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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四章 爱之起不过一眼

水樱示意众人噤声,低低吩咐道:“只管做你们的事,我们是来看看热闹的。”

丫头婆子提开红泥炉、茶壶等物,在通往前面大堂的帘子前清出一片地方。

张大姐抢先一步,冲在最前,几乎和水樱同时掀起帘子,紧张的往外张望。

春晖堂宽敞而明亮,对着帘子的那一角,几个衣饰华丽、面容清秀的女伎正吹奏着笛、琴、琵琶等乐器,一个明眸皓齿、面容艳丽的女伎手里敲着檀板,轻吟慢唱着一支曲子。

李宗梁背对着帘子坐在榻上,手里比划着招式和吕华说着话。吕丰陶醉的晃着脑袋,边听着那支曲子,边指点着女伎们和贵子说笑。

几个丽颜女伎围在周围,殷勤的侍候着酒水。

水岩站在几案前,正专心的看着魏水生写字,李二槐也站在几案旁,一脸无聊的看着几案上挂得满满的笔架。

张大姐长舒了口气,那颗提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李小幺和水莲挨着,透过帘子缝往外看,水樱转过头,张大姐俯在她耳边,指点着李二槐。

魏水生已经写好了一幅字,水岩放下手里的折扇,将纸举起来,一边看一边和魏水生说着什么,魏水生举了另一篇字,比到一起,李二槐也挤过去伸头看,左看看右看看,看皱了眉头也没看出什么叫好什么叫不好。

李小幺眯了眯眼睛,仔细看着举起来的两幅字,轻轻碰了水莲一下,俯到她耳边问道:“水二爷爱字?水生哥的字隽秀有力,见过的都说好呢!”

“他姓水?”水莲愕然问道。

李小幺被她这一声吓了一跳,急忙伸手捂住水莲的嘴。

水莲满脸的惊愕中,带着的是满满的失望,李小幺心念微动,松开水莲,低声笑道:“水生哥姓魏,姓什么水啊!”

水莲的脸骤然涨得通红,不答李小幺的话,仓惶的扭过头对着帘子。

李小幺伸出手。越过水莲掀起帘子,从水莲身后,眯着眼睛看着魏水生。

魏水生一件银白素绸长衫,腰间系着根同色绸腰带,站在那里,后背笔直,身姿挺拔英气,比水岩还高了半个头,大半张脸正对着李小幺这边,剑眉入鬓,眼神莹亮,脸上带着微笑,笑里透着股似有似无的沉郁,确实是枚难得一见的英郎美少年。

李小幺挑起眉毛,轻轻松开帘子,可帘子却没有落下来,水莲一只手抬着帘子,一动不动的看着外面。

李小幺悄悄往后退了半步,看了水莲一眼,又转头看了眼挤在一起,点着李二槐嘀嘀咕咕议论个不停的张大姐和水樱,眼底渗出丝丝笑意,这件事,很值得好好谋划谋划。

魏水生似有似无的蹙了蹙眉头,转头往四人隐身的帘子看过来,水岩也敏感的转过头,水莲急忙扔下帘子,手忙脚乱的连往后退,一脚踩着李小幺,差点儿一摔两个。

水樱也扔下帘子,冲着张大姐吐了吐舌头:“不得了了,让二哥看到了!”

“咱们赶紧回去。”李小幺拉着水莲,一边往外走,一边招手叫着水樱,四人挤出倒座间,一路小跑出了春晖堂,往后园跑了几步,才站住,连缓了几口气,放缓步子,边说边笑的往后园回去了。

四个人回去刚喝了杯茶,一个婆子急步进来,禀报道:“十四姑娘,七姑娘,二爷让请五爷到春晖堂,说是王爷来了,有事要找五爷。”

李小幺忙站起来,和三人告了别,跟着婆子往春晖堂过去。

婆子带着李小幺进了春晖堂东边的小花厅。

花厅里,苏子诚上首坐着,水岩陪坐在下首,见李小幺进来,水岩忙站起来,笑着让李小幺坐。

李小幺给两人见了礼,坐到了水岩下首。

苏子诚站起来,踱到花厅窗下,水岩看了眼李小幺,两人忙跟着站起来。

苏子诚冷着脸盯着窗外出了好大一会儿神,也不回头,冷冷的说道:“大哥今天和我说,郭家三娘子才德俱全,堪为梁王府主母之首选,你们看呢?”

李小幺心里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撞击了下,一阵闷极的钝痛后,人却轻松无比起来。李小幺看向水岩,水岩一脸惊讶,也正看着她,李小幺沉默着,只等水岩先开口,水岩等了片刻,忍不住低声道:“大爷既然觉得好,那自然……这事,还是得看爷……您的意思。”

水岩一边说,一边不停的看着李小幺,着急的等着她接话,李小幺半垂着头,看着苏子诚背在后面的双手,沉默了片刻,抬头看着苏子诚问道:“是皇上的意思?”

