂也易染得灵台不净,可也容不下乌七八糟的邪魔外道来搞风搞雨。
计缘则恰好是那个维系的纽带,说句牵头人也不为过,以他计大先生如今在大贞修行界上层的威望,是唯一有这个能耐令各方服气的,或者说,是唯一敢也唯一能让龙君那边也配合的。
为了这事,离开尹夫子府邸的一个多月的时间里,计缘一点都没闲着,比之以前的佛系可是又忙又累。
作为水陆法会的举办的地点,京畿府自然就是计缘心中的观戏台,最后也就早早的回到了京畿府,不过至少在法会开办前,这里肯定还是会比较平静的,毕竟“高人们”过来也是要时间的嘛。
这一天,清晨的日头拨开云雾,计缘一手负背一手抓着一份竹简在城中
“来来来可以继续了吧?”“先生喝茶先生喝茶。”
“给先生上一叠豆蓉糕,记载我账上。”
“好嘞”
附近茶楼里的声音引得计缘放缓了脚步,应该是有人在说书。
“啪”
醒木声一响,代表着说书先生进入了状态。
“上回说到,黄将军屡立奇功,终于得皇上册封将军之位,时年不过三十有四接下来,正是黄将军名满天下之战,史称战东山!”
听到这,计缘就顿住脚步了,想起来,当年在宜州均天府的一个茶楼中,他也曾听过黄将军传,那次正好就听了前半段,后半段因为有事没听上,今天偶然间听到有人准备讲后半段,倒也挺有缘的。
于是乎,计缘就改变行进方向,进了茶楼。
人才到门口,茶博士就已经热情的前来相迎。
“哟,客官快快请进,欢迎光临咱青叶楼,您是要去楼上雅间还是”
计缘“嘘”了一声,指了指那边说书先生的桌台。
“就在楼下找个空桌,我来听书的。”
“哎哎哎,好,客官您随我来!”
茶博士也下意识降低说话声音,点头弯腰伸手引请,然后在前面带路,最终将计缘领到了一个门边窗户的一个干净桌子边,还用抹布再擦了擦桌面。
一盘米糕,一盘豆蓉糕,一盘瓜子和一盘杏脯,外加一壶上好的清茶,就是计缘点的东西,坐在那悠然自得的听着那边说书先生声情并茂的讲故事。
“哎!这边不错,能闻到两侧菜香,能看到各方行人。”
一个略带俏皮意味的苍老声响从外头传来,仅是闻声就将计缘的注意力从听故事的状态吸引过去,随后看到了一老一小两个乞丐在对面墙角坐下,那小乞丐已经摆好了一个破陶碗。
“鲁爷爷,茶馆那边好像有个瞎子在看着我们呢”
听到这话,计缘忍不住露出了微笑,随后也看到了那老乞丐侧目望来,视线交汇之刻,计缘明显看到了老乞丐有一瞬间的愣神。
也就是在老乞丐喃喃之际,计缘也含笑冲着对方点了点头。
这种状况下,老乞丐也明白对方很显然已经看出他的根脚了。
小乞丐看看老乞丐这种极少出现的表情,再看看茶楼那方向的苍目大先生。
“鲁爷爷您认识他啊?”
“不认识但很快就会认识了。”
果然,计缘将茶博士招呼过来,然后说了几句放下一锭碎银子,等茶博士点头之后才站起身来。
不过计缘并未想着邀请两个乞丐进青叶楼,当年他不过外表稍显邋遢了一点,进酒楼都影响人家生意,外头两个比他当年夸张不知道多少。
所以计缘将自己桌上的茶壶点心盘等物都放到一条长凳上,然后右手托着这长凳,左手又提起另一条长凳,就这么稳稳当当的跨出茶楼走到了对面墙角。
走过去的时候一老一小两个乞丐都在看着计缘,只不过老的那个关注的重点是计缘本人,小的那个关注的重点已经转移到了右手长凳上,确切的说是糕点上。
计缘先将有点心和茶壶茶盏等物的长凳稳稳的摆好,再将左手的长凳放下,随后才腾出手来朝着老小乞丐拱手问礼。
“鄙人计缘,向两位远来之客问好,若不嫌弃就一起喝个茶吧。”
计缘说话间指了指那张空着的凳子,随后又补充一句。
“差点请自取便是,已经付过账了。”
小乞丐立刻就以期待的眼神看向老乞丐,后者挠了挠脖子站了起来,也冲着计缘不太正经的拱了拱手。
“我叫鲁念生,这孩子叫鲁小游。”
计缘诧异了一下。
“您孙子?”
