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冀县。
山林的深处下着细细的小雨,林间的雨珠顺着林木的叶片落下,似是垂帘幕幕,遮得山中朦胧。
地上的枯枝败叶铺落着,随着雨点的敲打,脱去了尘色,添上了一分带着新意的枯黄。
一间木屋深藏在山林之中,远远的,只能见到一扇纱窗半开半闭。
窗里,似乎是有一个老汉正静坐着,穿着一身粗布短衣,拿着一碗粗茶喝得不急不缓。
他正在等一个人回来,一个几个月前离家出走的丫头。
至于他为什么知道她今天会回来,答案也很简单,他算到的。在那个丫头离开家的第一天,他就已经算到了。
他从前是江湖里有名的神算子,算这些小事自然也难不住他。
甚至说若不是他的天资实在是太差了,他如今也会是江湖里数一数二的高手。
只可惜,这世上的人都是有所得便有所失的,他得到了一窥天机的手段,却也失去了习武的天份。所以只能躲在这山林里,以保全自身。
而如今的他也已经上了年纪,没有什么别的所求了,只求自己家的丫头能够在自己死后,有一些安身立命的办法,但就算是这样的一件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因为丫头没有娘亲,所以他从小对她就多是娇惯,她要什么就给什么,生生把丫头养成了一个娇蛮任性的性格。本以为年纪大了就会好一些了,可没想到到了如今她的性子还是那么冲动,居然会想到去劫天牢。
哎,招惹谁不好,非要去招惹朝廷,这一个不好就是一辈子的麻烦。
所幸他之后又算出朝廷不会真的和白药儿计较,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为什么,但是多少也让他放心了一些。
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时间还早,那丫头回来估计还要一会儿。
老汉捶了捶自己的肩膀,从桌边站起了身,他是准备去柴房砍一些柴火来,煮些面吃。
一直等到天色渐晚,老汉砍完了柴火,在房里煮面的时候,一个人影推开了房门走了进来。
锅前的雾气飘散着,老汉看了一眼来人,然后又低下了头来,平静地出声说道。
“回来了,面快煮好了,等一下就能吃了,先坐下休息一会儿吧。”
白药儿也不知道为什么,当看到自己的爹一个人站在房间里煮面的时候,她的心里莫名的空了一下。
随后便是一阵心痛与羞愧,她明白,她确实不应该将她爹独自留下,毕竟她爹的身边一直以来都只有她一个人。
但是那个人情,她又不得不去还。不过很快就好了,只要找到了那株药草,那个人情她就算是还上了。
如此,她的心里应该也就不会总是挂念着那个人了吧,她也就可以像从前那样安心的陪在爹身边了。
但是真的是那样吗,白药儿自己也不知道。
不做声地走到了桌边坐下,白药儿低着头没有说话。
等到老汉将一碗盛好的面端到了她的面前的时候,她才犹豫了一下,出声说道。
“爹”
“先吃饭,剩下的事,等会儿再谈。”老汉叹了口气,摆了摆手说道。
“嗯。”白药儿应了一声,拿起筷子,低头吃起了面。
这一顿饭吃得很是沉默。
一直等到吃完,老汉才放下了筷子,愁闷地摸着自己下巴上的胡子,无奈地看向了白药儿说道。
“你是要找那盘根结须草是吧?”
“是。”白药儿点了点头,对于她爹的不问自知,她是没有一点的惊讶。
“嗯。”老汉沉吟了一会儿。
“这世上确实还有一株这样的药草,我也可以把它的位置告诉你。但是你要答应爹,从此以后尽量不要再与那李驷有所来往了。”
李驷是谁,老汉自然是知道的,这世上少有他不知道的事。
但是他为什么不想再让白药儿与李驷来往呢,这在于他偶然之间算的一卦,给李驷算的一卦。对于李驷的事,无论是往前推,还是向后看,他能算到的都是一片朦胧。
这是白药儿算不到的,因为白药儿算的卦,只留于表象。
老汉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所以他不能保证如果白药儿和李驷纠缠得太深,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不能保证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就是危险的,他当然不想让自己的女儿陷入到危险之中,所以只能让白药儿不再与李驷来往。
看着老汉认真的模样,白药儿沉默了一下,好久,她终是低着眼睛应了一声。
“我知道了。”
她只是想还上当年欠下的情谊而已,至少她是这么想的。
“那好。”老汉坐在桌前,看着白药儿,缓缓地说道。
“那草,现在正在云郡郡内桂江山中,至于具体在哪,不知为何,我也没能算到。”
封平城内。
夜路上的行人不多,但风雨飘摇楼中却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
楼外,糊涂道人牵着追风站在李驷和术虎女的身边,脸色显得有些无力。
根据手信的消息,姜生明最后一次出现是在长安城中,但他们在长安城里没能找到姜生明的踪影,所以最后只能来了这里。
风雨飘摇楼的消息,实话实说,他不确定他有没有带够银子。
“李居士,您觉得这里会有姜生明的消息吗?”糊涂道人看向了李驷问道。
李驷披着一件毛皮斗篷,闷声咳嗽了两声,仰头看着楼顶摇了摇头。
“我也不确定,不过总之,你先带我上去再说吧。”
说着,他便用手环住了糊涂道人的肩膀。
“去哪?”糊涂道人愣一下。
“六楼。”李驷指了指风雨楼的楼顶说道。
从前,他和萧木秋开过一个玩笑,说他下次来风雨楼就不走正门了,反正六楼也不高。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果报应,如今的李驷确实是连六楼都上不去了,没有办法,只能让糊涂道人带他一把。
既然是说过的话,那就得做到,他可不想让萧木秋这个晚辈给笑话了。
不得不说,虽然李驷的年纪不但是某些方面,却还完全是一副孩童的模样。
“这,不好吧。”糊涂道人看着一脸正经地挂在他身上的李驷,为难地说道。
没有专门的邀请,风雨楼的六楼只有楼主萧木秋能够上去,这一点江湖上谁都知道。
毕竟是来买消息的,要是坏了规矩,吃了闭门羹可就麻烦了。
“没事,急事从权,这样也能方便一些。”李驷认真地确认了一遍这样做的正当性。
见李驷肯定的样子,糊涂道人只能点了点头,带着他纵身跃向了楼上,而术虎女则是紧跟其后也飞身跃了上去。
六楼的房间里,萧木秋正坐在榻前吃着晚饭。
突然,他听到窗外传来了一声落地的闷响,疑惑地侧目看了过去。
只见到一个青袍道士正踉跄地落在窗边,而他的身上,还挂着一个白袍人。
“哎哟,李居士,您这分量可真不轻啊。”
“还好吧,可能是这些年动得少了,长胖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