“嗯。”苏子诚头也不回的答应了一声。

李小幺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可怜天下父母心,皇上有颗大慈悲心。”

水岩怔怔的一时没反应过来,苏子诚转过身,看着李小幺,没有说话。

李小幺迎着他的目光,“大爷这话说的极是,郭家姑娘确实是梁王妃首选,况且这位三娘子才貌都是上上之选。”

苏子诚眉头拧成了一团,盯着李小幺,突然问道:“怎么穿的这么素净?连支簪子也不戴?”

水岩莫名其妙的打量着李小幺,他倒没留意,李小幺这一身好象是素净了些,上身一件藕荷色素绸丝棉薄袄,一条略带些珠光的浅灰曳地裙,头上连根簪子也没有,浑身上下更是半件配饰也没有。

李小幺低头看了看,笑回道:“我一向不喜欢那些叮叮铛铛的珠翠,这样利利落落的最好。”

苏子诚阴着脸沉默片刻,突然转身,扬长而去。

水岩惊愕莫名,急跟在后面一路送出去。

李小幺慢吞吞的踱到花厅门口,招手叫过带她过来的婆子,笑着吩咐道:“好了,咱们走吧,回去接着看戏。”婆子躬身答应,带着李小幺一路往后园回去。

刚转过春晖堂屋角,吕华从旁边一片枯藤旁踱出来,含笑上前打招呼:“真是巧,在这里遇到五爷,新年好。”

“吕大爷新年好。”李小幺站住,还了礼,心里升起股警觉来,这不是巧,他是守在这里等她的吧。

李小幺这会儿没心情应付任何人,以及任何事,回了吕华的问候,垂下头,脚步往路边移,准备绕过他接着走自己的路。

吕华忙紧前一步,笑道:“阿丰跟我说过,这小半年,多亏你照应他,早就想当面谢过五爷。”

吕华一边说着,一边拱手长揖过半,李小幺只好信定,曲膝还礼,“吕大爷客气了,令弟为人侠义,心地纯良,这小半年,我们兄妹也多亏他帮忙。”

“阿丰是个单纯性子,”吕华不留缝隙的立刻接上话:“母亲年近四十才有了他,自小娇生惯养,由着性子长大,去年父亲遣他到这开平府送封信,谁知道他这一路上,由着性子游玩胡闹,跑出来一年多,所幸平安无事,可这议亲的事就耽误了大半年。”

李小幺面带微笑,压下心里那股子悲凉,凝神听着吕华的闲话,这些都是大事,不容她疏忽。

吕华盯着她,顿住话,李小幺迎着吕华的目光,“吕二爷性子单纯跳脱,这亲事上头,还真不能由着他的性子,吕大爷身为长兄,多替幼弟操心安排也是应当的,要是能挑个稳重懂事的姑娘,将来成了亲,也能拘着些吕二爷,等吕二爷慢慢年纪再大些,也就稳妥了。”

吕华看起来意外极了,看着李小幺,一时竟接不上话。

李小幺顿了下,接着道:“吕二爷是个多情性子,对女孩子尤其好,就算成亲前有些牛心左性的别扭,真成了亲,见了人家姑娘家也就好了,既然能让吕家入眼挑中,必定都是聪明懂事的好姑娘,多用些心,经营个半年一年,这日子也就越过越好了。”

吕华连眨了几下眼睛,看着李小幺,眉宇间一片五味杂陈,呆了片刻,才低低感叹道:“是阿丰想多了,多谢五爷指点,往后五爷要是有什么事,只管打发人到信阳天师府找我。”

李小幺心里一松,曲膝谢过,垂着头往旁边退了两步,从青石小路边上的枯草地上踩过,往后园进去了。

吕华直看着李小幺转进月亮门,才又叹了几口气,背着手垂着头,慢腾腾的往春晖堂踱回去。

李小幺转进月亮门,站住,打量着四周枯干的老树枯藤,片刻,裹了裹斗篷,面无表情的快步往后园暖阁过去。

天至傍晚,李小幺和张大姐在柳树胡同二门里下了车,张狗子连蹦带跳的迎上来叫道:“五爷,您可回来了,我可等了大半天了,昨天赵木匠总算照着罗师父的意思把那织机捣鼓出来了,两个罗师父忙了大半夜支上机子,试着织了块绸子,还真不错。

我说剪下来拿给五爷看看,那两个犟筋头死活不肯,说剪绸子那是糟践东西,要遭天谴。

五爷您说说,那天老爷还有功夫管剪绸子这么点子事?没法子,五爷要看,只好跑趟织坊,我说五爷忙……”