“哈哈哈这孩子以前有名没姓,我就在他名字前面按了个鲁。”
老乞丐说话间拍拍屁股,拿了一块糕点塞嘴里,然后坐在长凳上,口中冲着小乞丐道。
“吃吧。”
“好哦!”
小乞丐欢呼一声,看了看计缘冲他行了比老乞丐标准很多的个礼,然后就跨坐在另一条凳子一角,拿了好几块糕点往嘴里塞。
老乞丐拍屁股的动作扬尘一片,但计缘却不以为意,直接就坐到了老乞丐身旁,占据了长凳的剩下一半,然后翻过差盘中三个茶盏,提起茶壶依次倒上三杯。
第一杯给嘴里塞满了糕点的小乞丐。
“别噎着了。”
“唔嗯哦呜知”
小乞丐双手捧过茶盏,好悬咽下去一口糕点再灌着茶水将口中剩下的送入独自,才终于说出那句“谢谢”。
老乞丐看到泥灰飘到这位大先生附近时,灰尘居然自己滑着下落,双目更是微微一睁,随后貌似自若的同计缘一样,端起了差盘中剩下的一杯茶。
“本以为所谓水陆法会,来的应该尽是些魑魅魍魉,不成想倒真有高人到场。”
这老乞丐绝对不是玉怀山的,这点计缘能肯定,话语中好奇也是毫不掩饰。
老乞丐也是端着茶水喝了一大口,眯起眼睛品了品,对着计缘的话也微微颔首。
“先生所言,老叫花子亦是深有同感呐!”
同样的,老乞丐也知道计缘肯定是人,但绝非玉怀山修士,这计先生身上没有寻常修士那或多或少的一股子“贵气”。
“这么说老先生确实是来参加水陆法会的咯?”
计缘看看这乞丐,同样并未显露什么任何力法神光,若非他法眼特殊能看出其周遭隐有道蕴流转,也是很容易看走眼的。
“这么说计先生不是来参加法会的咯?”
老乞丐也同样看看计缘。
“我自然不是。”
见老乞丐不透露什么,计缘回了一句就自喝着茶水,侧耳倾听着茶馆内说书先生的精彩叙述,现在正到了精彩的时刻,在老乞丐还想说话的时候,计缘下意识抬起左手制止了他。
等到黄将军战东山的关键之役落下帷幕,计缘才饮尽杯中茶,提起茶壶替自己和老乞丐续上一杯。
计缘听书的时候,老乞丐一直在细细观察他,发觉这人不是装装样子,而是真的听得津津有味,不由就对计缘更是好奇。
“计先生对这凡俗故事也感兴趣?”
计缘笑笑。
“红尘百态尽在其中,趣意横生,妙不可言。”
说得高深莫测,其实就是无聊的时候听着觉得有趣。
小乞丐边吃糕点边听两人讲话,虽然很多都一头雾水,但嘴上吃得欢心里觉着甜,计缘和老乞丐则聊得有一搭没一搭,虽然都是水陆法会的话题,却多不挑明什么妖魔鬼怪之事。
双方都明白对方是正道修行之辈,且道行绝对不低,此刻偶遇也是缘分,很有种相逢不问来去,闲谈不扰清静的意味。
茶楼方向内的个别茶客,那个始终热情的茶博士,以及街上有些路过的行人,不少都会下意识的关注一下这奇特的一组人,实在是太显眼太特殊了。
尤其是脏乱不堪的老乞丐和温文尔雅的计缘共坐一凳,却显得出奇和谐,两人一个托盏一个捏杯,饮茶闲聊之刻都尽显自然。
青叶楼的掌柜也隔着门眺望那一头,心中不免思量。
当今圣上昭告天下开水陆法会,看来还真的是高人云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