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
当一声突兀的撞击声响起的时候,和田守手中的刀刃没有落下,而是脱手飞出,翻旋着落向了街道的另一个方向。
刀刃在半空中震颤不休,带着如是将要断裂了一般的声音,反射着晨雾中的微光,和和田守那重新变得茫然的面孔,无力地摔落在了地面上。
“当啷。”当这一声清脆的声响打破了寂静,和田守和他身后的一众兄弟们呆立在原地。
这时,他们才看清了到底是什么打飞了和田守的刀。
那是一个人偶,一个半人高大,面色苍白,身穿锦服的诡异人偶。
它的双目无神,呆滞的面目无时无刻不在说明着它只是一件死物。手脚半垂着,脖颈扭曲,但它依旧用一个奇怪的姿势地立在了那里,拦在和田守的身前。
淡薄的晨雾之中,它黑色的长发垂落在地上,带着裂缝的嘴巴微微张开,似乎是露出了一个极为可怖的笑容,但又似乎只是面无表情。
“啊。”扫了一眼面前的人偶,和街道上如是被定格住了的众人,站在门里的李驷淡淡地开口说道。
“看来是没我的什么事了,你们慢慢聊。”
说罢,他就耷拉着自己的眼睛,缓缓地关上了酒楼的大门。
“吱呀。”
木门发出的吱呀声在这空旷的街道上显得是如此清晰,就像是一把木锯,抵在众人的心头缓缓地拉扯而过,让人的呼吸都变得艰难急促了起来。
街道里只剩下了和田守的等人和那个静立着的人偶。
奇怪老人仍然安静地坐在自己的铺子里,带着那个分不清是人是鬼的妆容,摆弄着自己的手指。
和田守回头看了看自己落在地上的刀,眼神空落落的,像是失去了最后的神采,连那一点癫狂都已经消散不见,只剩下了一具空空的躯壳。
而他身后的人,则是死死地看着那具不知怎么出现的人偶,纷纷抽出了自己怀里的刀。
只不过他们握刀的手都带着一点颤抖,显然,对于这种诡异而又未知的东西,人总是会有一种天生的恐惧。
他们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那东西是活的还是死的,只知道它会动,而且笑得时候,就像是脸庞都裂开来了一样。
这时,街边的铺子里,奇怪老人平静地侧过了自己的头来,不紧不慢地握紧了自己的一只手掌。
“咔,咔,咔咔,咔咔咔。”
随着一阵关节活动的声音,雾气之中,和田守等人的周围,再一次站起了七八具样貌各异的人偶。
它们有的身材矮胖,有的面目瘦削,有的生着四对眼目,有的长着八只手臂。
但是没有例外的,它们的神容之中都毫无生气,如同是一具具被人用线牵动着的死尸,缓缓地靠近着众人。
“妖怪它们是妖怪”
终于,有一个握着刀的男人再也忍受不住这种诡异的气氛,喃喃自语着,突然大叫了起来,举起了刀砍向了其中一个人偶。
“啊啊啊啊!”
他叫喊着,胡乱地挥舞着手里的刀剑,该是已经彻底乱了心神。
他追砍的是一只八目偶,那人偶在他的乱刃之间随意地游走着,使得他的每一剑都只能贴着人偶的身子落下,伤不到人偶的一丝一毫。
而那人偶的四对眼目,却始终盯在他的身上。突然,人偶伸出了一只手来,轻松地扼住了男人的喉咙,那苍白纤细的手掌似乎是有着难以抵抗的巨力,掐得男人面目胀红,手里的刀也不自觉地松了开来,落在了地上的石板间。
“嗬嗬嗬”
男人的双手无力地挣扎着,掰扯着人偶的手掌,眼里带着惊惶无比的神色。
他看着那人偶的八只眼睛,只感觉自己看见了这一生所看见过的最恐怖的东西。
不过,或许是觉得有些不耐烦了,又或许是不想脏了自己的手,人偶并没有杀了男人,而是随手把他丢向了街边。
“砰!”带着一声闷响,男人摔在了街道的一旁。
捡回了一条命的他,不敢有任何的迟疑,仓皇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嘴里念叨着妖怪这两个字,没命地跑远了。
与此同时,人群周围的另外几个人偶也动了起来。
“咔咔咔咔。”长发的人偶咧着嘴巴,像是发出了一阵怪笑,身形晃动着,好似一股妖风冲入了人群之中。
长着八只手臂的人偶趴在地上,用手臂爬行着,穿梭在众人之间。
矮胖的人偶扒开了自己的肚子,从里面射出了无数的飞针刺穿了人们握刀的手腕。
枯瘦的人偶站在原地,好似没有意义地挥舞着自己的双手,但是如果仔细看得话就会发现,它的每根手指上都牵扯着一根根细若毫毛的丝线,连结在其他的人偶身上。
这便是奇怪老人除了内气之外,能够同时操控多个人偶的秘密,他操纵人偶,也让人偶操纵人偶。
晨雾之中,声音嘈杂了起来,而当这些嘈杂的声音逐渐平息之后,街道上已经只剩下了跪坐在那里的和田守,和一片凌乱的刀剑。
人偶们没有杀死任何一个人,它们只是留下了他们剑,并吓破了他们的胆子。
此时除了和田守之外,其余的所有人都已经跑了。
和田守恍惚地跪在地上,看着身边缓缓靠近的人偶。雾气里,它们的模样确实就像是前来所命的鬼神一般。
但和田守却只是神情死寂地想道。
这便是,天童大神和本国武士的神明对于卑劣之人的惩罚吗?
眼下的他已经和这些人偶一样,分不清是活人还是死人了。
他已经失去了所有能够支撑他行动下去的东西,他的尊严,他的武士道,还有他的剑。
“咔咔咔咔”当是一阵退去的声音响起。
和田守的面前,人偶消失不见,再走来的是一个衣袍宽大,眼睛细长的年轻男人。
他化着一个苍白的妆容,嘴唇上点着一点血红,面无神情地注视着和田守。
“可以给我一把剑吗?”和田守跪着,轻声地说道:“或许在最后的时刻,我想以一个武士的方式死去。”
他的身前许久无声,应该是又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声音才终是传来。
“你还真是我见过的,最差劲的武士。”
如果李驷在这里的话,应该会很惊讶吧。
因为他会发现,奇怪老人居然会说话,而且还是和本国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