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身穿着灰色僧衣,撑着一顶红伞的人,伞檐半遮着他的脸面,伞下的怀中抱着一把青黑色的剑。剑身朴素没有太多的装点,来人徐徐没有太多的声息。
在他走来的时候,几乎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的存在。直到他停在了倭寇的队伍之后,停在了纷乱的城前,其中一个倭寇才将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你是什么人?”看着这个突然出现在己方队伍中的怪人,倭寇皱着眉头,用一口和本国的话语大声地喝问道。
“你们是和本国的人吧。”李驷撑着伞,低头看了一眼对方手中的倭刀,伞下的面目半明半暗。
“来这里是来做什么的呢,劫掠还是犯境?”
“唐国人?”倭寇听着李驷的话,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将眉头皱得更深了一些,转而用生涩的唐话接着问道。
“你是从哪里来的?”
“总之看上去不像是好事啊。”李驷看一眼远处那纷乱的明州城,微微地叹了口气。
“你说,我该杀了你们吗?”
“杀我们,凭你吗?”倭寇该是勉强听懂了李驷的话,冷笑了一声,语气森寒反问了一句,手中的刀刃是也竖了起来。
“是啊,从你们到这里来杀人时候开始,就应该已经做好被人杀死的觉悟了吧。”李驷像是自言自语着,点了点头。
下一刻,他抬起了头来看向了面前的倭寇。
“看来,我应该杀了你们。”
倭寇气极反笑,本想怒骂一声,杀了面前的怪人。
但是紧接着,他就看到了对面那人的眼睛。
红伞下,那双眼睛平静得让人心生寒意,好似呼吸之间手脚冰冷,再难动弹。
李驷松开了红伞,将右手握在了垂下的剑柄上。然后,便是一抹剑光闪过,穿过了整个战场,一阵剑风卷起,吹飞了那支红伞。
纷乱的战事像是在瞬息之间安静了下来,独留下那么一抹尚未隐没的剑光流转闪烁着。
和田守抬起了自己的头来,看到的是一线血色从人群之中拖出。
左良平侧过了自己的眼睛,看到的是一顶红伞飘荡在城外的空中。
似乎是所有的人都被这一抹难以忽略的剑光吸引了视线,随后,在天中红伞的遮掩下,一个人影散做了千般模样,几道血线掠过了整片城疆。
许是有上千抹血色同时溅起,当人影散去,血花落地,李驷执剑而立,而他的身边,无数的寇匪已然倒伏在了地上。破开的咽喉间是血流不止,还未闭上的眼中是神情愕然。
此时,那一支红纸伞是才堪堪地落下,被李驷接在了手里,在带着血臭味的风中,在已然被鲜血染红了的地上,那红伞是红得更加妖异了一分。
倭寇怔住了,而守城的官兵则是在左良平和城中军长的喝令下开始了反攻。
当一切结束,零零散散的倭寇提着刀奔走逃窜的时候,已然是入夜时分。
李驷进了城,没有多留,就直接去了千家楼。
之后的几日里,倭寇还是偶有来犯,但是在损失了大半兵力的情况下,他们已经后继无力,想是再要不了多久就会退兵离去了吧。
李驷在明州城一直等到了朝廷的援兵抵达,才向张素素的人告了别,准备离开。
他已经不打算再留在千家楼了,毕竟现在的他也不再适合过这样的日子。
在来明州城之前,他先将老和尚的尸骨火化带回了金山寺,至于奇怪老人,则是在早前被他葬在了天门山。
如今的他,只打算找一个远离人世的地方定居下来,就像江怜儿那样。但是之后要做什么,他还没有想好。
“小驷,你真的没事吗?”
千家楼的门前,看着李驷微白的鬓发,张素素不免担忧地说道。
“没什么。”李驷拿着手中纸伞和铁剑,看着出来送他的众人,轻笑了一下回答道:“只是在外面待累了,想找个地方定下来了而已。”
“定下来好,定下来也好”张素素点着头,拉起了李驷的手拍了拍说道:“定下来了别忘了给我们写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说一声,我们大家给你想办法,还有这些你拿着。”
说着,张素素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了五两金子,交到了李驷的手里。
“不多,但是你在外面总有要用钱的地方,留着路上花。”
李驷没有拒绝,只是深深地看了面前的众人一眼,将金子收了下来,缓缓地说道。
“多谢。”
“没什么,就是大家的一点心意。”张素素的眼眶微微地红了红,捏着李驷的手说道:“过年的时候要是冷清,就来楼里过,人多热闹的很,我也好叫大有多做几个菜。”
“嗯。”李驷应了一声,接着看向了角落里一直抿着嘴巴没有说话的宁采荷,沉默了半响,笑了一下说道。
“好好练功,我在江湖等你”
说罢,他便松开了张素素的手,转身摆了摆衣袖。
“走了,不必送了。”
李驷离开了明州城,走的时候,他遇到了一队骑着马路过的官兵。领头的人他认识,天策府的苏红络,最近在江湖上还是颇有名声的。看来这次,前来驰援明州城的是天策府的人。如此,他也好放心了。
但是就在两边擦肩而过的时候,骑在马上的苏红络却是突然举起了手来,对着身后喊道。
“停,那人等一下。”
官兵们停了下来,李驷也停了下来。
过了半响,苏红络扯过了自己的马头,驾着那匹黑马走到了李驷的面前。
只见她用长枪挑起了李驷的下巴,看着李驷那仰起的面孔,兴奋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说道。
“李驷,你怎么这里?”
要知道,她想这幅面目已经想了好多年了,可自从那日淮阳关外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这人。
如果不是李驷行踪隐秘,六扇门的那些酒囊饭袋又不做实事,她早就已经把这人绑到自己的府上了。
无奈地看着抵住了自己下巴的枪尖,李驷瞥了一眼苏红络说道。
“你父亲没教过你怎么待人处事吗?”
苏红络挑了一下自己的眉头,眼中的神色似乎是更加兴奋了一些,不得不承认,她就是喜欢这样性子烈的。
“没教过,怎么了?”
“呼”李驷摇着头叹了口气,这年头的娃娃,真是没个教训就不懂规矩。
想着,他一把扯住了抵着自己的枪尖,将苏红络从马背上拉了下来,并将长枪夺过,随手甩了一个枪花,一枪拍在了苏红络的屁股上。
“嗷呜!”苏红络被拍得痛呼了一声,捂着自己的屁股踉跄地向前跑跳了两步。
“这一枪算是给你长个记性,以后待人接物礼貌一些。”一边说着,李驷一边将长枪丢还给了苏红络,并转身慢慢地走开说道。
“别再追来了,你当知道你们这些人还不是我的对手。”
手忙脚乱地接住了丢来的长枪,苏红络感受着自己屁股上火辣辣的疼痛,还有两旁部下那怪异的眼神,面红耳赤地咬了咬牙,恨恨地瞪了一眼李驷的背影说道。
“李驷,你给我等着。”
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在床榻上求我的。
李驷重入了江湖,却没有再惹出什么事情,就像是彻底销声匿迹了一样。
直到次年五月,江湖上多出了一座山庄,叫做闻来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